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鮑有祥尚且不動如山,但是克欽讀力軍卻打下了密支那縣首府密支那城,緬北震盪,緬甸震盪,聯邦上下無一不對此時的[***]武裝力量重新評估,可以說是刮目相看也不爲過。
就在一年半之前,克欽讀力軍總司令都介,尚且只有六千人馬,沒想到一年半之後,都介已經不是吳下阿蒙,老舊戰防炮百餘門,老式自行火炮若干,大量的單兵火箭炮和迫擊炮更是讓人嗔目結舌,饒是放水放到家,想要混吃等死的羅星漢,也不得不驚訝地嘆一聲。
老羅是緬甸朝野的百曉生,不說是上知天文,這下知地理卻是不爲過的,緬北有什麼,他一清二楚,只是對於都介能夠膨脹如此迅速,有着不一樣的看法。
他第一個念頭就是薩爾溫江以東,目光落在張賁的頭上。
實際上,一年半之前,薩爾溫江地區算是鮑有祥的地盤,但是隨着中緬二號公路的開工,張賁蠶食鯨吞,首先將彭家聲家族的勢力控制在了東北角,然後依託大量的全副武裝安保人員,將有威脅的小股人馬收編,再依託公路逐步控制住適當地區的治安和經濟。
再加上中緬算是源遠流長,底層的百姓可以說是一脈相承,語言相通,毫無難度,彭家聲垂垂老矣這樣一句話,也是張賁到了緬甸,南定城改頭換面,才形成的。
之後鮑有祥綏靖政策,再加上張賁背後勢力對他的投資和扶持,林明賢林飛虎先後垮臺,也自有鮑有祥出的一份力,也是他能夠在打出一片疆土,將勢力範圍控制到薩爾溫江以西的原因。
只是沒想到前面他掃清障礙,後面張賁隨手將東北角拿下,纔有了薩爾溫江以東變天的後患,以至於鮑有祥如今的兩塊地盤,一塊在北邊,一塊在南邊,控制起來,極爲困難,只有沿着薩爾溫江直流而下,才能聯通南北,頗爲艱難。
好在他當年手下軍隊規模不小,政斧軍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三萬多人馬扯旗要造反,那真是隻能讓人望而興嘆,現如今席丹瑞已死,吳登盛和梭溫反目成仇,權柄就在眼前,兩人是誰也不會退讓,如今拼的就是各自的實力和上下兩張嘴皮子。
各地的司令如何艹作,還有什麼人可以拉攏,都要看他們的本事。
只是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初可以說是絕對下風的[***]武裝,如今竟然也成了至關重要的一支力量。常聽人言,經濟決定一切,現如今看來,倒是真的。
權柄組合,重新洗牌,緬甸聯邦能不能度過難關,怕是已經到了風雨飄搖的地步,但即便是如此,也不會有任何人同情大門,大國之間的博弈,在這個弱小的聯邦小國之中,也在不停地角逐着。
就當美國人的注意力轉移到這裡,將目標鎖定在張賁身上的時候,遠在中國澳門特別行政區,何鴻燊的何公館之中,門口的印度阿三雜役正在園藝師的帶領之下,按照要求給樹木修剪枝椏。
而在門外,大概有二十幾輛黑車停着,這些車子多有詭異,談不上高檔,但是那光澤實在是太亮了一些,很容易把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有好事的兩個保安摸了摸車身,才發覺這車子,和別處的車子那是不一樣的。
強硬的很。
何公館內,何鴻燊正在喝着茶,搞點盤子裡的小麥麩餅吃的還剩下兩塊,碎屑到處都是,正在吮着手指頭,然後大口喝着奶茶的一個壯漢環顧四周,然後意猶未盡地將一隻大箱子拎了起來,放在桌子上,然後往前一推,放在何鴻燊的旁邊。
賭王並沒有去看他,目光只是鎖定在了陽臺欄杆旁邊的另外一個壯漢身上,而對面,則是從內地過來的一方豪奢大亨,四海集團的總裁,號稱渾圓如一的黃四郎。
身旁站着個讓何鴻燊都要羨慕的心腹,一身淺色藍底的中山裝,上身左邊口袋有一支賴斯金筆,這支鋼筆的年頭少說有三十年,金筆廠當年生產的金幣一共也就只有兩千來支,都是老師傅工匠手工打造的,談不上質量如何,只是很耐用,用料很足。
這黃總裁的心腹,便是老孫。
天空中,晴朗無比,欄杆口的巨漢很是隨意地喝着涼茶,澳門這邊的涼茶,很是能夠敗火,就是味道苦了一些,尋常人都是要拿幾個甘草吃吃,衝一下苦味。
“我說,你小子不怕天上衛星照你臉上,然後直接飛機過來炸死你?”
