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夜雨
荒山夜雨
黑夜的山林一片寂靜,在烏雲翻滾的天空中僅有的幾點星光也被茂密的樹冠遮擋住了,使得整個林子中伸手不見五指。遠處還能隱約傳來幾聲夜鳥的鳴叫,近處卻連風吹樹梢的聲音都沒有,樹木、草叢一切都象靜止中的一樣,空氣中瀰漫着山雨欲來的溼熱和一份詭異,一隻野狗無意中走近這裡,卻被鼻端觸及的一叢腥氣驚嚇,夾着尾巴,嗚咽着逃走了。
樹林中,一個龐大的物體用肉眼難以察覺的動作蠕動着。
“哈哈,這次起來的這麼早,看來你餓壞了吧!是不是很期待我來啊!”突然響起的放肆笑聲打破了靜諡。這時閃電劃破了天空,隨着悶雷滾過,蓄勢已久的暴雨終於下了起來。在銀鏈般擊過天地的閃電光影中,可以看見站在林中發笑的是一個年輕男子,他毫無遮掩地站在暴雨中,當然不一會就渾身溼透,頭髮、衣襟、褲角都在滴水,他悠閒地把雙手插在褲袋中,正在抱怨說:“爲什麼每次來見你都會下大雨呢?可惜了這身衣服,這可是名牌啊,好幾千元一身呢。”
他的對面,龐大的身軀在黑暗中緩緩向他靠過來。
男子靠在樹上,懶洋洋地說:“快點吃吧,別抱怨了──我都還沒抱怨呢……什麼,想吃女人和小孩!我從來不吃雌性和小孩子的,你死了心吧。”他自言自語地說着,一聲低低的咆哮從他身邊響起。男子不爲所動,像趕蒼蠅似的揮揮手,依舊滔滔不絕地說着:“不給你弄女人和小孩子就吃我?你吃啊!吃了我看誰還會來餵你?不是我說你,就算不知恩圖報也不該在那裡張口吃我閉口吃我吧,我可是每十年就來餵你一次,風雨無阻,排除萬難,義務反顧,一諾千金……我可堅持了二百多年了,你也不想想你一次吃多少,積攢這麼多東西容易嗎?爲了讓你吃飽我省吃儉用、精打細算、開源節流、自力更生……你沒看我自己都餓瘦了……”
又是一聲咆哮響起,這次的聲音裡明顯增加了威脅的意味。
“你別衝我大呼小叫了,快吃吧,又不是我把你困在這裡的,現在只有我記着你,把自己的食物給你吃,還來陪你聊天,你看我對你多好啊,你怎麼能不一點不感動呢……”男子還在喋喋不休,那個龐大的影子忽然靜止不動,須臾不見了,這時風雨忽歇,雲層一下子裂開,月光灑在了大地上。
男子依舊倚在樹上,但是他的笑容不知何時收斂了起來,仰頭看着皓月,良久長出了口氣似的說一句:“又是十年……”
輕風吹過捲來雨後山林的清新氣息,取代了剛纔令人倍感壓仰和窒息的空氣,一隻田鼠出現在草叢中探頭探腦,接着一隻小蟲跳過了草葉,這片樹林彷彿一下子有了生機,男子伸手在那隻小田鼠鼻子上彈了一下,當田鼠驚惶地逃回洞中時,男子也消失了蹤影。
雖然山並不高,路也不算崎嶇,白若琳走了不到四十分鐘還是開始喊累,同行的幾名男性都向她伸出援手,她卻有些刻意的靠近劉地,想把自己的行禮交給他。劉地歉意的笑笑,給她看自己手中已經拿的兩個揹包,最後還是周峰接過了白若琳的揹包。
“哼。”張倩聽到身邊的唐詩雅冷笑了一聲,顯然她對於劉地不接白若琳行李的事十分開心。張倩搖搖頭,要不是怕太惹人注意,她真想把劉地拿着的自己的揹包拿回來算了,免的一不小心捲進白若琳和唐詩雅之間的明爭暗鬥去。
唐詩雅又跑到劉地身邊,一會要從自己的包裡取東西,一會又要拿水壺,一會又抱怨着山路難走,大大方方地勾住了劉地的胳膊。劉地對於女性挎他的胳膊顯然十分歡迎,馬上向唐詩雅貼的更近了。
