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熙的目光凝住,她的表情依舊淡漠。
而顧元升也不言不語,從睜開眼時,就這麼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許久後突然綻放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顧熙!”他肯定道。
聲音不是以往的清雅,帶着絲沙啞和生澀。
顧熙蜷縮在腿邊的手指微微的抖了下。
便恢復了平靜。
她淡淡的恩了一聲。
顧元升聞言笑的愈加燦爛。
“我就說!我這樣的人怎麼會不心想事成!”
顧熙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他。
“心想事成?”
顧元升依舊躺着沒動。
他現在渾身都沒力氣,能勉強開口都是不易。
看着顧熙越來越平靜的神色。
他不由浮出一絲苦笑。
“我口渴!”
顧熙冷冷看他:“渴着!”
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一直到了半夜顧元升才勉強坐起來,想辦法給自己弄點水喝。
如果他不自食其力,他相信即便自己渴死了顧熙真不會回來看一眼的。
真是性格不討喜的女人。
顧元升嘴角噙着笑意,微微低頭,明亮的眸子裡星星點點。
隨即嘆氣。
艱難的盤膝而坐。
黑亮如墨緞的長髮散在雪白的中衣上。
一張瑩白如玉的臉,似最美好的月色。
當柳姬悄悄的偷跑進來,看到他靜靜坐在那裡的畫面不由呆了
隨即歡喜道:“顧,你醒了?”
連忙高興的奔跑過來。
顧元升聞言淡淡的微笑點頭。
“是。醒了。多謝你的照顧!”
柳姬一呆。隨即更是歡喜:“你,你能說話了?”
顧元升再次微笑點頭。
柳姬看他那樣雲淡風輕的模樣,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直直的看着顧元成許久才發覺自己失態。
但隨即想起更重要的問題便急切問道:“那你的記憶呢?你想起自己是誰了嗎?”
顧元升看着她依舊笑的清淡:“無論我想起與否,你心中所想大抵都會落空。何必執着?”
柳姬愣愣道:“什麼意思?”
顧元升輕輕嘆氣:“柳姬,夜色深了,先回去睡吧。”
柳姬更是不解,總覺得顧話裡有話。
但卻想不分明。
聽到顧元升送客,戀戀不捨得看他一眼。才一步三回頭的離去。
待她走遠。
顧元升才輕輕笑道:“既然關心爲何不進來聽個分明?”
顧熙冷着臉從窗外閃身進入。
將手裡的藥湯隨意的放在桌上:“喝吧!”
顧元升嘆口氣艱難從牀上站起來,緩慢的一點一點踱步到桌邊。
就這幾步路氣息便有些不穩。
端起碗時手還有些顫抖。
顧熙卻從頭到尾沒有給予一絲關注。
顧元升緩慢而優雅的喝完了苦澀的藥汁。
然後才虛弱的拿起桌上的水壺,極度緩慢的倒了杯水吞下。
“剛纔爲何不讓那個柳姬爲你倒水?她自然會很樂意!”顧熙不涼不熱道。
顧元升看着顧熙:“我何曾喝過除你之外女子給的水?”
顧熙漠然:“你也知道那是曾經!”
顧元升聞言氣力不濟之下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摸着鼻子苦笑。
“所以,我說過,得罪誰也不要得罪你。”
顧熙不理冷冷道:“既然能記起我了,便說說那時爲什麼食言!”
“你這副模樣到也不錯,清清秀秀的。”顧元升卻沒有回答,細細的打量了顧熙的幾眼誠懇道。
顧熙冷眼看他,起身就走。
顧元升連忙道:“莫急,莫急!哎!”
但顧熙已經毫不猶豫的離開了。
顧元升搖頭。是了,這個孩子。從來都是這種脾氣。
那時候她迷路闖進來。
他就想穿着掌門師兄那系的深灰道袍。
按資歷和道行竟然還能迷路。
玩心一起便誆了她。
哪知道她竟然那樣實心眼,真在那座山頭轉了三天都沒轉出去。
而且好幾次路過自己的門前都不曾在進來詢問。
他起了興趣便跟了她三天。
覺得這小弟子的脾氣秉性真是有趣。
由此便入了心。
那時不知,當深陷進去想抽身已經不易。
他做什麼事情雖然面上看着雲淡風輕,但每每在心裡深思熟慮,幾經盤算,萬無一失才肯下決定。
一旦下定決心,便不會悔改。
對待顧熙卻不是如此。便也是這麼做的。
既然喜歡了,便要在一起。
師兄們不喜歡,他帶着顧熙離開便是。
既然決定在一起,無論遇到何阻礙都走下去。
卻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當他九死一生終於活了下來,待要去尋找顧熙。
發現她過的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太多。
同那個離雲倒是打的火熱。
他遠遠的跟着兩人,看他們並肩作戰。配合默契。
尤其是離雲看她的眼神。
她那個女人從來遲鈍,她不清楚,自己卻明瞭。
飽含酸意的跟隨一路。
最終選擇黯然獨自離去。
即便追上去能說什麼?
