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忽然明亮了起來。
整個涼亭像是蒙塵很久的燈泡,忽然被人家用布抹乾淨之後綻放出光亮。
唐山風原本想要發號施令,但舉起的右手在燈光亮起之後,卻再也放不下了!
當近百支連弩近距離的對着,沒有任何人會亂動!
湖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涌現出百餘人,從三面堵住了他們的退路,這百餘人跟常人無異,但身上卻多了種氣勢,死亡的氣勢,一種隨時讓人死也隨時自己去死的氣勢。
哀兵必勝!死士更是不敗!
唐山風輕輕的嘆息,止不住的悲傷,道:“或許,我今晚殺不了你!”
楚天搖搖頭,淡淡的說:“是的,今晚你殺不了我!”
唐山風臉上忽然又掛起了笑容,這是來自心底慶幸的神情,輕鬆的反問着:“但你也殺不了我,我還有二十三名好手,還有二十三把槍,二十三把刀,拼殺起來,將是個兩敗俱傷的殘酷局面,難道不是嗎?”
唐山風自然還有底氣,這二十三個人全都是經歷無數次血戰的高手,都曾經替唐家賣過命,今晚能夠啓用帶來白雲山莊的,就是唐家京城部屬中最忠實,最精銳的一批人。
楚天握着酒杯,把杯中的醇酒倒進湖裡,平靜的說:“是的!兩敗俱傷,但你必定會死!”
唐山風像是被人扇了兩巴掌,嘴角的笑容瞬間停滯了!
楚天指着周圍的百餘名死士,冷冷的說:“他們都是帥軍的死士,他們隨時準備犧牲,難道你不知道嗎?帥軍死士手裡的刀,不見鮮血誓不還嗎?”
唐山風的臉陰沉的像是雨夜,環看四周,恨恨的說:“難道他們真的不怕死?”
所有的唐家高手都覺得唐山風純粹白問,帥軍死士涌出到現在,毫無動靜,就表明他們的訓練有素,紀律嚴明,還有堅強的意志,不然誰能在水裡埋伏那麼久呢?
楚天把酒杯丟在桌子上,淡淡的說:“你可以殺了他們衝出去,但你絕對休想走出去!”
唐山風雙手握成拳頭,‘格格’作響,他止不住的望望退路,那是求生的慾望!但現在卻被帥軍堵得死死的,止不住的憤怒起來,吼道:“楚天,你真要魚死網破嗎?”
“魚死不一定網破!”楚天糾正着唐山風,緩緩的說:“我現在給你兩條路,要麼你們用槍跟帥軍男兒的弩箭拼個你死我活;要麼你帶着他們挑選任何退路殺出去!只要你們能夠殺出去包圍圈,生者,我楚天親自護送你們離去,死者,帥軍風光葬之!”
唐山風陷入矛盾之中,前者短槍在手,底氣十足,但卻是毫無生還機會;後者雖然有活路,但必定是艱苦血戰,九死一生,何
況放下有力的短槍有點愚蠢!他不由又看看來路,就那十幾米,卻顯得如此漫長兇險!
楚天忽然感覺到唐家的高手們比起唐山風都值得尊重,起碼在他心目中是敬佩的,因爲他們從死了十幾名同伴到涌現出帥軍死士之後,望都沒望來路!
風靜水平月落星沉,燈光卻更亮了,在秋夜的寒冷中,只有燈光是最亮最溫暖的。
因爲它在燃燒着自己。它不惜燃燒自己來照亮別人。
人也一樣,雪中送炭沒有什麼了不起,可貴的是雪中共患難。
一個人如果不惜燃燒自己,無論在多黑暗的環境裡,都一樣能發出光來的。
烈翌就是這樣的人!
正當唐山風感覺到絕望的時候,唐刀烈翌走了出來,走的很平靜,很淡然!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這裡將會成爲血流成河的戰場,好像根本不知道這裡有百餘人隨時準備拼命。
楚天止不住的笑了,他欣賞這個人,更欣賞這個人的冷靜和鎮定。
這點他並不想掩飾。
唐刀烈翌很快走到前面,面對着楚天,聲音也同樣鎮定:“現在我是不是可以走?”