開明山距離立新市四十公里,是座沒有經過人工開發、還依舊保持着自然風貌的山。最近城市青年流行登山運動,這座山勢即不險要,方圓也不甚寬廣,而且風光自然優美的開明山便吸引來了不少登山者,這些自幼生長在大都市的青年男女購備簡單的用品,利用一個雙休日就可以在山裡盡情的享受自然美景和清新的空氣,即可以放鬆身心,和朋友之間聯絡感情,又可以表示自己是走在流行最前沿的,所以每到節假日這座山便很是熱鬧起來,連山下的小村莊裡都出現了專門爲登山者提供用品、食物的商店。
眼前這一行九人,也是一支這樣趁着長假來登山的隊伍。
其中的四名女性都是大學的學生:宋真、張倩、白若琳以及唐詩雅。宋真是張倩的同班同學,這次登山就是她邀請張倩來的。宋真是個頗有男子性情的女孩,大方瀟灑,平時喜歡仗義執言、打抱不平,張倩很喜歡這個朋友。白若琳是低張倩一級的學妹,S大學很少有人不認識這位才貌雙全的校花的,而且這次一起來登山的五個男子中,來自S大學的三個全是衝着她來的;唐詩雅皮膚白皙,甜美可愛,雖然自從白若琳入校後她就成了“前任”的校花,但是她性格嬌憨,不象白若琳那麼清高自許,平時在學校中也吸引了很多男生的目光,而且現在那個叫劉地的男子對她就顯然比對白若琳更有興趣。
九個人中只有兩個不是S大學的學生:宋真的男朋友陳術是個公務員,戴一副金邊眼鏡,頗善言談,性格和宋真相仿,落落大方;而另一個男子叫劉地,卻是半路上加入隊伍的,他自稱是市立圖書館的圖書管理員,利用假期來爬山。劉地身材高大,五觀英俊,而且言談、打扮、舉止都透着“新新人類”的味道,站在男性們當中頗有鶴立雞羣的味道,他一加入進來唐詩雅就粘上了他,就連已經有三名護花使者跟隨的白若琳也忍不住對他格外注意。
雖然年齡上相差無幾,但是S大學的三名男生和陳術、劉地相比,就令人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他們三個也都是學校中的風雲人物,可社會人士的某種成熟正是他們缺少的。
秦長路是S大學學生會主席,品學兼優的才子,而且並無傲氣,毫不造作,領導能力出從,唯一是他太知道自己優秀了,未免有些咄咄逼人的氣質。他追求白若琳已經一年多了,不過從白若琳今天對劉地的好感看來,秦長路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只怕這次他跟進山裡來也是徒勞無功;另外兩個男生周峰和吳尚立原本是好朋友,但是自從他們一起追求白若琳後,就有些面合心不合。吳尚立相貌英俊,雖然和劉地相比還顯不如,但是他身上從裡到外無一不是名牌,很會打點自己,平時也一向以美男子自居。吳尚立這個人雖然有些“臭美”,但是爲人爽朗,講義氣,對朋友絕對沒有話說,所以不論在男生還是女生中人緣都很好,這次登山也是他先提議的;周峰是富商的兒子,他在花錢方面卻和好朋友吳尚立不同,很有分寸,對朋友出手大方,自己卻從不用錢招搖,而且他性格沉穩,言語不多,給人感覺是個很可靠的人。
隊伍中最後一個成員就是張倩。她在寫作方面頗有才華,已經出版過兩本詩集和一本散文集,在人村濟濟的S大學也算小有名氣的“才女”。她的脾氣多少有點古怪,常常喜歡用局外人的冷眼看事物,所以朋友不多,即使在這種一羣年青人集體行動,本應該熱熱鬧鬧的時刻,她也是用觀察和傾聽取代了融入其中,而從身邊的人身上看出一個故事正是張倩最大的愛好。
