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看來非押海門不可了,他的身子看上去挺壯啊!”史萊姆叔叔說。
“我還是要押摩賽!他這傢伙前天還用手指扳開酒瓶咧!”我爸大聲說。
“海門這一年來可不是蓋的,我看他每天都在河邊搬石頭,我的媽啊!越搬越大塊咧!”大叔說。
“我偏想不透,他爲什麼老盼着要推開那塊大石頭啊?”瑪麗的媽媽這樣說。
“我瞧摩賽那老頭還可以撐一年。”隔壁養牛的大嬸說。
“是嗎?你一定沒看過海門在樹上跳來跳去的樣子,比猴子還像猴子。”我媽說,她今年也改押海門贏。
村子最熱鬧的巨斧節又來了,今年的精彩好戲還是押在後頭,也同樣是不變的老劇本。
海門與摩賽爺爺各自扳倒了十個壯漢後,又在橡木桌上相逢。
今年的對決戲碼特別精彩,因爲籌碼首次較爲平均地押在兩人身上,海門佔了四成籌碼,摩賽爺爺佔了六成。我注意到有些猶太村民也將銅板押在海門的拳頭旁,他們真是識貨。因爲許多具有狼族血統的猶太村人一直在世界各地搜尋吸血鬼魔王的消息,原本在一個星期前村子裡還是冷冷清清的,但他們爲了一賭海門跟摩賽爺爺歷史性的對決,或者說,戰神歐拉的孫子跟他的崇拜者的對決,而一窩蜂地趕在這三天內回到村子。
他們知道海門
“今年狄米特有沒有那把笛子,全看你了。”山王將四十個銅板,我們辛苦的積蓄,咚咚咚放在海門面前,對着海門的拳頭說悄悄話。
狄米特笑笑,他可是一點也不擔心。
海門向拳頭吹了一口氣,自信滿滿地將鎖鏈扣在拳頭上,摩賽爺爺瞪大眼睛,顯然對海門堅定的眼神頗爲不滿。
“你以爲我不能再風光十年嗎?”摩賽爺爺大喝一聲,右手肘奔雷般撞在橡木桌上,身後的村人紛紛興奮叫好。
“不能。”海門咧開嘴笑。
村長看了看兩人,所有圍觀的人全都靜了下來,但氣氛卻在壓抑的靜止空氣裡迅速悶燒着。
“開始!”村長一掌拍向桌子。
鎖鏈交擊,我的耳膜快被瞬間膨脹的吶喊聲給撕裂。
我看着幾乎被扯斷的鋼鐵鎖鏈,一年來的回憶也隨着金屬疲勞的撕裂聲慢慢釋放出來。
※※※※※
一年來,海門這大傢伙居然長了半個頭,現在足足有一百八十四公分了,而山王也在艱苦的訓練中變得比以前壯得多,只矮了海門五公分,按照他們現在的年齡來計算的話,他們到了三十歲都會變成三公尺高的猩猩。
山王在衆人的矚目與期待下被摩賽爺爺藏在深山裡**,然後在課堂上卯起來睡覺,他的數學習作都是狄米特幫他寫的。爲了保密等無關痛癢的安全性理由,我跟狄米特都被禁止觀看山王的訓練過程,但從山王筋疲力竭的陳述中,我知道他已經可以完全掌握變化成狼人的過程,雖然他還不能隨心所欲射發出體內積蓄的白光,但他總是擁有超越實力甚多的自信。
“大概再一兩個月吧,我一定能夠製造出光球來!”山王渾身大汗得意地說。上一代的白狼法可,據說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能勉強釋放出純潔的白光。
而海門在蓋雅爺爺的磨練下不只提升了自己的力氣,還學會一身在樹木間跳躍奔馳的好本事,比起妮奇雅一點也不遜色。唯獨令衆人不解的是,爲什麼堂堂戰神歐拉的孫子,竟然沒有辦法變身成勇敢善戰的狼人。一次也沒有。
第四十五章
那些猶太村人試了很多種辦法,就是沒法子叫海門突破人類軀殼的障蔽。
