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後山,不是一座山的名字,而是一塊地方,位於偏僻的柔懷區,而這裡終年沒有多少人會來,不僅僅是因爲這裡本就人跡罕至,更因爲這裡是軍事管轄區。
每年燕京的部隊都會有來這裡拉練的,而這片位於軍事管轄區內的後山地域,卻被很多拉練的軍隊教官視爲禁地,嚴禁任何人去打擾。
久而久之,後山這片地方更加安靜,而誰也不知道的是,就是在這片小山溝溝裡,其實還有一個很小的村莊。
這一天,一輛悍馬車從燕京內環一路駛來,在軍事管轄區登記之後,拐過十分破舊的泥路,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日中午纔來到了這個小村莊裡,陳禍水踩着皮靴從車上下來,後面自然跟着陳武戈。
陳武戈在這一路上顯得十分沉默,面對自己一直保護的禍水小姐,他感到十分愧疚,就連走路的時候都低着頭。
“武戈,你老實告訴我,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陳禍水一邊走到悍馬車車後廂,一邊出聲問道,周圍的黃土屋裡有不少小孩走出來,有大有小,都注視着陳禍水和陳武戈,有的似乎認識她,臉上帶着疑惑的表情。
車後廂打開來,陳禍水從上面那些幾個箱子,扔到地上,揭開封口,裡面竟然是各種小孩子吃的玩的,還有許多書。
陳武戈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不一會兒後,陳禍水朝那邊的小孩子中最高的一位招招手道:“二蛋,過來拿東西,你不認識我了?”
那個瘦瘦高高的男孩見陳禍水朝他招手,先是咧嘴一笑,隨後立即帶着孩子全都涌了過來,陳禍水將東西給了他們,臉上雖然因爲擔心陳道旭而帶着幾分憂慮,但卻依然對這些天真淳樸的山裡孩子露出了幾分笑意。
等分完東西,陳禍水這纔對那瘦高孩子問道:“二蛋,今天神仙老爺爺去了哪裡啊?”
二蛋嘴裡一邊含着糖果,一邊指了指遠處的小山頭道:“唔……神仙老爺爺今天應該是在那座山上,不過具體是在哪裡就不知道了,但姐姐你聞到哪裡有酒香,就往哪裡走,就對了。”
“嗯,謝謝二蛋,乖啊!”
陳禍水揉揉他的頭髮,隨後就朝那山頭走去,順便再次問了陳武戈一次,“武戈,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心裡怎麼想的?爲什麼不告訴我?”
聽到陳禍水這樣的語氣,陳武戈終於沒有再次保持沉默,而是緩緩吐出一口氣,甕聲甕氣地回道:“因爲小姐你的人身安全更加重要。”
“嗯?”陳禍水挑了挑自己的眉頭。
陳武戈繼續解釋道:“道旭少爺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而且他還有武癡幫助,別說是一個大海,就算是地府深淵,我都不會擔心,但小姐您不一樣,現在你要是去了江南,那些在燕京暗懷鬼胎卻又不好出手的人就有了機會,反而會給您帶來危險!”
“所以你就決定不告訴我麼?那陳三金是怎麼知道的?”
“老爺一直都有關注道旭少爺,對這件事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小姐,老爺對您還是很關心的,您可千萬別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了,武戈寧可您將所有罪過都怪到我身上的。”
陳武戈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不知道有多重,竟然連血都打出來了。
陳禍水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道:“好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記住,在這個世界上,陳禍水可以死,可以受委屈,但陳道旭一定不能有事,下回要是再有欺瞞我的事,你不用再守護我了。”
“是!”陳武戈立即站直了身軀。
隨後兩人一路沉默,陳禍水來過這裡,還算認識路,沒有花費多久就爬到了山頂,隨後一股濃重的酒味飄了過來。
“嗯?今天運氣不錯,看樣子可以見到老神仙了……武戈,你等在這裡吧!”
陳禍水深吸一口氣,收拾了一下面容,面見這位老神仙,除非是像陳小北這般長期跟隨的人,其他人若是面容不敬,可是會失去見面機會的。
陳武戈則是默默站在了山口,沒有繼續跟進去。
陳禍水沿着酒香一路向裡面走去,好一會兒後看到了一個小亭子,而在小亭子裡面正放着一個巨大的酒缸,一根竹管從酒缸內伸出,一路向上,直到亭子頂端。
在亭子飛檐上,有個老人正躺在那裡,一手拿着竹管,另一隻手枕着腦袋,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爺下南陽御駕三請,算就了漢家的業鼎足三分……”
老人嘴裡還在哼哼一曲空城計,韻調十足,醉意沉沉中帶着幾分滄桑古樸的意味。
陳禍水看到這一幕,心裡想着陳道旭,也沒有多少其他的顧慮,毫不猶豫就出聲問道:“老神仙,我有事找您!”