越過小山頭後出現了一大片岩石地帶,大夥從岩石上跳過,水在岩石之間的縫隙中流淌,登山野營的感覺越來越濃了,等他們越過這片岩石區,再走沒多遠便有一片青翠的草地,左側有一條從那片岩石區流出來的溪流,右側是古藤纏繞,斜生着幾株小樹的一座山壁,前面不遠就是茂密的山林。
幾個女孩在溪中洗洗手、臉,在草地上採幾朵野花,心裡馬上愛上了這個地方,一致嚷着要在這裡宿營。活動的組織者吳尚立指着地圖解說了半天,說最適合宿營的地方應該在前面一公里處,那裡的風景比這裡還要好,可是女孩子們根本不肯聽,最後大家還是順從了女性們的任性,在下午四點就早早動手搭建起帳篷來。
一旦開始宿營,男性們就負責搭帳篷、撿木柴、清理場地,還要負責驅趕蟲蟻讓女孩子們安心,女孩子們則負責做飯──這樣分工合作的話說來容易,一旦實際操作起來就沒有想想中的簡單。十分鐘後,男生們就從搭帳篷的前線撤退下來,只剩下劉地一個人繼續着他們未完成的事業。這幾個男子看着劉地輕輕鬆鬆地哼着小曲,幾下子就搭起一個帳篷時,再看看自己手上被繩子弄的傷口,實在無話可說了。當然他們也別想閒着,馬上被女孩子們派去撿柴、打水、洗米。再過十幾分鍾,白若琳被煙嗆到的咳嗽聲、宋真被刀切到手的尖叫聲傳來時,已經搭完了五個帳篷的劉地出現在火堆邊,一手接過宋真的菜刀,一手抱過張倩的鍋,士淨利落的地做起飯來。
“哇,劉地的手藝真好!”飯後大家圍在篝火邊,喝着劉地煮的茶,一個個心滿意足,唐詩雅馬上稱讚起來。
基本上從搭帳篷到做飯,九個人的宿營工作是由劉地一個人包辦了的,唐詩雅這麼一說大家一起點頭,連原本對劉地有點不滿的三個男生也慶幸有他的加入起來。
張倩看着劉地,心裡對他的看法有了些改觀:本來認爲他是那種喜歡招惹女孩子,舉止輕浮,屬於繡花枕頭範疇的男子的,現在看來他也有優點嗎,劉地發覺她在看自己向她擠了擠眼,張倩轉開目光,再次把他劃入自己最討厭的男種類中。
不管張倩怎麼想,劉地已經得到了另外三位女性的青睞,唐詩雅一直偎在他身邊,幾乎已經以他的女朋友自居了,白若琳則一直在稱讚他的手藝,就連宋真也“吩咐”男朋友:“你要多向人家學習啊。”
“人總會有優點啊,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吃東西,所以才學着做菜。”劉地在自己因爲白若琳的青睞而糟受到別的男性不快之前,巧妙的把話題轉開,接着和吳尚立聊起足球來,看起來他至少在做人方面也比那幾個學生圓滑的多。他似乎知道張倩在觀察自己,又向她偷偷擠眼,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笑意。
“……就是,再往上走不遠,有一半埋在土裡。”飯後,大家坐在星空月色下,品茶聊天,按各自的興趣分成了幾組:劉地、吳尚立和秦長路在聊足球,而唐詩雅硬湊在他們之中,不懂裝懂地插嘴;宋真和白若琳在討論昨天的連續劇內容,張倩捧着杯子,慢慢喝着水聽她們說話;陳術和周峰則從一開始就在旁邊竊竊私語。
宋真推了自己的男朋友問:“在說什麼呢?還要瞞着大家!”