房間內,那一員如黑化劍齒虎的壯漢,朝着欄杆口的壯漢大聲地嚷嚷,那聲音發出嗡嗡嗡的震動聲響,空氣中都是這個巨漢的嗓門兒餘音,這聲音很大,讓老孫眉頭一皺,看着他,然後又閉目養神起來。
這時候老孫放鬆了許多,這一副神情,讓何鴻燊也是有些奇怪。
欄杆口,那巨漢轉身之後,才讓人發現,此人竟然是薩爾溫江特區和平發展委員會的委員長,緬甸聯邦薩爾溫江特區人民解放軍的總司令,張賁。
“身邊不帶些人手,兩位就敢遠赴澳門,佩服佩服。”
何鴻燊只是佩服,卻也不說別的,彷彿就是尋常的碰頭,談不上什麼。
只是不了就這個當口,在案桌上,黃四郎的手掌安撫的下方,一疊厚厚的合約可是剛剛敲定的,何鴻燊要從黃四郎手裡走四條大賭船,還要分兩成的黃氏風投股份,其中自然是有聯手的緣故在,但說傳來,也是規避風險的一種。大賭王心中也明白,自己老婆兒女多,將來的是非,誰也不清楚,他既然跟着沈大東去了緬甸,大東賭場賺多少錢,他就要加倍,現如今反饋過來的信息,自然是讓他滿意的。
內陸豪客出手素來闊綽,更有一些暴發戶不吝散財,派金的豪爽讓人歎爲觀止。
也算是沈大東說對了一句讓何鴻燊也同意的話。
“暴發戶只要錢暴發到讓人嗔目結舌的地步,那他就不是暴發戶,而是世界上最有品位的人之一!”
賭場來來往往,曰進鬥金?已經是小意思了。
張賁每天就要從十幾家大小賭場抽成,財富如何,恐怕是天天中五百萬也不足以描述,每曰想要過來投效張賁,或是想要過來分一杯羹的境外賭場,多的令人髮指,只可惜,當初眼光好的賭場老闆們如今沾了光,已經沒有給他們繼續下去的餘地,張總司令的話,還算是一言九鼎,於是大東賭場已經開始所謂的“搬遷”活動。
除開東南亞,澳門這塊兒,已經是縮小了極大的規模。
“何先生,好說。”
張賁轉身看着他,目光平靜,此時此刻,恐怕美國人的衛星無時無刻不在緬甸上空掃視吧。但又可惜的是,他信息充分,也絲毫不懼怕美國人的衛星,他也不相信美國人有辦法找到他,如果他願意隱匿起來的話。
隨着“奧斑馬主義”的擡頭,張賁手下的白扇子師爺們猜測,美國人興許就要在阿富汗再來上一票大的,然後就可能要玩退出了,留下這麼一個巨大的爛攤子,幹他們美國大爺何事?
漫山遍野的罌粟花,將會給任何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只是,張賁的老子張耀祖……還在阿富汗,到時候結局如何,還不得而知。
而此時奔赴澳門,除了三方碰頭,各自都玩些手段之外,也是利益結合以謀奪更大期望值,此時何鴻燊並不是扮演決策者的角色,他也不是弄潮兒,更不是玩什麼金融手段的行家裡手,他要做的,就是數錢,哪怕何氏現在他未必說話一諾千金如九鼎,但威勢尚在,一言一行再怎麼不對,考慮的人自然是有的。
黃四郎從中海奔赴此地,自然不是爲了在賭場中爽兩把,然後贏個千兒八百萬離開,他手頭這些合約,算是和人綁在一起,再加上何氏地位超然,在南洋多有經營,影響力極大,張賁此時過來接洽,他手下智囊何嘗沒有進行過各種推演和算計?
國內一些時政精英未必明白張賁此人,但是黃四郎和此獠打過交道已有兩年有餘,從張賁爲夏真真打第一場拳到現在,各種變幻莫測的局面和境地,都讓黃四郎明白一個道理:這廝絕對心智剛強到了極點,可以說,真正的堅若磐石!
“張生要在南洋掀什麼風浪,可以說,我可以聽,但不能保證什麼。但是有一點,我還是可以答應的,那就是張生如果要在南洋行個方便,何氏上下樂意之至。”
何鴻燊點點頭,同樣是神色不改,兩人多有一派氣勢,兩強不遑多讓。
退個幾十年,這些英雄豪傑之輩碰頭,應該纔是風潮引領的局面吧。
黃四郎得了京城“雄才大略”四個字,也是不卑不亢不驕不躁,更是讓京城內部權貴側目,當初看走眼之輩,現如今也在糾結於黃氏四子到底是吃人不吐骨頭還是潛龍在淵要馬上一飛沖天。
寡頭?這樣搞,真的沒問題嗎?還是說黃四郎早就想好了退路,如果變天,便有了去處?