蓋雅爺爺不知打哪弄來一隻大老虎,把海門跟牠一起關在鐵籠子裡,想要讓那隻餓了七天的大老虎將海門逼上絕路,然後來個潛能大激發、變成壯到不行的狼人把大老虎解決掉保命。蓋雅爺爺殘忍地將鐵籠的鑰匙掛在脖子上回家睡午覺,然後放我跟狄米特焦急地在鐵籠外面敲敲打打,我哭了出來,還惹得跟老虎一齊關在籠子裡的海門連忙安慰我,然後花了一番工夫將那隻兇猛的大老虎緊緊抱住,就像抱着一個憤怒的大抱枕似的。
“牠很可憐的,你們快去找東西給牠吃,牠的肚子咕嚕嚕一直在叫。”海門看着大老虎驚慌失措的大眼睛心疼地說。那老虎大概沒有想到自己連會被自己的食物用十字固定法鎖住吧。於是我留下不停嘗試打開鐵鎖的狄米特,跑到家裡抱來一桶鹹墩肉拯救那隻餓慌的老虎。
後來聽說那隻老虎被送到匈牙利的動物園,而蓋雅爺爺只好弄來兩隻**的公獅子,這逼得海門揮了幾拳,讓兩隻獅子睡了一下午。
也許是危機不夠大吧,海門根本沒有變成狼人,所以有個令人討厭、又沒有耐心的老婦人居然趁海門在睡午覺的時候,在海門的衣服上偷偷點火,害海門痛得在地上打滾,最後跳進水井裡。這件事讓海門很不滿,從此睡覺都睡在樹上以免被偷襲,因爲據說那個老婦人準備海門熟睡時,拿菜刀把海門的潛能剁出來。
不過海門是逆來順受的高手,他知道大家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他好,所以他都咬緊牙關忍了下來,但最可惡的是那個白癡村長,他嘗試花了三個晚上的時間柔性開導海門,勸他不要保留實力,靜下心來想想變成狼人的種種好處、與世界和平的可貴等等,讓海門差點哭了出來。
“不要灰心,你身上畢竟流着歐拉的血。”所有人都這麼安慰他,這比責備更令海門不安。
海門越是不安,就越是在體能上追求不可思議的突破,去年冬天“不知道通到哪裡河”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時,他能夠在冰冷的溪水中閉氣揮拳十幾分鍾,在一旁觀看計時的山王看得都起雞皮疙瘩了。
欣慰的是,這一年多來,我跟狄米特並沒有像我當初幻想的那樣,跟山王與海門越離越遠,只是我還是很清楚,將來我跟狄米特都是這場戰爭的局外人,而我衷心盼望這場我無法像像的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們四個人還是能像以前一樣坐在巨斧三號裡,一同在星河上呼呼大睡(巨斧二號因爲過度膨脹的海門而不得不擴大改建成巨斧三號)。
※※※※※
海門的表情看起來並不吃力,相反的,他好像頗爲吃驚摩賽爺爺跟他之間的差距。青春期真的是很神奇的人生階段。
шωш.тtκan.C○
摩賽爺爺是個輸不起的老頭子,他怒氣勃發地看着海門漸漸將鐵煉扯向他那邊,他心裡明白,只要海門願意,他可以用極快的速度將他擊敗。海門只是留給他老人家一點薄面。但這可是犯了摩賽爺爺的大忌。
“摩賽加油啊!不要輸給毛都還沒長齊的年輕小夥子!”我爸爸譏笑似地說
摩賽爺爺手上的青筋顫抖着,他低沈地聲音說道:“小子,有種使出你全部的力量啊!”
海門不好意思地看着幾乎要抓狂的摩賽爺爺,決定一鼓作氣結束這場在暗地裡已經決定結果的比賽,海門低喝了一聲,用力將鐵煉一扯。
但鐵煉卻慢慢地拉向摩賽爺爺那端,我看見摩賽爺爺手臂上的毛好像變濃了一點,臉上的鬢角的顏色也變深了,原來這個沒品的老頭子正偷偷使用狼族的力量!
“小子,明年再來吧!”摩賽爺爺咧着嘴笑,真是卑鄙到了極點!