這世界上有很多人,面對失敗面對困境的時候,都會把所有的錯誤推給自己怨恨的同伴,唐山風就是這種人,他一向覺得自己在唐家,除了唐老爺子幾位當家之人,自己的地位就最高最不可侵犯了,想不到唐家聘請的烈翌卻不聽自己指揮,這讓他着實不爽!
所以,聽到烈翌的話,唐山風臉上的表情突然僵硬,從骨子裡面恨起了烈翌,他覺得今晚面臨的困境以及慘死白雲山莊的高手,還有自己都可能死去,都是因爲烈翌的假高尚假仁義,不殺楚天而導致的!
楚天點點頭,微笑着:“回去的路途遙遠,我只希望你小心些走,莫要迷了路。”
唐刀烈翌的嘴角彷彿也露出一絲笑意:“我走路一向很小心的。”
楚天摸摸鼻子,意味深長的說:“或許不用三個月,我就可以去南方找你了!”
烈翌微微點頭,平靜的回答着:“放心,我的唐刀必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楚天已經注意到烈翌的左手一直都藏在身後,一直都沒有伸出來過,像是從來沒有長過左手似的,楚天心裡清楚,那裡必定是烈翌引以爲傲的鋒利唐刀。
楚天揮手,帥軍死士讓開不到半米的通道,雖然狹隘,但誰都清楚,那就是活路!
烈翌沒有舉步走去,而是轉頭望着楚天,淡淡的說:“但現在我還想帶一個人走。”
楚天的嘴角依舊掛着笑容,眼睛盯着烈翌的左手,過了很久,才慢慢的問出一個字:“誰?”
烈翌看着唐山風,唐山風原本僵硬憤怒灰青的老臉,瞬間鬆弛下來而且又有了生氣。
楚天沉吟着:“你是來殺人的,還是來救人的?”
烈翌的目光很平靜,像是沒有漣漪的湖水,緩緩的說:“我要殺的人本來是你,但現在你還活着,所以你欠我的,我卻欠唐家的。”
烈翌不合邏輯的理由說的底氣十足,似乎楚天原本就會死在他刀下!
楚天的目光也轉到唐山風身上,笑着道:“雖然你的邏輯有問題,但我接受,問題是,我百餘兄弟不一定肯接受,所以你必須讓他們看看實力!”
烈翌的回答很簡單:“明白!”
楚天輕輕揮手,老妖身形移動,兩個
起落就到了烈翌面前,無論是帥軍死士還是唐家高手,都識趣的讓出半個圓圈,讓老妖和烈翌對戰!
烈翌讚許的望望老妖,眼裡閃爍着熾熱!
老妖人隨刀走,割肉刀連連劈出若隱若現的三刀,老妖的刀法雖然比不上天養生的凌厲霸道,但卻有它的精巧,輕盈,刁鑽,要知道,用十成的力量可以劈死人,一成的力量也能刺死人。
烈翌原本欣賞的眼光變得鄭重起來,現在他才知道,帥軍確實高手如雲。
念頭轉動之際,老妖已經到了烈翌的兩步之內,割肉刀沒有從正面和側面攻來,而是從頭頂垂直刺下,唐家的高手們包括唐山風也是久經江湖之人,但從沒有看過如此攻擊。
割肉刀從頭頂刺下,面門必定大開,這是誰都知道的對戰大忌!
烈翌卻知道其中的厲害,老妖看似取難捨易的攻擊,卻暗含殺着,如果自己真
的向他面門或者??口劈去,割肉刀的力量和速度必然徒生幾倍,到時候捨去頭頂而直砍自己的握刀之手,恐怕自己連條退路都沒有。
割肉刀的凌厲的刀風已經刺痛了烈翌的頭皮,忽然,烈翌左手閃出,唐刀宛如盛開的鮮花向頭頂散去,三片刀光疾然晃過,隨即‘叮叮叮’,響起三下輕微的鐵器碰撞聲,宛如風鈴般的悅耳動聽!
刀快的讓人來不及看清就已經停止!
刀光頓停,刀聲已熄!
烈翌和老妖兩人已經分開,烈翌的左手又隱藏在後面,像是從來沒有拿出來過,衆人始終都沒有見到烈翌的唐刀樣子,老妖的割肉刀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楚天明白,在電閃火石之間,烈翌已經連連擋了老妖凌厲的三刀,雙方不僅考究了技巧,也較量了內勁。
這戰,就這樣結束了!沒有流血,也沒有輸贏!
