清晨六點多,太陽也纔剛剛爬上山頭。街上偶有行人,更多的是晨練愛好者,在街上跑步,要麼就是早起去菜市場的老人婦女。
沿着金都酒店邊上的街道走着。這裡也是處於南州的中心繁華區域,隔着一條街就有幾個省直機關部門的辦公地址。陳興慢慢在街道上散步着,在南州也任職了快一年,陳興這會才發現他從來沒有在早上這種時候好好的欣賞過南州的美。
看着街上晨跑的人,陳興突然想到了同顧盼男清晨跑步的情景。那場景還歷歷在目,此刻觸景生情。也不免有些唏噓,誰能想到他現在就離開了望山,而且這次走得很低調。沒有讓任何人送行,也沒同任何人告別。除了常勝軍少數幾個知道他是昨晚要離開。市裡的大多數幹部也沒人知道他已經走了。
陳興只在辦公室內的桌子上留了一封告別信。信上寫了讓市委秘書長吳寧親啓。這是他給市裡主要領導幹部的一封告別信,吳寧看了之後自然也會轉告其他人。
“媽蛋,這年頭真的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走着走着,陳興突然爆了句粗口,他想到錢新來,心裡的火氣一下就竄了上來,這一次,他不得不承認當資本達到一定的程度後,的確有着讓人不可忽視的力量,儘管他這次辭職主要是因爲林家在背後準備朝張家放冷箭,但錢新來給他製造的麻煩也已經讓他足夠頭疼。
漫無目的的走着,陳興也不知道自個要走到哪去,他是上午10點多的飛機,從市區到機場也就不到二十幾分鐘的路程,所以並不用着急,這會大清早出來散心,他有的是時間閒逛。對南州市區,陳興還算熟悉,偏偏此時卻是不知道要走哪去。
“陳興?”
一個突兀的,略帶着驚訝和疑惑的聲音在陳興對面響起,也驚醒了心不在焉,目光散亂的陳興。
回過神來的陳興往前一看時,整個人也愣住,省委書記許南江?
許南江穿着灰色運動服,微微喘着氣,臉上也冒着汗,很顯然,許南江這也是出來跑步了。
短暫的愣神過後,陳興也反應了過來,往前一步,“許書記。”
陳興神態恭敬,眼底裡更有着些許驚訝,他沒想到早晨出來會碰到許南江跑步。
許南江微點着頭,略帶探詢的看了陳興一眼,“你這是?”
“我昨晚離開望山,到南州這邊都11點了,所以在南州住了一晚,上午十點多的飛機,這不,早上起來沒啥事,又不急着趕飛機,所以就想着出來走走。”陳興知道許南江是想問什麼,解釋道。
許南江聞言,釋然的點了點頭,他還奇怪陳興怎麼大早上出現在這南州的街道上呢,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記得你也在南州任職過?”許南江看了看陳興,他這話其實也是明知故問。
“調到望山前是在南州工作了快一年。”陳興點頭道。
“當時是擔任市長吧?”許南江目光從陳興臉上掃過,往前走着,指了指周圍,“你覺得南州的市容市貌怎麼樣?”
“還好。”陳興跟上了許南江的腳步,許南江問的這個問題讓他心裡咯噔一下,也不敢胡亂回答。
“很多市民寫信反映說現在的南州到處大拆大建,整天塵土飛揚,老百姓對此很是抱怨,你有什麼看法?”
“許書記,這個我恐怕沒有太大的發言權,畢竟我離開南州也有段時間了,對南州現在的情況還真不是很瞭解。”陳興委婉的笑着。
許南江不動聲色的看了看陳興,微微一笑,也讓人看不出他心裡的想法,很快也就岔開了話題,“今天是直接回京城?”
“恩,回京城。”陳興點頭道。
兩人沿着街道走着,許南江頗爲健談,陳興卻是顯得謹言慎行,和許南江接觸不多,陳興也不敢在許南江面前高談闊論,言多必失的道理在官場尤爲要謹記。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陳興悄然擡手看了下時間,快八點了,許南江怎麼還不回去?跟他倒好像是越聊越起興了,確切的說是大部分時間是許南江在講話,他只是當一個合格的聽衆。
“還沒吃早飯吧,走,一起去吃早餐。”許南江突然拍了下陳興的肩膀,笑道。
陳興微微愣了楞,旋即點了點頭,許南江的平易近人和隨和着實讓他有些意外,不過想着自己對許南江算不上有多麼瞭解,也許許南江平時待人處事都是這般吧?