“沒什麼,”陳術笑着說,“其實我前些日子和朋友一起來過這裡。那一次我在山裡發現了一塊奇怪的石碑,一直沒弄明白是什麼,剛纔聽說周峰對文物很有研究,正在向他請教呢。”
“哪裡哪裡,我哪裡懂什麼文物,是我父親喜歡收藏古玩而已。”周峰謙虛着,也旁敲側擊地表明瞭自己家裡是有資格把收藏古玩當做好愛的。
“喔,什麼石碑?”大家的注意力被這個話題引吸過來了。
“說來聽聽,也許真是古董呢!”吳尚立很有興趣地問。
“是塊三十公分寬,露出地出二十多公分的碑。露出來的部分沒有文字,刻着一隻怪獸:九個頭、人臉、老虎身子。我去過不少寺廟、道觀、古代建築,從來沒見這種圖案,今天想起來了,所以正問周峰呢。”
“周峰,那是什麼?”白若琳凝視着周峰問。
周峰不好意思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回去問問我爸爸吧。”他是個老實人,雖然意中人發問也不肯爲了贏取她的好感吹牛,並且說:“不過我爸爸收集瓷器,這種怪獸恐怕他也……”
“那是開明獸。”劉地插嘴說,他笑嘻嘻地說:“不是什麼怪獸,是一種神話中的神獸呢。”
“什麼?”
“神獸?”
“你怎麼知道?”
大家一起又問起劉地來。
“這裡不是叫開明山嗎,”劉地不緊不慢地說:“我是乾圖書館的,曾經翻過這附近的古代記錄,據說古代的某個時候,這附近出現了一隻九嬰,它爲害人間,吃人無數,這裡成了一片汪洋……”他邊講邊微微閉上眼,好象曾經親身經歷過這一切,在回憶往事一樣。可惜他這番表演並沒有收到使大家身臨其境的效果,因爲至少有四個人同時打斷他的話問:“九嬰是什麼?”
“就是一種有九個頭的大蛇,可以操縱水火,是一咱很強大的妖怪。”
“喔,我記得當年羿爲民除害,射殺的怪物中就有這種東西呢?”張倩記起自己在哪裡看過“九嬰”這個名字了。
“對,就是那種怪獸──這隻九嬰在這裡興風作浪,弄的民不聊生,這時有一隻開明獸正巧路過這裡:開明獸就是那石牌上刻的那樣,九頭、人面、虎身,是爲天帝看護崑崙帝都的神獸。”這次不等別人發問,劉地自己先作了註解,“這位開明獸心地善良,爲了驅除九嬰與它大戰了七天七夜,最後終於在這座山上把九嬰制服。後來人們爲了向開明獸表示感激,就把這座山命名爲開明山了。我看那塊碑多半是因爲這個傳說纔有的吧。”
“劉地真厲害,連這些也懂!”唐詩雅先搶着叫起來。
“照劉地這麼說,那塊碑就一定是古董了!”陳術顯得很興奮。
“我們明天就去把它弄出來,研究研究!寫個學術論文什麼的。”周峰也很有興趣。
秦長路也高興的說:“這樣看來這塊碑的年代還很久遠呢!你們知道嗎,九嬰了、開明獸了都是《山海經》裡記載過的,是遠古時代傳說中的怪物,自從佛教傳入我國之後,這些‘土生土長’的怪物已經慢慢被人們遺忘了。所以那塊碑和那個傳說,一定都是很久以前的東西!”
“是啊,那些‘怪物’在人們心目中都已經不存在了,不存在了……”劉地一瞬間有些走神的自言自語,不過馬上笑着說:“那麼奇怪的東西不存在了還不是好事!什麼九頭蛇九頭虎的,和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相比,當然是後者比較有趣對吧。”不過大家都沒有留心他的話,而是都集中在要不要把那塊碑弄出來的事上了,只有張倩忽然問:“那麼,那個九嬰後來怎麼樣了?”
“九嬰?”
