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七戒毒中心的情況真實的展現在官員們面前的時候,就像揭開了燜了一下午的農家爛燉的大鍋蓋,只有一個詞彙可以形容:爛了
爛了的不是香噴噴的蔬菜和肉類,而是觸目驚心臭不可聞的**墜落糜爛
武警戰士們從戒毒人員的住宿區搜到的毒資毒具,足足裝滿了三隻整理箱,聽說有大人物來清剿這個毒窩,哭喊着要舉報的人多到數不清,聲音響徹一棟棟住宿樓。
秦學鐵青着臉,坐在戒毒中心最大的會議室裡,季雲雷就坐在他旁邊,詳細着講述着自己這半年來離奇曲折的經歷。
其實季雲雷過年之前就完成了戒毒,離開戒毒所後,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他戒毒的地方也不是這個江洲市第七戒毒中心,而是第三戒毒中心。
在第三戒毒中心的那段生活中,他結識了一個名叫李夢如的女人,兩人都是戒毒人員,同病相惜,相處的時間久了,漸生情愫。
戒毒之後,季雲雷開了一間網店,打算告別遊手好閒的日子,以免復吸,李夢如戒毒後也常和他約會、來往,但農曆年剛過沒多久,李夢如再次復吸了。
季雲雷是親自把她送進第七戒毒中心的。
後來,在戒毒中心接受強制戒毒的李夢如不知爲什麼,每當季雲雷去探望她的時候,就向他借錢,而且每次都是不菲的數字,季雲雷察覺不對,細心觀察後發現,李夢如的胳膊上,居然有數個形似煙疤的新傷痕
任何戒毒藥品,都不可能採用燙吸的方式來讓戒毒人員使用,也就是說,被強制拘留在戒毒中心的李夢如,居然在重重監護之下,復吸了毒品
季雲雷悚然心驚,她是怎麼做到的?
他直接就提出了質疑,並且恐嚇李夢如說,如果你不告訴我真相,我就向戒毒中心舉報你
李夢如無奈之下,只好向他道出了真相,可這個真相彷彿平地驚雷,讓季雲雷當場就傻掉了,李夢如的毒源,居然來自戒毒中心的工作人員整個第七戒毒中心,有四分之一的戒毒人員在使用這個渠道復吸
季雲雷不顧李夢如的警告,回去後就打電話舉報了這件事,可是他的舉報有如泥牛入海,連個浪花都沒泛起來。
他又跑到江洲市的訪信辦舉報,得到了較爲公正的接待,能說的也都說了,可是就在第二天一大早,數名不速之客就衝進了他租住的公寓,不問青紅皁白的將他抓了起來,送進了青山精神病醫院
被精神病了
季雲雷的社會閱歷還沒有王卓豐富,遇到這種事本來應該苦逼了纔對,偏巧他喜歡看《越獄》、《飛越瘋人院》、《肖申克的救贖》、《你丫閉嘴》之類的電影,甚至還看過日本老電影《追捕》,一番鬥智鬥勇之後,居然給他從精神病院逃出去了
聽他講到這裡的時候,在場的領導和幹警們想笑又不敢笑,有個別聯想能力較爲豐富的,已經在想他的這段經歷能不能寫一本小說,要是再改編個影視劇之類的,沒準還能紅上一紅,賺上一筆呢。
當然,明眼人都知道,這件事百分之百要被秦學捂蓋子,這個當代杜秋的故事,八成是隻能口耳相傳,最後爛在大家的心裡了。
從青山精神病醫院逃出來之後,季雲雷簡單的準備了一下,躲了兩天之後,就買了高鐵車票,打算進京告御狀。這件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讓母親李雲芝和妹妹季瓊知道,一方面是不想拖累她們,一方面也是賭了一口氣,想做件大事讓她們看看。
他沒有尋求王卓的幫助,差不多也是這個原因,再加上他也明白,妹妹和王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果爲了自己的事又去求王卓,他也不想丟這份臉。
就這樣,他帶着同學資助的兩千塊錢,來到了高鐵車站,在這之前他特地通過關係查詢了一下,確認自己並沒有被列入公安部門網上追逃對象,他本以爲這樣就可以乘坐實名制的高鐵了,卻不想檢完票不到兩分鐘,就被人抓了個正着。
聽到這,王卓哭笑不得的插言道:“你是傻的呀,網上追逃的要抓,進京告御狀的就不要抓了嗎?以你的情況,太符合這一條了,肯定要加入抓捕名單啊。”
會議室裡頓時鴉雀無聲,秦學端起茶杯喝水,各位領導也是有的挪屁股,有的清嗓子,這種糊糊事江洲可不是個例,而是全國性的,哪個省市都少不了,早就成爲官場潛規則了,但膽敢在這種場合拿出來明着說的屁民,王卓還是他們遇到的頭一個
“我確實夠傻的。”季雲雷老老實實的點頭承認:“他們把我抓到車裡後,就是這麼說的。和你的說法一模一樣。”
王卓冷笑一聲:“你認爲,他們爲什麼告訴你這個?”