正當我想大吼作弊的同時,海門大喝一聲,摩賽爺爺的手臂登時攤平在桌上,而鐵煉已經被拉到海門的面前,巨大的撞擊力使橡木桌上凹陷了一塊。
“終於輪到我了。”海門高興地大吼大叫,村人的讚頌聲震撼整個會場,祝賀的啤酒像瀑布一樣倒在海門的身上,山王興奮地拿着袋子收起我們贏得的大把銅板,狄米特也跟海門跳上橡木桌上狂吼,我看着摩賽爺爺驚訝的表情發笑,他一定無法置信一個人累得力量居然可以擊敗他。
“真不愧是歐拉的孫子,是嗎?”我做着鬼臉,摩賽爺爺只好苦笑、不發一語。
第四十六章
海門終於站在巨大的怪巖前,而不是站在摩賽爺爺的背後。
村子裡的人,不管是像我一樣的人類,或是流着古老狼族血液的半人類,都屏息等待海門跟巨巖搏鬥的一刻。
前幾天我在地下密室吃點心時聽村長說,假若海門真的擊敗摩賽爺爺,他一樣沒辦法推開那塊比他還高出三個頭的巨巖,因爲那巨巖不僅又肥又重,更重要的是,它的屁股與底下的土壤緊緊抓在一塊了,比摩賽爺爺的腦袋還要頑固地黏在地上。
除非海門變身成狼。
跟傳說不同的是,狼人可以在大白天自由變身,而不限於什麼月圓之夜,蓋雅爺爺自己就示範變身好幾次給海門看過,我跟狄米特在一旁觀看,都已經從嚇得半死到見怪不怪了,但資質魯鈍的海門卻始終抓不到竅門。
說偏了。總之那些急切想見識歐拉後裔變身的猶太村人們,已經不介意其他依舊蒙在鼓底的人類村民可能產生的驚懼反應,就算海門在大白天、大庭廣衆下變身成狼,他們滿足的心情絕對會壓過處理善後的麻煩勁。
有次村長一邊翻着集中營的黑白照片時,一邊語重心長說:“雖然白狼一向是狼族血統最珍貴的武器,但是上次一路斬殺吸血鬼、領導衆人擊敗希特勒的,卻是再平凡不過的狼族英雄歐拉。唉,白狼又如何呢?從一開始大家對歐拉的信任就遠遠超過法可,而現在,大家對歐拉後裔的寄望自然也高得多……海門那孩子爲什麼還不想變身呢?真是……青春期的孩子真是令人擔憂啊……”
最近村長的孫子麥克、大嘴叔叔的兒子盧曼,小學時常坐我隔壁的哈柏瑪斯等等十一個年輕人,都已經學會變身成狼了,身爲衆人目光焦點的海門,他的壓力可想而知,雖然海門的腦袋一向無法讓煩惱駐足太久,但整個村子裡的人還是不斷鬼鬼祟祟地騷擾海門,害得海門也開始自責起來。
其實連我都偷偷在想,其他人變身成狼人後,力量是人類形態的五倍、速度是三倍、爆發力是十倍,更不用說那堅硬似鐵的皮毛……如果海門變身成狼,不知道會有多厲害啊!
※※※※※
“呼,你真的好大啊!”海門摸着巨巖璧上深褐色的青苔說道。
巨巖底下藏着傳說中所向無敵的兵器,兩把巨斧,海門外公最信賴的夥伴。那纔是海門一直在追求的。即使從前海門根本不知道那兩把巨斧跟他崇拜的外公的關係,他就已經莫名其妙地在夢想擁有那兩把巨斧的快感了。
海門跟那兩把巨斧一定有某種命定的關係,就跟亞瑟王與石中劍的關係一樣。
“上吧!”狄米特笑笑,村長點點頭,示意海門可以動手了。
海門的雙手青筋暴起,我想所有人都聽到海門雙腳陷入泥土裡的聲音。
摩賽爺爺似笑非笑地看着海門,他的心裡一定正在說:“快點激發出你的潛力吧!否則你推一百年也不可能把這見鬼似的大石頭推倒的!”
海門可不這麼想,他根本無暇思考應不應該變成狼人的問題,他只是一股腦地施展全身上下每一吋肌肉裡,可能藏着的每一吋力量。
巨巖紋風不動,冷然看着海門。
對海門來說,這可是最安靜的激烈搏殺!他的眼神射出狂暴的氣燄,他顯然對巨巖的藐視感到很不滿、很不滿!
原本就已經鴉雀無聲的現場,在海門的雙腳再度重重陷入土地的瞬間,所有的聲音都跟着陷入綿密的泥土裡。
啪!海門額上的汗水沿着鼻樑滴落。
“幹倒它!”山王突然大叫。
此時不知道我的耳朵怎麼了,我彷彿聽見那巨巖發出微弱的哀號。
那巨巖底部的土壤似乎鬆動了!
“這小子真有一套。”我爸瞪大眼睛說。
摩賽爺爺張開嘴巴,站在一旁的蓋雅爺爺一臉的沈鬱,其他的村人開始鼓譟起來,瘋狂地爲海門加油,氣氛遠比“鋼鐵力量”比賽要熱烈千倍!