種種不一而足。
不過比起黃四郎來,想必在國內的精英階層中,更多人在考慮薩爾溫江這頭已經讓美國人爪牙轉移方向的猛虎,至於“精英”們,則是在網絡對噴的過程中尋找着自身的正當姓和優越感,完全無法將時局改變哪怕一點點。
幻滅的,唯有徒勞無功者。
吃人不吐骨頭的,恐怕也只是那些瘋狂到讓人膽寒的野姓之輩。
“何先生,多謝。”
張賁側身點頭,手中還託着一杯涼茶,腰間的那柄九毫米沙漠之鷹就這樣隨意地插着,露出了扳機,上頭還打了一個烙印,便是黑虎頭紋。
他虎賁節堂名聲在外,知道其首腦的人多有惶恐,可便是如此,美國人也只是說可能,並沒有和當年一樣,直接將基地組織拉入恐怖組織黑名單,而國內則是模棱兩口,只看國際風向。
實際上,美國人也在觀望,也在考量,光腳不怕穿鞋的,軍火商再怎麼想要賺取利潤,卻也不想出現有什麼恐怖分子將他們的五角大樓給一飛機撞了,五角大樓哪怕國防部成爲爛渣子,也和他們無關,但是他們花了大錢培養的代理人死在裡面,那可就不好玩了。
因此,手中彈藥無窮無盡的軍火商,也要考量一下,別讓生蛋的母雞死的太早。
而對於比阿富汗游擊隊可能還要窮橫一些的“BT”組織,還是先稍稍地觀察一二。
何鴻燊和張賁相談倒也平靜,過來順便散散心的馬克則是自顧自地擺弄着東西,然後將那箱子打開,這時候,何鴻燊才整個人爲之一振。
確切地說,是雙目定在那一箱子的東西上面,他雖有耳聞,但還沒有這般確切過這緬甸薩爾溫江最大軍閥的實力竟然已經這般雄厚。
這是一尊金佛塔,確切地說,是用金礦礦場出的金沙鑄造而成,重八十八點八公斤,裝箱子裡,便是馬克一人拿着,從未離手,緬甸到此地,路途遙遠,並且關卡重重,他們能夠這樣順利入澳,確實不可小視。
更何況,還帶着這麼一個玩意兒。
八十八點八公斤的黃金他何鴻燊還不至於放在眼裡,之所以這般震驚,那是因爲,他一個月前只是隨口一說,若是弄幾十斤真金白銀打造佛陀金身,應該是最能顯得體面氣派吧。
一句話,真的是很隨意的一句話。
一個月後,討個吉利討個歡喜的八八八,八十八點八公斤,這份量,確實足的很。
何鴻燊清楚,張賁一個月弄這金礦的新金子做望九十公斤的東西,還能做出這麼像樣的金佛塔來,實力之強,是他何鴻燊見過的在野梟雄中的前茅。
幾十年江湖風浪下來,就沒有見過這麼有氣魄霸氣的人物。
區區二十來歲?同樣這般年輕的時候,沈大東那廝還在拉着小弟兄們擺桌拉人聚賭吧。同樣這般年輕的時候,他何某人還在琢磨着如何將生意做大吧。同樣這般年輕的時候……那時候,香港的那些人也已經名聲在外。
果然,年輕時候的成就,纔是將來沉澱風光的基礎麼?
想來牛頓三十歲之後的成就,已經是微乎其微了吧。
“張生越發的有氣魄了。”
何鴻燊不得不佩服這個年輕人。
馬克哈哈大笑:“大賭王,你倒是會說話,不過我喜歡。老子這個兄弟,眼力可以,鋼筋鐵骨,誰也別想打垮他,不過美國人想要玩玩,咱們也要奉陪,緬甸……不能一直亂糟糟下去,也要讓他們嚐嚐鮮……”
破軍大人目光如炬,看着何鴻燊,大賭王側目而視,那邊黃四郎和老孫都是微微錯愕,雖然知道張賁和馬克已經是交杯換盞的兄弟,更知道他們兩人說是同生共死也不爲過,出生入死至今,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兩個怪物聯手,單憑暗流涌動,恐怕已經到了當世難敵的地步。
“張生……你的意思是?”
何公館的氣派,自然是不同凡響,這招待客人吃下午茶的地方,四周竟然也架設了隔音板,何鴻燊看着張賁,張賁看着遠處,只是突然冒出來一句話:“何先生,南洋那邊,我出槍,你出錢,有興趣沒有?”
說完這句讓大賭王幾欲將手中獅子球跌落的一句話,也不管大賭王那表情幾乎都要走形,崩壞的氣氛之中,張賁突然露出一個可以說是邪惡的表情,咧嘴一笑:“何先生,有槍,有錢,自然是大買賣,你做不做?”
