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帶着千乘萬騎倉皇出逃,一時皇城裡煙塵滾滾。
軍隊才西出長安一百餘里,將士們就不肯前進,要求懲辦楊貴妃。唐玄宗下不了手,萬般無奈,只好讓高力士帶去吊死。
可憐,貴妃賜死於馬嵬坡下,金花形狀的頭飾、精美的翠翅金雀、玉做的搔頭,撒落一地,無人收檢。
唐玄宗不忍心看她死,只能用衣服掩上老臉暗暗哭泣。自己身爲皇帝,卻無法挽救愛妃。
軍隊繼續前行。唐玄宗不忍離去,他在馬上步步回頭,和着血的淚水止不住長流。
一路淒涼,終於逃到了四川。歌中唱道:“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斷腸聲。”唐玄宗無心欣賞巴山蜀水的美麗風光,朝朝暮暮思念着楊貴妃。望見行宮上空的一輪孤月,惹得傷心淒涼;聽見夜雨中的鈴鐺聲,使他肝腸寸斷。
終於叛亂平息,皇帝起駕返回長安。當一班人馬又走到了馬嵬坡時,玄宗傷心欲絕,徘徊不去。出長安時有貴妃陪伴,回長安時貴妃已經躺在馬嵬坡下,再見不到她往日的容顏。空蕩蕩地,君臣互相看着,淚水涌流。望着東邊的長安城門,任由馬匹踢踏踢踏地返回都城。
歸來了,皇宮依舊水池花苑。看着太液池的芙蓉像是貴妃的臉,未央宮的楊柳好似貴妃的眉,這一切怎不讓人傷心落淚。
日子到了春風桃李花開的季節,轉眼又是秋雨冰冷、梧桐葉落的時候,西宮南內長滿了衰草,枯萎的落葉堆滿了臺階。宮中歌伎、宮女平添了白髮,容顏衰老。
到了夜晚,唐玄宗哀思綿綿,久久難以入睡。歌中描述他的淒涼愁苦:“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夜晚,宮殿前,螢火蟲星星點點,伴着一盞孤燈,直到挑盡燈芯,還不能入眠。鐘鼓聲來得這般緩慢,這一夜如此漫長。
看着漫漫銀河,盼着早點天亮。屋頂的瓦上結滿了寒冷的霜花,想着貴妃,止不住悲痛。傳記說他三年想着貴妃,思念之情無一日減退。梨園弟子彈一聲《霓裳羽衣曲》,就心生不悅,可見他內心的痛苦。
詩歌最後唱道:“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據說,七月七日牛郎織女天上相見的這天夜裡,玄宗仰望天空,想起牛郎織女的故事,內心十分感嘆。他和貴妃私立誓言:願生生世世爲夫妻。說完,兩人手抓着手哭泣。這六句是說,七月七日半夜裡,兩個人在長生殿竊竊私語:生在天上,願我們做比翼雙飛的鳥兒;落到地裡,願我們做連裡並生的樹枝。天長地久,也終有窮盡的一天,而這不能相聚的遺恨卻綿綿不絕,無有終止。
回到長安,他以太上皇的身份退居深宮,晚景淒涼。景物依然水池花園,愛妃卻不在了,看到池中的芙蓉、殿前的楊柳,彷彿是貴妃的容顏,禁不住黯然傷神。
冷冷清清的寢宮,伴隨一盞孤燈,從黃昏到天明,內心被情思縈繞,久久難眠。這樣苦苦的思戀,春風桃李花開的日子是這樣,秋雨梧桐葉落的時候也是這樣。當年仙樂飄飄、輕歌慢舞,如今梨園弟子一個個蒼老發白,顯現一派衰敗苦相。
總之,自馬嵬坡與貴妃死別之後,不論避難四川,還是返回皇宮,從白天至黑夜,從春天到秋天,深陷思念的愁苦中。隨着時間、情景往前推移,不斷地現行、增長,這便是他內心苦恨綿長的哀歌。“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其次,觀察他漫長的苦恨從何而來?
換一個人,便沒有他心上的這些苦。他的苦恨是由他身上的快樂來的,別人沒享受過他的快樂,就生不起那種快樂破滅的悲苦,下至點滴也不會顯現。苦樂本是孿生姐妹,前面有什麼樂產生,後面就有什麼苦跟隨,緣起是一一對應的。
以前長生殿上竊竊私語,“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現在輪到自己賜死愛妃,內心的矛盾、痛苦不可能不折磨自己的心。其他將士沒有造這種因,看着貴妃倒落在地,不會像玄宗那樣悲痛難忍。這說明唐玄宗的悲苦完全是觀待他的享樂來的。
又如,過去“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享樂中,覺得夜晚太短,天亮太早;現在變成“孤燈挑盡未成眠”,每晚在孤獨冷清中徹夜難眠,覺得夜太漫長,盼着早點天亮。
過去輕歌慢舞、鳥語花香,現在宮中,貴妃已死,飲酒、賞花、觀舞的場景再也不出現了。因緣轉移,物是人非,唐玄宗再也找不到往日的快樂,留給他的只有淒涼哀苦。這就是緣起律的無私無情,只要快樂變壞,就必定飽受憂苦。
總之,一前一後的樂苦對比,非常顯著,這是宣說壞苦的妙法。當日怎樣地享樂,後面就怎樣地悽苦。樂苦一對對地出現,如影隨形、分毫不差。
當日唐玄宗樂到了極點,“日高起”“不早朝”“仙樂飄”“日不足”,他不知深陷聲色享樂,境地何等危險,這是嚴重的壞苦,只要無常一到,就會墜入痛苦深淵。他的無窮無盡的恨就是由極度享樂造成的。
一般人沒有智慧,只羨慕他那麼享樂,就不知道那是深重的壞苦,將來會因此備受煎熬。從結果上看,他還比不上平民百姓平平安安地過一生。
做過了上述的觀察,就要反問自己:我要不要這樣的樂?這樣的快樂是安樂嗎?實際上,這種樂是欺惑人的,一開始享樂就埋下了苦的伏筆,越享樂,苦的繫縛越深,就像埋下了定時**,它在等待時間、等待因緣成熟的一刻,到了因緣聚合時,苦就會不可遏制地爆發,給享樂者狠狠地回擊,置他於無邊的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