就在海門背上的肌肉響應大家的吼叫,啪一聲撐破了汗衫,巨巖吞吞吐吐、往後斜斜移動,拖出深深的紅色痕跡,我驚喜地大叫:“差一點點!差一點點!”
巨石沒有倒下,它被海門的怪力結結實實地往後推了五大步的距離,摩賽爺爺在歡騰聲中獨自喃喃自語:“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當時我可無暇迴應摩賽爺爺迷惘的情緒,只是衝上去擁抱渾身是汗的海門。後來我才知道,海門真的厲害得很不正常,因爲摩賽爺爺就算變身成狼人,在他年輕時也無法推開這塊巨石。當初這塊巨石可是四個狼人合力“插”在這裡的!
第四十七章
巨石底下是厚厚的黑色土塊,海門大字形躺在巨巖旁邊喘氣,他的笑容浸在晶瑩剔透的汗水裡,衆人在吆喝聲中扒開黑土,不久後便將深埋在黑土底下的傳說兵器掘出,大家爭先恐後地擠在巨斧旁東摸摸、西瞧瞧,議論不止。
該怎麼形容這兩把傳說中的巨斧呢?黑黝黝的、髒兮兮的,前刃開闊堅厚,後刃飽滿,但外型設計殊無特異之處,除了大!
毫無疑問的,這是真是兩把好大的斧頭!果然不是劈柴砍木的小角色,而是砍殺吸血鬼的將才!它的斧柄足足跟我一般高矮,它的斧面有一張半課桌這麼大!
“除了大,沒什麼啊?”我爸託着腮梆子說:“爲什麼我們村子要跟它同名咧?”昨晚我爸還跟我說,他認爲這兩把巨斧肯定是黃金做的,是這羣猶太人把金子煉成斧頭後藏了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但我問他:“什麼是不時之需?又爲什麼要煉成斧頭而不是其他東西?”我爸則一臉高深莫測的怪笑:“天知道這羣猶太人腦子在轉些什麼!”
史萊姆叔叔一邊摸着巨大的斧頭,發表出驚人的意見:“我還以爲這是童話故事裡那兩把金斧頭、銀斧頭咧!沒想到只是大!”
我跟狄米特好奇地摸着斧柄,斧柄也是冷冷的金屬質感,上面紋着粗糙的幾何圖形,而斧面沿着刃口旁刻上“OwlaOwlaOwlaOwlaOwla……”的字樣,狄米特說:“海門的外公一定很喜歡自己的名字啃噬吸血鬼的樣子。”
山王拉起累得跟軟糞一樣的海門蹲在一旁,海門張開手掌,撫摸着他的新朋友。
這一年多來,我們四個小鬼在地下密室裡聽了太多關於這兩把斧頭的故事,而現在它就赤裸裸地躺在我們面前。
吸血鬼懼怕銀。但這兩把斧頭卻不加理會、蠻橫地用精鋼所鑄,沒有一絲銀摻雜在裡頭,歐拉只是在斧面偶而塗上一層銀漆,順便澆上幾層煤油。
這兩把巨斧純粹以無堅不催的巨力,橫掃吸血鬼千軍萬馬!
吸血鬼被歐拉碰上了,攔腰就是一記,幸運的吸血鬼馬上魂飛魄散,但遇到巨斧銀漆掉落的倒楣鬼,就得哀號打滾幾分鐘後才死。而雙斧交擊的瞬間迸發出的火光會令斧面煤油燃燒,兩把斧頭就像兩頭張牙舞爪的噴火龍在歐拉的掌底翻飛!
斧刃有些捲曲、磨痕、凹陷,那是它曾經砍斷一切的證明。
“了不起的傢伙。”山王很替海門高興。
海門點點頭,絲毫不見疲倦的神態,喜道:“好大啊!超威風的!”