“做……做什麼?”
大賭王的手在抖,他聲調明顯是變了,張賁心中嘆了一聲:可惜,垂垂老矣,不可相謀。
“我聽說有句老話說的很好。”
張賁看着大賭王,說道。
何鴻燊喝了一口茶,才順了氣息,身旁的管家也已近被他支了下去,他本想看看黃四郎的反應,見兩人紋絲不動,而張賁和馬克更是沒有表示不妥的地方,他於是說道:“不知道張生指的是哪句?”
“老話說: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張賁說笑着,又道:“不過我是沒有做侯爺的願望,只看看何先生你有沒有裂土封侯想法。”
大賭王抿了一口茶,最後才心中暗道:果然,和這樣的軍閥做生意,早晚都要提心吊膽一次,不過何氏在我手上光大,卻也不能一朝旋滅。
他笑了笑:“張生說笑了,我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人,將來只是要埋在澳門的,葡萄牙人離開這裡也有十年多了,見過的聽過的,讓我也沒有了鬥志,只想着能夠留點家底,也好省得東征西討。”
話盡於此,已經算是表態。
張賁雖然略有失望,但也承認,讓一個古來稀的老頭兒折騰,也確實說不過去,只是,他在這裡提一提,倒也不是真要和何氏合作在南洋折騰,而是告訴何鴻燊,他張某人要做的事情,那是居高臨下絕對風險重重,也好讓何鴻燊內心中有所思量,將來路如何走如何選,就由不得自己的選擇了。
“何先生謙虛了。”
張賁欠身點點頭,那旁邊的黃四郎則是驚愕,看着張賁,張賁笑了笑,黃四郎更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也不得不佩服這種傢伙的存在,也算是一種幸運中的不幸,讓人羨慕嫉妒恨的同時,又咬牙切齒地合作。
黃四郎自忖自己若是在張賁那個位置上,這麼幾年下來,恐怕早就想要死的心都有了。
亂邦之地征討,多有閃失便是伏屍千里,他敢做驚天動地的事情,那報復也是心安理得地等着,夏真真這樣的婆娘跟着張賁,是絕配還是倒了血黴,都是一張嘴兩種說法。
但黃四郎知道,這世道艱難的時候,少不得這等猛人出來衝殺一番,也少不得張賁帶着那些不知道該說是爲了錢財阿堵物還是爲了一腔熱血灑崑崙的傢伙們呼吼歡鬧。
時代不同了,可人的階級和立場,終究還是相同的。
有些人,做瘋子可真是比做正常人爽快的多,沒有那麼多的思量,也沒有那麼多的爾虞我詐。
錢,還有槍,多麼簡單。
有了錢,就能買槍。
有了槍,就能搶錢。
強盜邏輯,土匪邏輯,山賊邏輯。
可如果喊出這個邏輯的人是自己人,其實……也挺好的。
世界之大,總得有人爲時代的前進買單,但買單的人,絕對不要是自己。
……夜色朦朧,已經到了年尾,匆匆而來卻沒有匆匆而走,澳門街的繁華也算是讓人印象深刻,吃了一份街上的撒尿蝦,早上做腸粉的小子接了師傅的手藝在那裡忙碌,茶餐廳內,蟹黃湯包早就賣了個乾淨,連白雲山上泉水做的茶,也是一點兒都不剩。
這店門裡頭坐着的幾個,正在側目斜視,不遠處,幾個壯漢正隨意地逛着街,路上的洋鬼子都是微笑着買些什麼,彷彿是要奔去酒店或者賭場,那幾個壯漢倒是毫不在意的樣子,金髮碧眼的洋鬼子雖然走路穩當,但是走路也穩當的有些離譜……有幾個人艹着德克薩斯牛仔的那口英語說話着,茶餐廳中,做功夫的兩個師傅拱了拱手,退了下去,他們是出來演一下套路的師傅,穿着功夫裝,很有架勢,過來拍照看的老外也不少,秀一下臨門三連踢,立刻把老外唬的一愣一愣,只有知道門道的人才會清楚,那三腳,一腳的威力都沒有。
幾個巨漢笑哈哈地吃着東西,一籠一籠的上,眼神飄忽不定,看似欣喜,實則小心。
“長官,我想我們已經盯住他們了,四周都有我們的人,他們想要脫離我們的注意力,應該很難。”
“保持警戒,盯住他們。”
耳機中的聲音傳來,忙碌的人有些踟躕,而在千里之外,衛星視圖上一清二楚地顯現着澳門街的狀況,而大屏幕前,一個鷹眼白髮男正摩挲着下巴,深深地思索。
最後,他下達了命令:“離開那裡,行動解除。”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