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峰看着機窗外朵朵白雲,內心也不由感嘆,八千里路雲和月,幾個小時內就可以到達雲與山的彼端,現代的科技實力着實強大。
未來雖然也有傳送門,速度更快,但是卻要耗費大量的晶石,而且傳送的人數從來沒有超過三百人。
但科技如果強大到足可以毀滅星球,會不會成爲一種不幸呢?
一個小孩耍鐵錘,小孩小的時候,鐵錘也小,砸一下雖然疼,但還是可以承受;但是小孩越長越大,鐵錘越來越重,小孩的成長速度比鐵錘重量相差太遠的時候,砸一下就可能把自己砸成重傷,或者直接把腦袋砸成稀爛。
樓海青走近道:“要喝點什麼嗎?我幫你拿。”
“白開水就好。”
“好。”
在飛機的頭等藏中,只有陸一峰,樓海青,錢鴻儒,和楊高,老馬已經先行一步,安排沿途的瑣事,董亦芳也申請一起跟來,但是被心情糟糕的宓軍錟毫不留情的駁回了。
樓海青給錢鴻儒一杯芝華士,給楊高一杯鮮榨果汁,給了陸一峰一杯白開水,給自己拿了一杯咖啡。
樓海青在陸一峰身邊的位子坐下,道:“你只喝白開水麼?人活着其實可以要讓自己過的舒適一些。”
“吳王夫差三餐前必會讓內侍喊一句話,你知道是什麼麼?”
樓海青饒有興趣地問道:“噢,是什麼?”
陸一峰道:“夫差,你難道忘記了越王對你的殺父之仇了麼?夫差回答:誓死不忘後,纔會進餐,每天三次,直到打敗了越王勾踐。你覺得他作爲一個國王,他不可以選擇最舒適的生活麼?“
陸一峰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是樓海青卻感到了絲絲寒氣,還未回答,陸一峰又道:“越王勾踐被釋放回國後,撤去了席子,睡在柴草上,每天吃飯前都要嘗一嘗苦膽,問自己是否有忘記會稽之敗的恥辱,他也沒有選擇過更舒適的生活。”
樓海青響起了之前第一次給陸一峰治療問及他父親姓名的時候,陸一峰突然道:李默,你忘記了錢不易對你的殺父之仇了麼?然後回答誓死不忘,才中斷了與自己的精神力聯繫。
眼前經常掛着淡淡微笑的年輕人的心中,到底藏着怎麼樣的傷痛,他到底爲什麼會穿越到現代社會來。
樓海青想不明白,但知道他肯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樓海青眨了眨靈動的大眼睛,用輕鬆地語氣道:“可以談談你的父親麼?你對他好像非常的尊敬。”
陸一峰茫然地道:“我記憶中最完整的父親是陸洪濤,可內心中對他沒有多少的親情;內心認定的父親,卻已經沒有多少的記憶,我只記得他吃得極少,喝的更少,說話也不多,可是無論誰看着他時,目中都帶着服從和尊敬......”
樓海青陪着陸一峰慢慢回憶以前點點滴滴破碎而溫暖的記憶,最後感覺氣氛已經差不多時,才輕輕握住了陸一峰的雙手。
樓海青的手指纖細修長,皮膚白皙細膩無痕,無論哪個男人被這樣的手握住,總是難免心神一蕩,生出幾分琦念來。
但是在現在的情況下,陸一峰只感覺到了樓海青的貼心和關懷,樓海青輕聲道:“我知道你的心裡有很多事,很多的痛苦,要你把這些完全忘記,我知道很難。
我們這裡有句話叫做既來之,則安之,對於我們改變不了的事,我們只有去默默接受,每個人都有追求和享受幸福生活的權利,不要讓痛苦的記憶把你心靈蒙塵。
相信我,等你真的從灰暗的天空裡走出來時,你會發現你身邊有許許多多值得去珍惜,去守護的東西,到那時,我希望能夠看到你真正從內心發出的微笑,而不是微笑着的面具。”
陸一峰注視着樓海青的雙眼,只從裡面看到了坦蕩,真誠和溫暖。
樓海青對着陸一峰笑了下,眼神變成了鼓勵,輕輕的搖了搖陸一峰的手。
陸一峰彷佛聽見了天使在唱歌,他第一次發現樓海青是如此的美麗,轉過頭看着窗,艱難地道:“儘量吧,謝謝。”
“不用客氣。”
這時空姐溫柔的聲音響起,提示飛機很快就將着陸,並預報起當地的天氣,提醒大家適時增減衣物。
機場內食物的價格是外面均價的十倍,但是陸一峰下飛機的時候走進邊上的餐廳時,已經發現精緻而豐盛的菜餚剛剛上齊,可等替衆人拿行李的楊高進來時,菜已經被三人吃了小半。楊高站在桌子邊,等樓海青示意他坐下吃飯時,他纔開心的坐下吃了起來。
對衆人對他的忽視,楊高一點都沒有感到不高興,他現在覺得很幸福,因爲他知道這次旅途的一站是經過他家,想到能夠再次見到慈祥的奶奶,他恨不得連翻三百六十個跟斗,再大叫三百聲來表達自己內心的喜悅之情。
他卻不知道,陸一峰選擇親自來找劉宇,最主要的原因卻是因爲他。
四人剛出了機場,就有一輛寶藍色的別克商務車“刷”的開到了四人面前。
司機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整個上身隨着車內的重金屬音樂在搖擺個不停,連說話也帶着節奏:“請問、你、是樓海青麼?”