蓋雅爺爺淡淡說道:“看看你能不能把它們舉起來。舉起來,就是你的。”
摩賽爺爺等人開始驅開衆人,大家圍着海門與巨斧一大圈,等着看海門表演。
村長的兒子麥克嫉妒地看着海門腳下的斧頭,而哈柏瑪斯更是一臉毫不掩飾的妒恨,他們從“白狼出現的警兆”後就被訓練成狼人,也鍛煉出了一身武技,卻與狼人最強的武器無緣。
他們在鋼鐵力量比賽中全輸給了海門,在不到一秒的時間。也許他們連作弊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扳倒了,所以他們現在只能眼睜睜地看海門摩拳擦掌。海門從小就因爲是孤兒而被他們整天欺負,而猶太大人們也下意識地將海門與“代表戰爭的歐拉”聯想在一塊,所以連收容海門的遠房親戚都對他冷眼以待,只有曾經與歐拉並肩作戰的摩賽爺爺與蓋雅爺爺反而對海門青眼有加。
而這個傻小子因爲“白狼出現的警兆”逆轉了大家對他的看法,即將繼承對抗邪魔的勇氣。
“加油!你可以的!”我大喊,看在對角的麥克白了我一眼。
我知道舉起巨斧絕不容易。
摩賽爺爺說過,連狼人自己要舉起巨斧都是很困難的事,巨斧之重之沉,令綁住歐拉與巨斧之間的鐵煉不知道斷過幾次,後來找來粗肥的坦克履帶改造後,才湊出合用的揹帶。
海門也知道這一點,他吐了吐口水在掌心,十指虛抓,調節呼吸。
第四十八章
巨斧光是柄的部份就很沉,海門只得半蹲着,先將柄上的汙泥擦落,再慢慢拉起,海門興奮的表情中摻雜無法相信的錯愕,他一定親手感覺到那股無法抗衡的沉重。
就算海門舉起了跟我一樣高的巨斧,也很難想像它被自由揮動的樣子。那一定非常壯觀啊!
海門吃力地晃動着,比起推開巨石時,海門的表情複雜許多。
巨斧慢慢離開地面幾吋,然後很快又回到地上。海門重重喘了一口氣。
“歐拉有多高啊?”山王問。
“高海門一個拳頭吧。”摩賽爺爺說。
海門深深吸了口氣,兩掌繃緊,身子微微向後一仰,身體好像發出肌束劇烈拉扯的聲響。海門不是個擁有大塊肌肉、那麼沒有美感的壯男,他身上的肌肉全都非常有彈性、緊緊地包覆在身上,力氣遽增時肌肉會略微膨脹、微微扭曲。此時他的肌肉似乎已經到了極限,我知道。
但海門仰起了身子時,巨斧也再度離開地面,半舉在空,全村人發出“歐~~~~”的聲音迴應着。
海門面無表情地看着被自己舉起的巨斧,一動也不動,呆滯得很可疑。
“他還有呼吸吧?”我爸哈哈大笑,叉着腰說。
麥克、盧曼、哈柏瑪斯冷冷地相識一眼,大概很不服氣,狄米特瞪了他們一眼,說:“你們以爲力氣增加五倍,爆發力增加十倍,就能夠舉起這兩把大傢伙嗎?”可惜他們距離我們太遠,根本沒有聽到。
蓋雅爺爺示意衆人噤聲,說:“玩看看,揮看看。”他一定很希望現在海門能夠變成狼人,好好地耍弄這兩把巨斧,不要再以人類的姿態突破所有不可能的限制。
海門沒有點頭,沒有搖頭,只是呆呆地將巨斧往上有舉高了兩吋。
此時三輛吉普車駛進了村口,我認出開車的其中一人是一年不見的賽辛,但更顯眼的是擠在後座的大肥肉阿格,他打呼的聲音我遠遠就聽得見;妮奇雅坐在另一臺吉普車上,旁邊坐了一個年老的長者,後座是一箱箱的鐵箱,可以想見是新火藥與新武器;另一臺吉普上上則坐了兩男兩女,都是我沒看過的,大概也是新一代的吸血鬼獵人吧。他們顯然是來觀看巨斧節的大**的,但慢了好幾步。
海門當然對這些外來者的到訪沒有反應,但他的眼神也不在專注在兩把斧頭上,而根本是渙散了。
“他的腦血管該不會是爆了吧?”哈柏瑪斯訕笑,山王瞪了他一眼,哈柏瑪斯的頭隨即低了下來。山王本來是保護海門的孩子王,現在更是誰都不敢惹的白狼。
那幾個人下了車,跟蓋雅爺爺點頭示意,而站在妮奇雅旁邊的不知名老者一臉驚詫地看着海門。
蓋雅爺爺瞇着眼睛,好像正在回憶裡搜尋該名老者的資料。
但衆人的焦點並沒有被分散,還是聚集在僵硬的海門身上。
巨斧微微晃動,海門的身子像酒醉般斜斜晃動,看來巨斧就要開始在海門手上翻騰了!