“是啊,照那個傳說,它不是應該還在這裡嗎?就被封在這座開明山上?”張倩這麼說着,想像也許它就在自己腳下的土地中,不由打了個寒顫。
“其實還有另一個傳說,說開明獸並不是封住了九嬰,也不是殺了它,而是雙方決鬥之前有約定,輸了的要任憑贏的處置,而九嬰輸了之後就乖乖的按照開明獸的要求留在這座山上,不再離開,也不再吃人,信守任對方處置的諾言。據說當時九嬰曾問開明獸何時釋放它,開明獸就說‘我下次路過這裡就放你走。’然後它迴歸崑崙,不再從這裡路過……”
“這個傳更可怕,如果那隻九嬰根本沒有被封住的話,它豈不是隨時可以再出來做怪。”張倩按着胸口說。
劉地一笑:“就算它明知道那隻開明獸永遠也不會回來釋放它,它也會一直等下去,一諾千金,認賭服輸,這個傢伙這一點到叫人佩服。”
“呵呵,那只是個傳說呢,”張倩笑起來,“不過真如傳說的話,它確實讓人佩服。”
“是啊,傳說……”劉地手搭膝蓋,頭枕在手臂上,笑着凝視着張倩。
“劉地,你說怎麼辦好……”其他人已經討論到挖出石碑的具體步驟了,唐詩雅嬌聲嬌氣地徵求劉地的意見。
“去看看再說。”劉地對這個話題沒什麼興趣,聽到秦長路在和白若琳說“那塊石碑也許是鎮壓九嬰的法寶,一旦挖出來九嬰就會被放跑”什麼的猜測,更是聳了聳肩。他歪着頭看着天空,忽然說:“要下雨了啊。”
有幾個人聽了他的話隨意的向天上看去,又一起叫起來:“怎麼一下子陰天了!”
天空中的皓月與繁星不知何時已經被翻滾的烏雲取代,雲層象是要從空中壓下來一樣,貼着山頂流卷,空氣中的溼氣也開始增加,似乎雨馬上就會降下來了。
“天氣預報明明說這幾天都是晴天嗎!幹嗎下雨!”吳尚立揮着手向天空抗議。
一道電光劃過,雷聲在空中炸開來,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馬上就下雨了,大家回帳篷裡去,這種雷陣雨一會兒就停了。明天空氣更好。”秦長路信心十足地說。
“是啊,也該睡覺了,不然明天那力氣爬山。”大家都同意他的建議,各自向帳篷走去。一共五頂帳篷,張倩他們八個人帶了四頂,劉地自己帶了一頂,理所當然是他們兩人共用一頂,劉地自己獨住。劉地在那裡叫着:“歡迎女士們來跟我一起住啊。”遭到了男子們的白眼,卻得到了唐詩雅的笑容。
再怎麼樣一個女孩子也是不能跑去和男人住在一起的,所以大家各自進入分配好的帳篷時,營地上只剩下了劉地一個人。張倩最後回頭時看到他站在那裡,仰頭對着天空,臉上的表情在殘餘的火光中閃動不停,已經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臉的神情了,張倩正想再仔細看,又是一個悶雷滾過,雨象瓢潑一樣下起來,篝火在暴雨中微弱地閃動幾下便熄滅了,劉地的身影也變成了雨夜中的一個剪影,但他依舊站在那裡,向上仰着頭,似乎沒感覺到雨打在身上似的。
“倩,幫我拿那個。”白若琳的聲音打斷了張倩。雖然是今天剛剛認識,但白若琳已經很親切地叫起了張倩的名字,在她的想法中,有才女之稱的張倩是有資格成爲她的朋友的,或許她永遠不會明白,別人也許會有和他不一樣的想法。
“這個嗎?”張倩把一個化妝包遞給她。等張倩再回頭向外看去,帳篷上當作窗口的透明玻璃已經被雨打溼,一片模糊依稀可以分辨出,劉地已經不在那裡了。
伴隨着雨聲、雷聲和山林中特有的聲音,略有些神經質的張倩很難入睡,她身邊的白若琳已經睡的很熟了,張倩看着她苦笑一下,也許是和陌生人在這麼近的距離的關係,反正她是無法入睡的。
雨聲已經小了很多,也許可以出去走走,張倩一向有在細雨中散步的習慣。