“他們覺得我是個快死的人了,這種事對我說了也沒關係。”季雲雷自嘲的笑了笑,說道:“東昌修河堤嘛,社會底層的人哪有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的?”
一干領導們默不作聲,不過從神態上分析,他們還真是明白修河堤是什麼概念的,剛放下茶杯的秦學見狀,頓時眉頭深皺起來。
皮紹沖和肖萬軍這兩個大秘二秘,頓時就額頭見汗了,修河堤之事兩人也是有所耳聞的,但秦學到江洲時間不久,滿打滿算也才二年而已,這檔子爛事,他還真不知道。
可是當所有人都表現出了知道此事的神態,偏偏秦學這個主政一方的頭號人事不知道,這個問題可就嚴重了
當領導的最在乎什麼?最在乎的就是下面有些事已經鬧的盡人皆知了,自己卻被矇在鼓裡這是無能的表現,是每個上位者最難以忍受的
果然,秦學直接就向季雲雷開口了:“你別賣關子,有話直說。”
季雲雷也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這才知道自己無意中揭開了一個大蓋子,他有些興奮且緊張的說道:“其實、其實就和黑磚窯、黑煤礦什麼的差不多,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沒有證據。”
“這有什麼不敢說的。”王卓毫不客氣的冷笑一聲,補充道:“沒有人身自由,缺吃少穿還捱揍,打殘了賣給丐幫,控制着周遊全國乞討,打死了直接埋在江堤裡。依我看這些人死了也是活該,誰讓他們是沒權沒勢的屁民呢?反正新中華國也沒有竇娥孟姜女,只有資本主義社會的人民才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嘛。”
“砰”
秦學猛的一拍桌子,嚇得在場的官員們都是悚然一驚。
“你出去”秦學鐵青着臉一指王卓,對這個口無遮攔尖酸刻薄的小子,他終於忍無可忍了
王卓無聲冷笑,站起身揚長而去,他本來還有幾句諷刺的話想說,考慮到市委書記的面子,還是憋回肚子裡去了。
季雲雷被王卓的姿態深深的震撼了,良久都沒回過神來,這可是秦學啊,不到五十歲的正部級官員、將來可能會入常,甚至有可能問鼎全國的人物這王卓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吧,敢在他面前冷嘲熱諷的,這可不是厲害,簡直就是找死啊
會議室裡的氣氛頓時沉悶的像在醞釀一場暴風雨,會議室外的王卓卻心情愉快的很,能有機會抽一抽這幫官老爺的臉,這種感覺真是太爽了
走到窗前,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他一邊分神觀察着會議室裡的動向,一邊走到走廊的盡頭,直到會議室門口站崗警衛的四名武警戰士聽不到他的聲音了,這纔拿出手機,打給原鑫宇。
信號馬上就接通了,他嘿嘿一笑,低聲說道:“原主任,等急了吧?”
“不急,呵呵不急。”原鑫宇嘴裡說着不急,其實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
他的兩輛車就在戒毒中心附近的街道上,從秦學的車隊進去之後,他就一直在等王卓的電話,又不敢主動打給王卓,表現的機會就在眼前,卻老半天得不到指示,他能不急麼?
王卓的目光突然變得深邃迷離起來,在他的視線中,一個慌張的身影正在埋頭疾行。他一邊盯着這個人的動向,一邊對原鑫宇說道:“你現在馬上帶着你的人,到戒毒中心東側的院牆外圍,對那條街進行布控,如果有可疑的人出現,立即給我抓住他”
“好,好好,我馬上到位”原鑫宇即興奮又緊張,連聲應承。
“告訴你的人,要經得住考驗”王卓着重的警告了一句,這才掛斷電話。
原鑫宇匆匆忙忙指揮着手下,開車來到了戒毒中心的東側,還沒安排好布控位置,一個眼尖的手下就低呼了起來:“主任,快看那邊”
警察們紛紛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體形有些短粗的陳立彬正從一棟角樓的二樓窗戶,沿着一根綁在室內管道上的繩子往下爬呢
他衣衫不整,神態慌張,地上還有一個大旅行包,顯然是他預先丟出去的,還有什麼人能比他更可疑?
“馬勒戈壁的”原鑫宇額頭的皺紋都笑開花了,狂喜的一揮手:“給我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