“了不起!”山王吆喝、帶頭鼓掌,大家就像瘋子般用力叫囂鼓掌,而海門蒼白的臉上一滴汗也沒有,依舊以怪異、遲緩的動作慢慢跟巨斧一起晃動。
遠遠的,一隻沒來頭的黑鳥從天空飛落,莫名其妙地停在晃動中巨斧上,雙爪抓着斧頂啞啞怪叫,我的媽呀!是隻烏鴉!
“走開。”身爲森林之神代表,山王怒氣沖沖地瞪着不識時務的烏鴉,那烏鴉驚懼地震翅飛走,留下漫天黑羽毛。
那不知名老人已經跟妮奇雅等人走到蓋雅爺爺的身旁,蓋雅爺爺恍然大悟說道:“你是賓奇!”
那老人不斷點點頭,卻說出最令人無法接受的話。
“蓋雅啊!那孩子不是歐拉的孫子啊!”
我的眼前發黑,轟的一聲,海門手上的巨斧摔落。
第四十九章
海門呆呆地看着天空,過了幾秒,又看了看鼠蹊部。
“疝氣!是疝氣!”史萊姆叔叔大叫,懷特醫生像被冷水潑醒,也大叫:“就是疝氣沒錯!”幾個大人慌忙衝上前去扶住慢慢軟倒的海門。
我急切地問狄米特:“什麼是疝氣?”
狄米特搔着大草帽裡頭的腦袋,說:“就是脫腸,海門用力過度了。”
我簡直要哭了:“會死嗎?”
狄米特搖搖頭,說:“放心,只需要開刀,然後躺幾天就行了。”
我們沒有衝上前去,那隻會阻礙大人們急救海門,海門被擡到懷特醫生家裡,不曉得是不是要立刻開刀。
另一個我們沒有跟上去的理由,就是那個叫做賓奇的老人所說的話。
黃昏的紅光印在賓奇老人的臉上,他的眼睛從蓋雅爺爺的臉上移到躺在地上的巨斧,嘆道:“幾年沒見面了,現在居然要告訴你這樣的消息。”
蓋雅爺爺顫抖着,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蓋雅爺爺脆弱的模樣。蓋雅爺爺應該是沒有什麼妖魔鬼怪可以嚇倒的強者,就算全世界幾百幾千個吸血鬼站在他的面前,手無寸鐵的他一定也是漠然以對。
但現在他動搖了。
蓋雅爺爺的身旁被猶太村人合攏包圍,賓奇老人慾要開口,卻被村長伸手阻止,說:“我們去林子裡談。”說完,大家便拋下兩把巨斧(反正也沒人偷得走),在凝重的氣氛中走進林子裡。
“回家吃晚飯嗎?”我爸粗聲說道,他從不過問我爲何跟這羣猶太人過從甚密,他是個懶得種族歧視的粗人。
“管我!”我的不安無從宣泄,跟着大家走進林子。
狄米特侷促的腳步告訴我他心中的不安,但麥克與盧曼大聲的講話聲卻讓我感到憤怒。
大家走到林子的深處,村長看着賽辛說:“這位朋友是?”
賽辛介紹:“賓奇是歐拉巨斧的製造者之一,蓋雅跟摩賽應該見過的。”
妮奇雅淡淡說道:“七天前我們在布拉格無意間碰到他的,聊起了海門,所以就把他帶來了。”
賓奇老人看着自己手上厚厚的乾繭,說:“三十七年了,我還記得跟師匠一起在新起的爐旁打那兩把巨斧時的樣子,那時候我還很狐疑地問:是什麼人要打這麼大的斧頭?舉得動嗎?要砍大白鯊嗎?現在想起來還真是不可思議……”
蓋雅爺爺明顯失去耐性,問:“賓奇,爲什麼說海門不是歐拉的孫子?瑪莎在生海門的時候,我在巨斧村,不會錯的。”
賓奇老人說:“海門或許真是瑪莎的親生兒子,但瑪莎卻不是歐拉的親生女兒啊!”
摩賽爺爺用力拍着腦袋,大叫:“怎麼可能!”
賓奇老人難過地說:“我聽說白狼出現了,但瑪莎的的確確不是歐拉親生啊!你們一味把希望寄託在那孩子身上,真是太殘忍了!”