當她稍稍打開帳篷的門時,雨和泥土混和的味道撲面而來,雨還在下,而且比張倩想象中的下的大,這種情形她顯然沒法走出去,那麼就坐在這裡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正這麼想時,一個影出現在雨中,並且很快向樹林中走去。
“劉地?”張倩馬上這麼想,即使僅有個背影張倩也認爲是他(因爲隊伍中沒別人象他那麼高),“他下雨時還亂跑?”不過想到自己剛纔也有一樣的打算,張倩只好笑笑。
雨忽然又大了起來,彷彿要吞沒這個世界一樣,遠處的山林中傳來了一聲咆哮。對,張倩覺得自己沒聽錯,那是一聲咆哮,她無法想想山中藏着什麼野獸,迅速回到牀位上,閉上了眼睛。
雨後的山林格外怡人,大家從帳篷中一擁而出之後,昨夜因爲雷雨產生的鬱悶就在清晨的空氣、陽光和鳥鳴聲中一掃而光了,宋真乾脆在草地上跳來跳去,口中唱着什麼“天多麼藍、山多麼高、我多麼快樂”之類的字眼,其他人有的在伸展四肢做深呼吸,有的在聊天,目光大多集中在一點上──正在做飯的劉地。不管怎麼說,經過了昨天之後,心裡喜歡他不喜歡他的人都把他當作當仁不讓的做飯的人選了。
“周峰,吃飯。”吳尚立向帳篷裡喊。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不會吧,你還睡!起來,豬!”吳尚立走進了帳篷,擡腳向周峰睡的地方踢去,卻只踢動一個空睡袋。“周峰那傢伙哪去了?”吳尚立從帳篷裡伸出頭來問,“有誰看見他了嗎?”
陳術正和宋真藉着大好的晨光躲在樹下卿卿我我,不過總算聽見了這句話,向山林中一指說:“我看見他進林子──好一會兒,還沒回來嗎?”
又過了好一會,大家都吃過了飯,收拾了帳篷、背起行李準備出發了,周峰還是沒回來。“也許他自己跑到前面去找那塊石碑了。”吳尚立不得不連周峰的行李也揹着,撇撇嘴這麼說。
“等陳術領路不更方便嗎?”白若琳插嘴。
“哼,他也許正在想着怎麼瞞着我們把那塊碑搬回家呢,怎麼可能等陳術。”吳尚立第一次在人前表現出了對自己好朋友的不滿。
“放心吧,那麼大的東西他搬不走的,我們快點跟上就行了。”秦長路拍着吳尚立的肩說,他到很想看見這兩個情敵彼此不合。
張倩淡淡笑了一下,覺得他們爭奪女朋友好象小孩子在爭奪玩具一樣。余光中瞥見了劉地,後者走在隊伍最後,看着前方,皺起眉頭,一臉古怪的表情。
大家都呆在那裡,良久,誰也不能動一下或者發出一點聲音,他們的目光停在那塊石碑邊,周峰的身上。
他已經死了。
他悽慘的仰躺在地上,頭上有一大塊頭骨陷了下去,眼睛還沒有閉上,但脖子奇怪地扭曲着,從胸口到腹部開了個大洞,血肉和白骨翻露着,呈現出空蕩蕩的腹腔。
“啊……”
唐詩雅瘋狂地叫起來,轉身就跑。她的行動提醒了其他人,大家一起拔腿跑了起來。張倩緊跟着宋真,覺得血腥的味道一直在腦後跟着自己,她閉上眼想把那副可怕的景像從腦海中趕出去,用力搖着頭,突然撞上了一樣柔軟的物體。
張倩發現自己撞在了劉地身上,劉地張開雙臂,同時擋住了自己和同樣閉着眼在向前衝的宋真,避免了她們撞在樹上。在他身後,其他人或者扶着樹,或者背靠背,或者乾脆蹲在地上,或者大口喘氣,或者乾脆嘔吐起來。
“周峰死了!他死了!”白若琳叫的有點竭斯底裡,周峰平時總是跟着她,向她獻殷勤,她最難想象對方一下就死了。
“報警,快報警!”吳尚立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用力按着鍵,數分鐘後又頹然把它扔在地──在這樣的深山中,手機一點信號都沒有。