“咳咳!不用多說,女娃娃,有事先喝口酒來!”
亭子上的老人似乎早就猜到陳禍水來的事情了,將手中的竹管一甩,竟然穩穩地從空中飛下,落到了陳禍水的面前,一股氣輕輕散去,正好到她的手裡。
陳禍水看着亭子上老人嘴角的幾分戲謔,又看看面前這竹管,毫不猶豫就是堵住一吸。
然而一滴酒液也沒有上來。
老人在亭子飛檐上看到這一幕,哈哈哈笑起來道:“沒有古武修爲的女娃娃,還是回去吧!這件事你管不了,你也去不了!哈哈哈!”
陳禍水被老人一激,又想想小道旭現在無法預知的處境,一咬牙,又是鼓勁猛的吸了一口。
然而還是一滴酒都沒能上來。
陳禍水看着那竹管,精緻的臉上竟然莫名露出了幾分酡紅,似乎僅僅只是因爲那點酒香,就已經讓她沉醉了。
但隨後陳禍水就清醒了過來,她擡起頭看了眼亭子上的老人,抿抿嘴,出聲問道:“老神仙,我喝到酒,你是不是就讓我下江南?”
老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
陳禍水咬咬牙,突然扔掉手中的竹管,直接朝那缸酒衝過來,猛的將臉埋入了那濃稠的酒液中,十分癲狂地大口吞嚥起來。
坐在亭子上的老人見到這一幕,連忙從飛檐上跳下來,伸手一把抓住陳禍水的衣服,將她拉出酒缸,扔到了一邊。
“女娃娃,你不要命了?這缸酒有毒的,你也敢喝?喝了還要不要見那臭小子了?”
老人閃身上前,手指連續點在陳禍水身上穴道數處,隨後才猛的吸了一口氣,一掌拍到陳禍水的肩上,陳禍水身軀一震,大口大口地吐出了之前喝下去的酒液。
一股濃郁的酒香四散開去。
老人做完這一切,這纔來到了酒缸邊上,查看自己的寶貝酒缸一切完好後,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此刻陳禍水已經睜開了眼睛,看向他,很是恭敬地說道:“老神仙,我已經喝了酒,您應該答應我可以去江南了吧?”
“你不能去。”
誰知老人直接一口回絕了陳禍水的話,淡淡地說道,“你去了又沒什麼用,去幹嘛?”
“可是……”
陳禍水哪裡想到老人會直接回絕自己,張嘴就要說什麼,然而老人卻是比她還要快地先開口了。
“那臭小子仗着自己有些本事,就到處亂跑亂闖,遲早是要出事的,但這和女娃娃你有什麼關係?你不會古武,幫不了忙,還是留在這裡吧,陪陪老人家我,唉,小北那小子也去了江南吧?沒事就跑出去,不出事纔怪。”
老人嘮嘮叨叨的,竟然說要將陳禍水留下來,頓時讓陳禍水面容一變。
她是來這裡要求去江南的,怎麼變成留下來了?
陳禍水當即轉向老人,想要說什麼,然而老人卻是飛快得一指點在她的脖子上,一股劇烈的疲倦感頓時涌上了陳禍水的心頭。
“唉,女娃娃啊,別怪老頭子我,這江南,你是真的不能去啊!這是道旭那孩子的一場劫難,誰也幫不了他,度的過去,從此化龍,別說是江南,就是整個華夏,都困不住他,但度不過去,渺渺人間,滄海一粟,索性也不用回來了,省的丟老頭子我的臉……”
這是陳禍水暈過去之前,最後聽到的話語,隨後她閉眼,眼角滲出一滴晶瑩的淚珠。
老人看着那滴淚,眼神淡漠而又複雜,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遙看向南方,輕輕嘆了一口氣。
三十年做盡衆生馬牛,六十年方成諸佛龍象,陳小子,你的路還遠着吶!這武道劫難纔是第一關,可不要讓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