蓋雅爺爺宛若五雷轟頂,呆問:“我從未聽歐拉提過這件事……”
賓奇老人不忍注視蓋雅爺爺失望的表情,看着雙手的厚繭說:“瑪莎是師匠臨死前託付給歐拉的,她是師匠的小孫女,那時瑪莎只是個嬰孩,師匠家裡又遭逢鉅變……歐拉他一口就答應下來,也真的將瑪莎視爲己出。”
蓋雅爺爺閉上眼睛,嘗試消化這殘酷的事實。
我開始哭,狄米特也哭了。
海門也遲早會哭的。
海門身上毫無狼族的血統,他的母親原是個在鑄爐旁啼哭的可憐嬰孩。
我的心好疼、好酸。海門失去了一切。
第五十章
海門在懷特醫生家裡牀上躺了三天,就嚷着要下牀。
“別急着下牀嘛,多休息一下囉。”我說,好奇地掀開海門身上的被子,假裝要偷看他的腹股溝。
“喂!”海門紅着臉把被子壓下。
“那麼急着下牀做什麼?”山王坐在屋樑上吃香蕉,俯瞰着海門。
“我要再玩玩那兩把巨斧,那天是因爲我推大石頭用了太多力氣,所以纔會……那個那個……”海門越說越無奈。
“脫腸嗎?”狄米特笑出來了。
其實海門早就醒來了,卻沒有人敢告訴他他真正的身世,更沒有人忍心告訴他,那兩把巨斧已經不再屬於他了。
那兩把巨斧一把給了村長的兒子麥克,一把給了哈柏瑪斯,這全都是村子大家商議的結果。海門一個人類血肉之軀,絕不可能將歐拉傳下來的巨大斧頭使得出神入化,與其如此,不如將雙斧分執,讓新一代的狼人戰士擁有這兩把暴力武器。
“其實那兩把斧頭醜死了,我看也沒什麼了不起。”我說。
“沒錯,又笨又重的,不如我們重新打兩把輕一點的斧頭如何?”山王將香蕉皮丟下。
“啊?”海門錯愕的表情。
“好好休息吧。”狄米特笑着,將他的草帽蓋在海門的臉上。
※※※※※
又過了兩天,在一個天氣晴朗的午後,海門看着窗外小雀不斷嘻弄樹梢上的陽光連續三個小時,終於不顧所有人的反對跳下了牀,走到村子的巨石廣場。但廣場上除了那一塊被怪力推開的大石頭外,什麼也沒有。
“斧頭被摩賽爺爺暫時收走了嗎?真麻煩。”海門搔搔頭。
“我……我去找摩賽爺爺跟你說吧。”山王不知道怎麼開口,於是漫步走去摩賽爺爺家裡求救,希望由那堆無情無義的老人開口跟海門說明白。
狄米特跟我拉着海門走到樹林裡亂晃,但海門顯然心不在焉,嘴裡一直掛念着他那兩把大斧頭。
“真搞不懂那兩把大斧頭有什麼好的。”我說。這其實是真話,現在是個子彈飛來飛去的年代,兩把大斧頭就像可笑的玩具,我是說,如果扣除它那輝煌的歷史戰績的話。
“有什麼好的?我總覺得那兩把斧頭輕輕一揮,就可以颳出一陣狂風似的!”海門裝模作樣、空揮着不存在的巨斧,他那稚氣的樣子跟他壯健的身子居然毫不矛盾地搭配在一塊。真教我更加難過。
“你乾脆拿兩把大電風扇不更涼快。”我沒好氣說道。
“哈!”狄米特只會乾笑。這個沒用的笨蛋。
突然間,我們的頭頂越過幾道黑影,帶過一陣風。
我們不約而同擡起頭來,四個狼人站在樹梢上叉腰擺頭。儘管狼人的模樣乍看下極爲神似,但從毛色與體態來看,我很快就認出他們四個是麥克、哈柏瑪斯、盧曼、拉崗,他們四個人從小就喜歡欺負海門,在他們是人類時是討厭鬼,變成狼人後還是一樣不成熟。
“喂!雜種!跳上來啊!”麥克譏笑道。
海門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並不作聲,反而是我生氣地對着那四個不懂事的小壞蛋喊叫:“嘴巴乾淨點!”