秦長路臉上浮現出絕望的神色:“妖怪,一定是妖怪!因爲周峰去動那塊石碑,所以妖怪把他吃了!你們沒看見他的內臟都沒有了嗎!我們怎麼辦?我們會不會也……”
“別發神經了!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妖怪!”陳術大喝了一聲,把大家從慌亂中驚醒過來,他雖然面色蒼白,但是好歹比其他人鎮定一些說:“周峰是被殺的,你們沒看見他的頭骨被打碎了嗎!他的內臟……也許是被山中的野獸吞吃了。我們現在必須保持鎮靜,先回山下去,再報警處理。”
離開這裡是所有人都巴不得的事,大家馬上按照陳術的話按原路向回走去。按照來時的時間看,即使除掉玩耍欣賞風景的時間,恐怕大家還要在山上過一晚才行,想到山上有周峰的屍體,還可能有一個殺人犯存在,大這及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幾乎是用小跑的方式向前趕着。
陳術必竟比其他“人”大幾歲,遇事之後大家不知道不知不覺把他當作了領頭人,當天色漸暗,陳術計算了剩下的路程之後決定停在這裡休息一晚:“下山的路最少還要走四個小時,在夜裡走也許更久──我們誰也不知道這山裡有什麼危險存在,大家還是休息一夜更安全。”雖然大家都急於逃離這裡,但是還是聽從了他的話。
“都怪我不好,我不提議來登山就好了。”白若琳一邊哭一邊說,秦長路和吳尚立在兩邊輕聲安慰她──現在先去了一名情敵卻一點也不會讓他們覺得高興了。
唐詩雅也在哭個不停,宋趙自己也含着眼淚,卻還是哄勸着她。
陳術坐在石頭上,雙眼緊盯着地圖,手都微微發抖。這時張倩覺得這個隊伍中最鎮定的人並不是他,而是那個正在忙着搭帳篷、生火、做飯的劉地。張倩鬆開宋趙的肩膀,向劉地走去。
劉地一邊往土中固定帳篷的繩子,一邊用腳移動一下火邊的水壺,讓它能更好的加熱,張倩看見,他臉上甚至依舊掛着一抹笑容。
“我來幫你的忙,這麼多麼人卻讓你自己來侍候太不公平了。”張倩這麼說着,心裡確實有些氣憤,大家都經歷了一樣的可怖事情,卻放手讓劉地自己去做必需做的一切,好象他沒看見那些情形一樣。
劉地聳聳肩:“我不認識他,所以不象你們那麼傷心。”他說“傷心”這兩個字時加重了語氣,有些別的東西包含在了裡面。
張倩幫他把鍋子從火上端下來,招呼大家來吃飯,看劉地還在和那些繩子搏鬥,又過去用力幫着他扯。“行了,別把火氣使在繩子上,去吃飯吧,啊。”劉地輕聲向她說。
“我不是生氣,我是害怕。”張倩脫口說出了心裡話,“有點事做着,也許好點。”
“有什麼好怕的,明天就沒事了。”
“明天……”張倩苦笑一下,忽然一句偵探們常用的臺詞涌上心頭“兇手,就在我們當中。”她的背僵直了起來,對了,從一開始她就有這種感覺了,現在瀰漫在大家當中的氣氛很奇怪,也許……她心中越來越怕,竟然開始發抖,急忙跑回火邊去了。
“兇手……那算什麼,可怕的是……”劉地看向林中喃喃自語着,“你已經來了嗎……”
“兇手也許就在我們之中。”
大家都沒有什麼胃口吃東西,偏偏爲了明天有力氣下山又非得逼自己吃一些,飯後誰也不再去碰劉地煮的茶,怕喝茶會讓自己更加無法入睡,各自沉默着圍坐在一起,誰也不提去休息的事。就在這時,秦長路說了那句話。
大家依舊不作聲,也許不止一個人心中想過這句話了。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妖怪,而且如果有其他人目山來,路這這麼一條,我們總會有點察覺吧!再說如果是陌生人無緣無故爲什麼要殺他呢!”秦長路下定了決心似的,一口氣地說着。
吳尚立低聲咕噥了一句:“難道我們就有殺他的理由?”