他不知道那人或者是那種東西什麼時候會再次找上他。
下一次他是不是還能活下去。
如果單是如此,他相信顧熙必然不怕看着自己離去。
她的堅韌無人能及。
他便自私一把,死在她面前又如何。
讓顧熙那個冷淡的女人一聲追憶。
只是他卻不想她死,做同命鴛鴦不是他的審美。便不能在無法確保顧是是否會受牽連的情況下。
便讓顧熙恨着他相忘於江湖罷了。
何況若是自己找上去。她必然會跟自己走。
但下一次還會不會有個離雲等着她?
既然自己不能給予。何苦耗空她的感情。
讓她在最美好的年華里。形容枯蒿。
這世上沒有癒合不了的傷口,活着活着也就淡了。
回來後,他坐在鳳天的最高峰,鳳翎崖邊整整呆坐數日。
看雲霞起,看夕陽落。蒼雲滾滾,無邊無際。
心裡想着那個女子清冷眉眼,無雙風姿。
蒼涼一笑,最終翻開了太上忘情訣。
卻不想最後想不開的卻是自己。
這世上的傷口爲何活越久反而越清晰?
恰好那個東西竟然也消失無蹤影。
各大門派的頂尖強者都決定破開時空。去另一些空間尋找。
因爲具體那個東西躲入了哪個空間,大家並不確定。
便各選一個空間去查。
終是有那個東西存在,無人可以飛昇最終形神俱滅,不如賭一把。
成便成了,不成也不過是少活了些無趣的歲月。
而分配給顧元升的並不是顧熙這個空間
這個空間屏障不同於其他空間,屏壁十分厚重,當初顧熙不過恰好遇到時空旅者搭了順風車。
否則顧元升如此修爲強行穿越都差點被絞的骨頭都不剩。
要不是在昏迷前用最後一點真氣封閉了自己的除了雙眼外所有的感官,同時封住靈識。
他估計都挨不到顧熙來。
像一臺老牛車一般,爲了延長壽命只能將所有的零件都封存,能不用就不用。
萬幸自己上輩子不知積了多少福德。逆天的運勢讓自己遇到顧熙。
命保住了,也成全了他來的心意。
這份幸運真是得天獨厚。
有時候顧元升都嫉妒自己。
他出生於名門望族。百年世家,是凡世第一等的富貴鄉,又自小天資聰穎過目成誦,十七歲中狀元,更是少年得意,二十歲官拜正二品,前途無量。
這樣春風得意,鮮花着錦的人生,就像開了外掛一般。
偏有一項不如意。
他克妻。
自十九歲到二十歲,說了三房媳婦,不曾成親就死三房。
後來他自己都認命了,但母親不信。
她耗費心機請來方士,說他是天官轉生,凡人女子福薄,承受不起纔會盡皆夭亡。
若是去得仙界,找一位仙子匹配定能白頭偕老。
這個仙界便是五華界的修真界。
他自是覺的荒謬。
但奈何家中逼迫,再來厭煩官場傾軋,只能被那滿口胡言的老道誆騙到了修真界。
那老道便是自己的師傅,胡道人。
所以說來好笑,自己當初來修真理由卻是爲了找個漂亮媳婦。
以至於顧熙曾問他當初是爲何修道時,他每每轉移話題。
這理由說出去,實在有違自己鳳天之月的美名。
來到鳳天之後,他用短短十年便走完大多數修真者或者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境界。
元嬰。
雖然世人都說他天資實在過人,但他從不覺得自己比別人聰明多少,不過是勝在運氣。
腦袋好用難道不是一種幸運?
這樣的幸運這一次又眷顧了他。
顧元升緩緩的爬上牀。
盤膝坐在那裡細細思量。
如有認識顧熙的人就會發現,這種思考的方法同顧熙如出一轍。
其實這種習慣原本就師承於顧元升。
而顧熙不自知的總是延續着曾經的習慣。
第二天清晨,天才微微露白。
柳姬就從牀上爬起,折騰着女傭爲她梳洗。
挑來選去,折騰了兩個小時才終於選定了一身鵝黃淡紫交匯的絲質連衣裙。
將長長的捲髮盤起,露出細白優美的脖頸。
將美麗的五官更立體的展現出來。
一對淡藍色的大眼睛,高挺的秀鼻,形狀美麗的紅脣。
一雙小巧的珍珠耳環將圓潤的耳垂襯托的更加小巧可愛。
柳姬對着鏡子又照了十幾分鍾,終於確定沒有任何瑕疵才高興的朝小花園跑去。
所有女子都想將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呈現在所愛人的面前。
柳姬自然不會例外。
只是當他興高采烈推開顧元升的房門,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這麼早他會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