接下來讓陳興更爲驚訝的事發生了,他們這會走到的馬路邊正好有一家永和豆漿的連鎖店,裝修頗爲考究,陳興本以爲許南江是走到這裡看到了纔要進去吃早餐,沒想到不是,許南江又往前走了幾十米,那有一個直接在露天下襬攤賣早餐的,賣稀飯饅頭,還有幾個青菜小炒,看樣子是從家裡炒好了帶出來賣的,早就一點熱氣都沒有。
早餐點旁邊擺了幾張簡單的矮桌子和矮凳子供一些不打包帶走的人坐着吃,就緊挨着道路,路上車子來來往往的,少不得也得吃不少汽車尾氣。陳興沒有想到許南江會選擇坐在這種路邊攤吃飯,眼裡仍有着濃濃的詫異,這來來往往的人,又有誰會想到隨便坐下的一個半百男子,卻是這堂堂的南海一把手,在老百姓眼裡,那些個大官都是高高在上的。
許南江點了個酸菜,要了個饅頭,示意陳興自個點,隨即走到一旁挑了張沒人的矮桌子旁坐下。
陳興點了個花菜和炒花生,剛走過去坐下,老闆娘已經熱情的端着兩人點的菜和兩碗稀飯過來。
“這些菜都涼了。”陳興吃了口花菜,笑道。
“這種街邊擺攤比不得店面裡的,沒辦法保溫,菜一會就涼了,將就着吃就是。”許南江不以爲意的笑笑,“咱們黨的先輩們,可是連樹根野菜都吃過了,我們還能喝口溫熱的白米粥,吃點想吃的菜,得知足了,我們的不少幹部吶,現在就缺這種吃苦耐勞的精神,都享福享慣了,把老一輩的革命傳統忘光了。”
陳興聽着許南江的話,心裡頭一震,悄然看了許南江一眼,不知道許南江是隨口之言還是意有所指,此刻的他也不敢隨便搭話,只是低頭吃飯。
陳興本着謹言慎行的想法不想多說話,許南江卻是不讓他沉默,話鋒一轉,突然道,“我上任三個多月了,雖然只來得及去少數幾個地市,望山還沒時間去視察過,但望山的情況,我卻有所耳聞,陳興你來給我說說,望山都有哪些問題。”
“不知道許書記您要問的是哪方面的?”陳興心頭一動,擡頭看了許南江一眼。
“哪方面都要了解,建明同志離開前曾經同我談過一些望山的情況,只不過說的不多,我想你剛從望山離開,對望山的情況應該瞭然於心纔是。”許南江淡然笑道。
“我對望山的一些情況是瞭解,但要說每一方面的話,我也沒那個本事。”陳興搖頭苦笑,心裡恍然,原來是葛建明調離南海前同許南江談過望山,難怪許南江會問起,不過葛建明並沒跟他提起這事,也許是葛建明不確定許南江會採取何種態度,纔沒跟他說吧?陳興心裡如是想着。
“那就說說你瞭解的。”許南江笑笑。
陳興聞言,眉頭微擰,琢磨着該從哪開口。
“現在這裡也沒什麼上下級,你就當成是跟朋友聊天,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許南江以爲陳興是有所顧忌,再次說了一句,從剛剛到現在這一會短暫的相處,陳興已經給他留下了謹小慎微的印象,許南江也不得不悲嘆,進入這個體制的年輕人,大多已經被磨去了銳氣,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陳興不知道許南江此刻正因爲他心生感慨,他在組織着措辭,他知道今天的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和許南江的偶遇本就是再意外不過的事,此刻還是許南江主動問起,所以他無需顧忌太多,只需照實說就行,此時他在尋思着任何開口,因爲今天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
一頓簡單的早餐,陳興和許南江吃了半個多小時,旁邊桌子的人換了好幾茬,兩人仍坐着。
望山的情況,如果要從陳興到望山任職就開始細說,那就是說一個小時也未必說得完,陳興只是挑重點同許南江彙報,沒有加入任何主觀感情色彩,並且儘量站在客觀的角度去敘述,至於錢新來等人的事,因爲沒有確鑿證據,所以陳興反而沒有花太多的口舌去同許南江說,儘管他被錢新來暗地裡放了冷箭,這次慘遭滑鐵盧也和錢新來等人多少有些關係,但他沒有同許南江提這事,許南江是一省書記,不會有那個閒心聽他說那些恩怨是非,而且他要是過多的訴說,只會讓許南江覺得他無能。
陳興從頭到尾沒有重點提及錢新來個人,只是實事求是的說了望山存在的問題,最後再不着痕跡的說了下錢新來和新城集團,乃至市裡一些幹部同其有過分親密的關係,其餘便沒再多說,他知道許南江要是真想關注望山,日後事實會勝於雄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