樓海青皺了皺眉,沒有回答,剛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就收到一條短信,是老馬發來的:我知道我找來的司機有點毛病,但是他絕對是能將你們最快送到目的地的人。
樓海青嘆了口氣,時間緊迫,現在也不知道阿宇處境究竟如何,能更早一分鐘到也是好的,對年輕人道:“不錯,我就是。”
“你可以叫我小馬。上車啊,在等警察啊?”
楊高做了一個讓他後悔不已的決定,雖然後座有足夠多的空位,但是他還是將行李放好後坐在了副駕駛位上。
按照商務禮儀來說,副駕駛的地位僅高於駕駛員,排在倒數第二位,可楊高喜歡副駕駛位上的寬闊視野,而且他有點暈車。
可是還沒等坐穩,車子就像一條餓了七八天突然看見前面有一大塊肉骨頭的野狗一樣,衝了出去。
之所以說它是野狗,而不是脫繮的野馬,是因爲他彎彎扭扭的和馬的俊朗飄逸實在是搭不上一點邊。
楊高感覺整個人都貼在了座椅背上,冷汗是不要錢似的往外冒,臉也變的刷白,閉着眼抖抖索索地插了好幾次才把安全帶插上。
他的心裡突然很慶幸,中午吃飯的時候去的遲,就只吃了飯,而沒有喝任何飲料。
樓海青的聲音倒還是很平靜,道:“我們雖然趕時間,但我們並不想超時間,連音速都不想。”
小馬身體還在隨着音樂打拍子,道:“放心,我開車安全的很,三年開下來,只撞過三次。”
樓海青的臉色也有點發白道:“你運氣不錯,我看你身上零件好像沒少。”
小馬還轉過頭來對着樓海青做鬼臉,道:“我運氣好的很,就是不知道你們的運氣怎麼樣。”
樓海青終於忍不住大聲道:“看前面。”
小馬大笑聲中轉過頭,還高聲唱起兒歌來:“小紙船,遊過河堤,雨呀來得很急,我們用小手擋住了雨滴......”
車開了三個小時,終於到達了一座山前,前面已經不通汽車了。
楊高跌跌撞撞地找了草叢又哇哇吐了起來,可憐的孩子,剛纔已經吐遍了沿途所有的服務站,現在只怕連膽汁和苦水都吐出來了。
樓海青下車的時候大大伸了個懶腰,只覺得神清氣爽,只是她經過剛開始時的膽顫心驚之後,想想最大的不幸也就是撞車,大不了一死,而且有陸一峰和錢鴻儒在,要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就放寬心一個人霸佔了最後一排,翻出塊毯子呼呼大睡起來。
錢鴻儒一路焦躁不安,想到自己的兄弟生死未卜,他幾乎想背生雙翅,飛到劉宇身邊。
陸一峰一路上則是一本《三國演義》看的津津有味。
四人下車後,小馬遞給樓海青一張紙。
樓海青打開一看,歪歪扭扭地畫了幾筆,胡亂地寫了幾個字,道:“這是什麼?”
“地圖。”小馬咧咧嘴。
錢鴻儒瞪大了眼睛:“這是地圖?”
小馬將椅子靠背放了下去,雙手枕在腦後,道:“當然了,不是地圖難道還是鈔票麼?”
樓海青道:“你不帶我們去?”
“我是司機,不是嚮導。我只在這裡等你們到晚上七點,如果你們屆時不到,就請自己走回去吧。”
錢鴻儒剛想說話,陸一峰就將樓海青手中的紙接過,看了兩眼,道:“我們走吧。這裡離我們要去的地方不遠。”說完就搶先往邊上的小路走去。
剩下的三人也只有跟上。
樓海青沒想到地圖上蚯蚓一樣畫了那麼多線,走起來倒也還真不遠。
他們只有了大約半個小時,轉過了一個彎,眼前便出現了幾間低矮破舊的民房,陸一峰道:“就是這裡了。”
樓海青問道:“你怎麼知道?”
陸一峰道:“我能夠感應。”
錢鴻儒道:“阿宇在哪裡。”
陸一峰道:“跟我來。”
陸一峰沒有向民房走去,而是走向了邊上的一條岔路。
等走完曲折的小路,穿過幽秘的叢林,再走一段山坡,四人便聽見了流水聲,水流並不湍急,在低窪處彙集成了一個小湖,四面山色翠綠,鳥語花香。
一個人如果能靜靜的在小潭邊坐上半天,一定能忘記很多煩惱。
小潭邊的一顆大石頭上,就坐着一個衣着樸素的年輕人,背影依稀就是劉宇。
他在這裡,是否也因有太多煩惱要忘記?