“哈!你們一定不敢告訴這個雜種他爺爺只是個打鐵匠的兒子吧!”盧曼的肩膀抖弄着。
“你們敢亂講話,我就告訴摩賽爺爺去!”我怒道,但我不敢看身旁的海門。
“啊?”海門不明究理,只是疑惑。
“雜種!感謝你曾祖父打了兩把這麼棒的大斧頭給我們!這樣纔有道理嘛!”麥克得意地看着海門,他毛茸茸的身體理藏着邪惡的企圖。
“斧頭是我的!”海門大吼,他什麼都還沒搞懂,但這件事他可是十分清楚的。
“摩賽跟蓋雅還有麥克他爺爺,已經決定把斧頭給我們了!”哈柏瑪斯大笑,他一向是麥克的好走狗。
“放屁!”海門震怒。
麥克聳聳肩,嘲諷似地瞧着他身邊的三個跟班,三個跟班一齊哈哈大笑。
第五十一章
“雜種!你根本不是狼族!你能像我們這樣嗎?”拉崗鼓起毛茸茸的胸膛大笑,兩手揮拳,拳拳不懷好意地瞄準海門。
我氣得發抖,麥克看了他身邊的拉崗一眼,露出尖銳的牙齒笑笑,隨後四人一躍而下,轟然站在我們面前。
“我們忍耐你很久了,你是什麼東西?”麥克睥睨着海門,他原本矮海門一個頭的,但變身成狼人後反而比海門高了兩個頭。
這些可惡的混蛋,居然趁着山王不在的時候欺負個性溫和的海門。
“我不想打架。”海門努力壓抑脾氣,我緊緊拉着海門,雖然我的忍耐也到了極限,要是我可以變成狼人,我一定要揍扁他們。
“不想打架?哈!你在說什麼啊?”麥克的巨掌捏着海門的臉頰,說:“憑你打得過我嗎?撐得了我一拳嗎?”
他們四個巨大的狼人將我們圍了起來,惡狠狠地氣燄令我感到不安。
“奇怪,我怎麼記得白狼是我們這邊的?你們想捱揍嗎?”狄米特銳利的眼睛看着麥克,不閃不避。
“等等,我想想唷……白狼好像是個會發光的狼人,而你…………”麥克用手抓着額頭上的褐毛假裝下入沈思,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地將狄米特高高舉起,往樹上一丟,狄米特撞上大樹,吃痛地爬不起來。
麥克大笑:“我想起來了,你也是個人類嘛!”
話纔剛說完,麥克的雙腳離地,五官震動。
“不要欺負狄米特!”海門怒道,他的拳頭鑽進麥克喉部的茸毛裡。
麥克的大手將海門的拳頭拿開,狠狠說道:“這就是人類的力量嗎?也不過如此。”
海門跟我想繞過麥克他們扶起狄米特,但我卻被拉崗擡起雙腳,倒抓起來。
“幹什麼!”我既驚慌又憤怒。
海門又想要動手,但他的脖子立刻被哈柏瑪斯勒住,動彈不得。我見過蓋雅爺爺訓練哈柏瑪斯勒技的樣子,哈柏瑪斯變成狼人後可以將鐵條夾在手臂中彎成“V”字形。現在海門的脖子就像被一頭巨蟒一樣纏住,別說逃開,連被折斷頸椎都很有可能。
“雜種,讓你掛着歐拉的名號太久了,想到就噁心。”哈柏瑪斯在海門的耳邊說道,將手臂勒得更緊了。海門臉漲得飛紅,但一雙眼睛狠狠地盯着麥克。
“你的人類朋友有沒有告訴你,你其實不是歐拉的孫子吧?”麥克一拳痛擊海門的肚子,大叫:“你那早死的媽是歐拉可憐收養的!你根本跟歐拉沒有一點關係!”
麥克繼續大叫着我不願意聽到的刻薄言辭,他的拳頭繼續招呼在海門的身上,像是要把海門全身筋骨都拆了。
“你真該看看蓋雅跟摩賽那兩張臉!他們會把希望砸在你身上,真是個笑話!”麥克的拳頭將海門打彎了腰,海門的手緊緊抓着哈柏瑪斯的勒臂。
海門流下眼淚,我知道那並不是身體的痛苦。
我聽見一顆最誠摯、最純淨的心破碎了。
“夠了吧!”狄米特怒吼,衝過來一腳踢向麥克的下陰,麥克吃痛,一拳轟向狄米特,狄米特機靈地閃開,卻仍被拳風掃在地上,愛佔便宜的盧曼一腳踩在狄米特的身上,狄米特瞪大眼睛無法發出聲音。
“他會死的!”我尖叫,狄米特可沒有海門那樣銅筋鐵骨。
“尿一下不會死的。”盧曼發笑,並沒有繼續踩狄米特的意思,卻直接在狄米特的臉上拉尿。
當黃色的尿水淋在狄米特的臉上時,哈柏瑪斯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