衆人在失望之餘又多了絲期盼,期盼哪天能夠見到烈翌他們的全力而戰!
老妖轉身,向後面慢慢走去,淡淡的說:“走!”
楚天臉上始終保持平靜,聽到老妖的話,輕輕揮手!
帥軍死士又讓出半米的通道,足夠兩個人活着離去!
湖邊的燈光雖然很明亮,但誰也看不清烈翌心裡想些什麼,每個看見他的人只會感覺到他那種懾人的威嚴和氣度。
楚天指着二十三位唐家高手,還有通道的十幾具屍體,輕輕嘆息道:“你爲什麼不要求把他們也帶走呢?他們好像是唐家的人!”
烈翌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緩緩的說:“他們是唐管家找來的,又不是我烈翌帶來的!”隨即嘆了一聲:“何況,我的實力只能帶走一個人,難道不是嗎?”
實力,烈翌在跟老妖對決之後,更加有了清晰的尺度!
楚天欣賞的看着烈翌,淡淡的說:“烈翌,你可以帶走唐山風了,可是我想他絕不會跟你走。”
烈翌微微擡頭,奇怪的看着楚天,又看看唐山風,平靜的問:“爲什麼?
楚天臉上露出壞壞的笑容,讓人心裡微微顫抖,道:“因爲這裡還有他的兄弟,唐管家怎麼肯甩下他們而選擇一個人走呢?”
烈翌忽然看着楚天,眼神流露出欣賞,他好像覺得楚天這句話說得好妙,甚至好毒!
他欣賞楚天正如楚天欣賞他一樣,這一點他不想掩飾。
烈翌忽然轉向唐山風:“你現在想不想走?”
二十三位唐家高手的眼睛都在看着唐山風,他們不是怕死,他們只是想要看看唐山風是否有情義
,自己是否跟錯了人,賣錯了命!
唐山風卻沒有看他的這些弟兄,連一眼都沒有看,平靜的說:“夜黑風高,這裡又不是唐家的地盤,我沒有理由留在這裡!”
楚天忽然爽朗的笑了起來,連李神州都止不住大笑。
任何人都已經發現唐家高手們的眼睛裡露出的那種悲憤失望之色。
楚天右手大揮,近米的通道瞬間變成了兩米寬,眼裡流着笑意:“烈翌,哪怕你剛纔沒有顯示你的實力,現在就憑這一點,我就該讓你帶他走。”
因爲他已發覺,唐山風縱然還能活着,但在他兄弟們心裡卻已死了。
永遠死了,就憑這一點已足夠。
唐山風自己也並不是不明自,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現在情勢之強弱,他也看得很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千年古訓必須遵守,自己的性命必須留着。
但與此同時,唐山風更加怨恨烈翌了,他覺得這都是烈翌所造成,本來殺了楚天可以爲唐家立功,現在卻反而要自己欠下烈翌的恩情,還讓自己落得無情無義的罪名!
烈翌一步一步的向活路走去,唐山風雖然心裡怨恨,但還是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走的是那樣的堅決果斷,走的是人心盡失!
烈翌和唐山風走了之後,帥軍死士又把通道堵上!
寒風凜冽,冰冷的像是刀子割着人的肉!
楚天又回到涼亭,扶起酒杯,李神州擡手爲他倒上,淡淡的說:“漂亮!”
岸邊還站着二十三位唐家高手,從唐山風要拋棄他們離去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死了!
唐山風在他們心裡死了,唐家也在他們心裡死了!
楚天喝完兩杯酒,神情彷彿已顯得很疲倦,沒有回頭看唐家的高手們,忽然揮了揮手,聲音宏亮,道:“走吧,你們也走吧,我只希望下次你們能選個義氣點的人,再爲他拼命。”
唐山風帶來的人全部怔住,他們正準備拼最後一次命。
這次不是爲唐山風拼命,這次他們準備爲自己拼一次命。
他們誰也想不到楚天居然會放他們走。
帥軍死士重新讓開近米的通道!
