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長大了
在茹升的帶領下,他先是出示了工作證,兩人又都出示了身份證件,進行了嚴格的登記之後,這才進入了療養院。
也就是在登記的時候,江川看到茹升的工作證,才知道他竟然是政務院下屬一個部門的副處長!
以茹升的年齡,如果這是在地方上,那他絕對可以說是十足的潛力新星,未來的前途一片光輝。
哪怕是放在上京,他的位置也不算太低了,要知道,他纔不過二十四歲,很多人在這個年齡,都還在學校裡埋頭苦讀呢!
很顯然,茹升自身肯定是有着過硬的能力,要不然的話,即便他的出身不一般,也很難在這個年齡就到這個位置。
進入療養院,茹升說道:“今天的天氣不錯,姑父他可能在庭院裡曬太陽。”
江川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一直在打量着周圍,不管是景物還是建築,他都會認真的看上幾眼,並且深深的記住。
尤其是那些岔路口的指示牌,每當經過的時候,江川都會略微的放慢腳步,盯着路牌看上幾秒鐘。
注意到他的這種舉動,茹升心中的狐疑就更濃了。
江川先是在療養院周圍走了一圈,仔細瞭解周圍的地形,現在又在內部這麼細緻的觀察,他該不會是真的有某種打算吧?
“小川,你是不是想做什麼?”
思慮再三,茹升終於還是出言提醒,說道:“這裡可不僅僅只是門口有警衛,附近還有巡邏的士兵,這些人的身上可是真的帶着武器的。”
江川頓時一笑:“升哥,你以爲我要做什麼?我是來見我父親的,又不是要來打仗。”
茹升心說,希望真是這樣纔好。
他發現,跟江川認識這短短的兩三天時間,他幾乎時刻都在刷新對江川的認知,而且,他完全無法把握到江川的思路,更無從推測江川下一步要做什麼。
茹升甚至認爲,江川應該是他所見過的,同齡人之中,唯一一個讓他完全無法揣度的人。
江川做事雖然有着獨特的風格,可是,他身上的秘密卻是太多了。
無論是他那強悍到驚人的身手,亦或者是他那縝密的思維,都有可能讓他做出普通人所難以理解的舉動。
茹升同樣也無法揣摩,他知道,這是因爲他對江川還不夠了解,但也正因如此,他才只能把話說到前面,提前跟江川說清楚,提醒告誡。
要不然的話,一旦等江川真的做出了什麼不可收場的事情,或者是無意中觸犯到了某些忌諱,到那個時候不管再說什麼都晚了。
療養院很大,二人不緊不慢的走着,足足用了二十幾分鍾,一片低平的建築纔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茹升介紹,這裡都是給一些行動不便的療養人員準備的居所,這療養院建在山中,地勢高低不一,但是在這片區域,所有的地面都是平整的。
進入居所、涼亭和其他休閒區的路,也全部都是無障礙的路面,並且隨處都有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而且每一處都安裝了扶手,甚至還有緊急呼叫裝置。
同時,這療養院裡的監控室,可以覆蓋到絕大部分區域,監控室裡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班,一方面是因爲這裡住的人都有一定的來歷和身份,這樣可以保證他們的安全。
另外一方面,也是在遇到突發情況,比如說有人摔倒,或者是突發疾病等等情況的時候,可以及時的通知醫務人員前來救援。
至於說這裡所配備的醫療資源,就算談不上最頂級,但也都是經受過嚴格專業培訓的相關人員。
江川靜靜的聽着,不時微微點頭。
的確!
如果單純以環境和硬件設施而言,這家療養院絕對可以稱得上是相當不錯了。
這裡處於山中,沒有城市裡的污染,空氣雖然比雲江略微乾燥一些,但是卻很清新。
即便現在已經入冬,樹葉開始枯黃飄落,但是在這療養院內部,卻有着各種常綠的觀賞植物,住在這裡,的確會讓人身心舒暢。
然而,如果有選擇的話,除了那些已經退休的老年人之外,未必有多少人願意住在這裡。
尤其是,從二十幾年前就已經開始住在這裡的江元廷!
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可半生的時光,都只能窩在輪椅上,只能如同那些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窩在這遠離人羣的療養院中。
他的心裡,該會是何等的悲涼?