錢鴻儒已忍不住快步上前。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年輕人有點詫異的轉過頭。
看到年輕人的眼睛,錢鴻儒停住了腳步,年輕人濃眉大眼,長相併不難看,卻和劉宇搭不上邊,尤其是眼睛,這雙眼睛肯定不是劉宇的眼睛。
那年輕人看到風姿卓越的樓海青,眼神不由的亮了一下,但再看到目光炯炯彷佛要將他吃下去的大漢錢鴻儒,心中不由起了一絲害怕,站起身便要離開。
陸一峰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道:“劉宇。”
年輕人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問:“你是在叫我麼?可是我不叫劉宇,我叫曾阿牛,我要回家吃飯了。”說完就要走,可又被錢鴻儒攔住了。
曾阿牛驚慌地道:“你們想要幹嘛?我身上沒有錢。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要喊人了啊。”
陸一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錢鴻儒。
曾阿牛突然看見眼前的大漢消失了,然後雙臂一痛,已被人抓住了雙臂提了起來向陸一峰走去,大喊了起來:“來人啊,有強盜啊......”雙腳也是胡亂地往身後亂踢,全身亂扭,可是感覺自己就像被兩道鐵環給套住了一般,如何也掙脫不開。
陸一峰雙眼微微一張,曾阿牛腦子中轟的一響,便只覺得腦子裡被加了水和麪粉,晃動間就變成了一團漿糊。
陸一峰從懷裡拿出一塊棱形的水晶來,嘴裡用LD文輕聲的念起解封咒語,棱形水晶也慢慢發出耀眼的黃光來,在光芒最亮的時候,陸一峰手一按,整塊棱形水晶已經沒入了劉宇的大腦之中,劉宇頭仰天一擡,又耷拉了下來,整個人所有的生氣都消失了。
樓海青焦急地道:“怎麼樣?”
陸一峰還未回答,突然從邊上竄出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大娘來,左手挎着一個籃子,籃子中正是一些撿來的柴火。
看到曾阿牛被錢鴻儒提着生死不知,老大娘怪叫了一聲,丟下籃子,隨手拿起一根粗柴,劈頭蓋臉的就往錢鴻儒打去,一邊高聲喊道:“你敢欺負我兒子,我和你拼了。老頭子,快來幫忙。”
錢鴻儒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點倒眼前這個老太婆,卻只能憑藉腳步不停的閃避。
老大娘柴棒揮舞了半天,連錢鴻儒的衣角都沒碰上,自己反倒累的氣喘吁吁,坐倒在地發起瘋來:“可憐我就一個兒子,就被你們這幫喪盡天良的混蛋害死了,你們乾脆把我也殺死得了,反正我這輩子都沒指望了,嗚嗚嗚......”
這時邊上走來一個穿着中山裝的老漢,雖然滿頭白髮,但精神矍鑠,臉色紅潤,手裡端着一把土槍,朝那老太婆道:“別嚎。”又用土槍指着陸一峰,沉聲道:“把我兒子放下來。”
老太婆止住了哭聲,跳起來走到老漢身邊,卻又罵道:“你這個死人,這麼久纔來,可憐我們的孩子都要被他們害死了。”
老漢眼睛死死地盯着陸一峰,朝陸一峰瞄準。
陸一峰朝着錢鴻儒點點頭。
錢鴻儒小心翼翼的將劉宇放在地上,站回了陸一峰身邊。
劉宇雙腳落地後向後一個趔趄,像要摔倒,卻又搖晃了幾下站住了,只是低着頭。
老太婆急急地走上來,但是越走越慢,最後在曾阿牛的身前遲疑着站住了。
她感覺自己的兒子身上發生了重大的變化,而這種變化讓她心裡一陣發慌,她瘦小的身形如寒風中的枯葉般顫抖起來,伸出如老樹皮一樣的手慢慢摸向曾阿牛的臉蛋,輕聲地叫了聲:“阿牛。”
曾阿牛後退了一步,躲過了老太婆顫抖的雙手,擡起頭,眼睛亮如星辰,然後道:“你是誰?”
老太婆急道:“我是你的母親啊,你是我的孩子啊,阿牛,你的病又犯了,媽媽帶你回去吃藥,走吧。”說完便來拉曾阿牛的手。
看到曾阿牛眼中的光芒,錢鴻儒才終於放下心來,知道真正的劉宇又回來了,道:“阿宇?”
劉宇只是輕輕一轉,便已經避開了老太婆的手,來到了錢鴻儒身邊,道:“隊長,你怎麼在這,我頭好痛,發生了什麼事?”
錢鴻儒哈哈一笑,給了劉宇一個熊抱,道:“你沒事就好。”
劉宇感受到了錢鴻儒真誠的開心,也笑着擁抱了錢鴻儒一下。
這時老漢身子有點佝僂了下來,放下槍走過去拍了拍失魂落魄的老太婆的肩膀,道:“人家是天上飛的天鵝,怎麼會長久的呆在野鴨的窩裡。走吧,有了這麼些天快樂日子,你也知足吧。”
老太婆頭靠在老漢的胸口,又嗚嗚的哭起來,淒涼的哭聲給原本輕靈美麗的水潭籠罩上了絲絲愁雲慘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