突然,許志偉走到前面,把手中的短槍扔進湖裡,然後反手拔刀砍在自己的胳膊,大叫:“感謝少帥不殺之恩,志偉願意誓死追隨,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話音剛落,其餘二十二位唐家高手也踏前兩步,扔掉短槍,揮刀砍在自己胳膊,異口同聲的喊道:“感謝少帥不殺之恩,我們願意誓死追
隨,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楚天笑了笑,笑得也同樣疲倦:“你們回去吧,睡個好覺,如果太陽升起,還沒有改變主意,你們可以找楊飛揚,帥軍從來不會拒絕同生共死的熱血男兒!”
楊飛揚的眼裡流露出由衷的讚許,上前爲楚天倒上醇酒!
李神州輕輕嘆息,淡淡的說:“絕!”
怎麼不絕呢?許志偉他們雖然只有二十三個人,但都是唐家的精英,現在對唐家絕望到底之後,必然產生極大的的怨恨,哪天帥軍跟唐門正式開戰,他們必定是前鋒死士!
片刻之後,所有的人都全部散去,湖面平靜的像面鏡子!
李神州鬼使神差的看看時間,現在正是九點三十九分。
他不知道,他看的這個時間,一千七百公里之外,正發生着一件大事!
周家小院!燈火通明!
這個時候的周龍劍還沒有睡覺,正盤算着十四個億該怎樣洗成白的!
忽然,桌子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的臉色鉅變,這是半年用不到一次的電話,今年,除了上海的葉三笑死了之後,屬下的人來電報告,就再也沒有響起過了,現在響起,必有大事!
周龍劍伸手握起電話,用威嚴的聲音道:“什麼事?”
“唐大龍精英盡出,掃掉了帥軍在杭州所有的地盤!”
周龍劍的聲音依然平靜,道:“什麼時候?”
“就在今晚!九點三十九分結束!”
周龍劍放下電話,臉上極其陰沉,猛然把電話砸在地上,低吼着:“唐大龍這條蠢豬,蠢豬!”
他沒有理由不憤怒,唐大龍竟然給楚天找到覆沒他的藉口,周龍劍甚至已經看到楚天的砍刀刺進唐大龍的心口!他不是怕楚天,而是現在正是用人之際,無論是中央還是自己,都需要借用帥軍這把尖刀剷除突突組織!
周龍劍知道,楚天是個聰明人,帥軍一直在等理由,楚天怎麼會不知道挾恩而端掉唐大龍呢?如果楚天要求殺了唐大龍之後,才肯端掉突突組織,自己該怎麼辦呢?
杭州燕子樓!
唐大龍靠在舒適的椅子上,望着恭敬的周榮發,笑道:“攻擊順利嗎?”
周榮發點點頭,止不住的得意,道:“黃天雄像條喪家之犬,連滾帶爬的逃走了,如果不是老爺要求放他一馬,現在恐怕已經成了刀下之鬼!”
唐大龍輕輕哼了聲,不屑的說:“楚天也真是糊塗,派黃天雄這樣的色鬼來杭州壓制我,老子丟給他兩個女人,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跟我稱兄
道弟了,也不看看什麼德性!我放他也是給自己留條後路,免得給帥軍留下斬殺堂主的藉口。”
周榮發踏前幾步,爲唐大龍添上烈酒,淡淡的說:“現在杭州帥軍盡去,以後又是我們的天下了,也不知道唐家在京城進行的是否順利?”
唐大龍仰頭飲下烈酒,長長的吐出口氣,道:“唐家這酒真爽快!想不到南方還能有這種烈酒!榮發,這個你不用擔心,唐門向我保證過了,唐山風這次會起盡京城好手,還有唐刀烈翌跟隨,楚天九死一生,即使他逃得性命也無妨,反正我們端掉黃天雄的藉口也有了!”
周榮發臉上掛起笑容,讚許的說:“老爺聰明,即使楚天責問,我們也可以說,黃天雄趁老爺不在,強搶老爺義女,愛妾,並凌辱之,相信楚天也無話可說!”
唐大龍點點頭,爽朗的笑了起來,隨即想起個問題,好奇的問:“黃天雄跑去哪裡了?回上海了?”
周榮發搖搖頭,眼睛
落在地圖上面雲n,恭敬的說:“去雲n投靠他的八拜之交,天狼!”
(五千餘字懇請鮮花砸起呵,謝謝大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