外人恐怕難以理解,更無法感同身上。
“前面就到了。”
茹升推了推眼鏡,說道:“誒?那廊檐下的,好像就是姑父?”
江川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發現在其中一棟平房的廊檐下,有幾道身影。
其中,有一個身影最爲特別,因爲那人是坐在輪椅上。
哪怕還隔着足足有數十米遠的距離,江川也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是一個面容枯瘦的中年男人。
他頓了頓,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茹升能理解他的心情,不禁說道:“小川,姑父他的身體不是太好,待會你們見了之後,儘量不要刺激他。”
江川沒有說話,邁步前行。
茹升心中不禁輕嘆一聲,趕緊跟上。
二人漸漸地走近,那個身影,清晰的出現在了江川的視線中。
這是一個枯瘦的中年男人,眼窩深深的凹陷,顴骨凸起,面色是一種病態的白。
他坐在輪椅上,帶着很厚的黑色帽子,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大腿上還蓋着一層絨毯,目光看着遠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整個人了無生氣。
可以看的出來,他的骨架很大,即便是坐在輪椅上,也能隱約看出他那高大的身材。
江川甚至可以想象的出來,年輕的時候,他一定是一個身板筆挺的青年。
再想到他的身份,江川的腦海中,便出現了一個身着軍裝,英姿勃發的軍人影子。
“小川,要不我先去跟姑父說一下?”茹升低聲說道。
“不用了。”
江川搖了搖頭,大步走了過去。
茹升趕緊也跟了上去,目光卻是有些擔憂,江川就這麼突然出現在姑父面前,會不會給他帶來很大的刺激,讓他的身體再出現什麼問題?!
一直等到兩人走到三四米的地方,那坐在輪椅上的江元廷才注意到他們,當他看到走在前面的江川,他的目光,陡然凝住了。
江川停下了腳步,看着面前的這個男人。
江元廷臉上的咬肌鼓了又鼓,露在帽子外面的耳朵也隨之微微動着,他的嘴脣在顫抖,似乎想說話,又似乎因爲過度的激動,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江川靜靜的看着他,目光在他的臉上打量着,他的五官,他的每一道皺紋,還有他那因爲帽子的遮擋只露出一點的傷疤。
江元廷看着他,目光凝固。
茹升站在旁邊,心中忽然有着說不出的沉重與悲涼。
雖然無法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是,他卻也勉強能夠理解姑父此刻心中的感覺,以及胸中那激盪的情緒。
與兒子分別了二十幾年,不知道當初的那個連話都還不會說的小傢伙,究竟是死是活,不知道他過的怎麼樣,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到別人的欺負。
他受了委屈之後,會不會有人安慰他,會不會有人幫他出頭,給他撐腰。
更不知道,他有沒有一個安穩的生活環境,會不會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浪兒,是不是落在了誰的手裡……
如今,他終於親眼看到了兒子,可他卻在輪椅上,生機漸滅,行將就木。
或許用想見即是永別這句話有些不妥,可也已經相差不遠。
人生如此,實在是很難讓人心中不沉重!
“請問你們兩位是做什麼的?”
突然,一道聲音,打斷了這種沉默。
只見一個穿着綠色制裝的中年婦女正從旁邊快步走過來,她來到跟前,問道:“你們登記了沒有?是來探望江元廷……”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忽然怔住了。
只見她的目光落在江川的臉上,眼中浮現出驚愕至極的神色,彷彿見了鬼一般:“你,你,你……”
她一連說了幾個你字,才終於說出一句連貫的話,“你……是江元廷的侄子?”
“你先去吧,我跟他們說說話。”
江元廷忽然開口了,“有他們兩個在這裡,你不用擔心。”
中年婦女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有什麼事情,就叫我。”
她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之後,還是忍不住轉過身來看了看江川,聲音極低的嘀咕了一句,“這也太像了!”
這話清晰的傳到了江川的耳朵裡,他不由咧嘴一笑,“看來,我跟你年輕的時候很像啊,把她嚇到了。”
江元廷那木然慘白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小子,過來。”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卻在強自剋制着心中的激盪。
江川上前兩步,來到輪椅旁邊,蹲下。
“臭小子,長大了。”
江元廷的嘴脣顫抖幾下,笑着說了一句。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拍拍兒子的肩膀,可手伸出去,他卻摸了摸江川額頭的那道傷疤。
“你長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