“當然有!”秦長路大聲說,“你欠他很多錢吧?你花錢大手大腳的,家庭又不富裕,做爲朋友的周峰曾借給你很多錢,現在你們爲了……爲了那件事,他也許會向你討要,那麼大的數目,你決對拿不出來吧。”
“他從來沒有借錢給我!他那麼小氣的人會借錢給我,做夢吧!我和他根本沒有金錢上的糾紛,當然也不會爲錢殺人!”吳尚立氣呼呼地抱着手臂說。不過大家都知道周峰對朋友一向大方,象吳尚立這樣親近的朋友不太可能和他沒有金錢方面的糾葛,只是現在吳尚立這樣撇清也是題中應有之意,誰也不說什麼。“我知道你們不信,不過身正不怕影子斜!”吳尚立這麼加上了一句,“我不怕某人想誣陷我。”
“我不是誣陷你,而是在說可能性。”秦長路平靜地說,“不止你,我也一樣,我們是情敵,我也會忍不住想殺了他也不一定;還有陳術,你最近剛剛被降了職,而原因是得罪了周峰的父親,他運用金錢做了手腳吧。”
陳術抓抓頭:“在昨天之前,我不知道他是誰的兒子啊。”
“還有唐詩雅,你不是周峰以前的女朋友嗎,他移情別戀,難道你不想殺他?”
“明明是我甩了他纔對!”唐詩雅急着叫起來,“誰會喜歡除了有錢一無是處的傢伙呀!”
“張倩,原本是你該成爲文學社社長的吧,你出過書,才華出衆,人緣也比周峰好,結果卻是他憑關係當上了社長,你會真的不會氣?那你爲什麼退出文學社。”
張倩苦笑着搖頭,沒有成爲文學社社長是她自己推辭的結果,退出文學社則是因爲她那一陣子因爲一件怪事心情十分不好,幾乎認爲自己快精神崩潰了,根本無瑕顧及社團活動才這麼做的,後來覺的也不是一定要社團中才可以寫東西,就沒再加入進去。她看着秦長路,對方還在滔滔不絕地說着,他這麼帶有精神質的異長舉動,一點也不象那個自信穩重的學生會主席。
“你是和他不熟,可是你男朋友和他有矛盾……”秦長路已經指到了宋真那裡,而宋真瞪着眼,簡直快要和他吵起來了。
“最可疑就是你!”秦長路矛頭指向了劉地。
劉地聳聳肩,笑着等他往下說。
“你是半路突然跑出來的,誰知道你爲什麼加入我們?又有什麼目的?你可是自己一頂帳篷住,誰知道你幹了什麼!”
“啊……”劉地打了一個大哈欠,他不理還在說的秦長路,向大家說:“女孩子快去睡吧,我們四個分兩組,上、下半夜輪班,陳術,這裡先交給你倆,我們先去睡了,啊……困死人了……”他打着哈欠,先鑽進了吳尚立的帳篷,大家這才注意到,今天他只搭了四頂帳篷,看來他早已想到自己獨自住一頂會惹人懷疑,準備今天和吳尚立同住了。搭帳篷的工作全是劉地一個人乾的,吳尚立也提不出什麼異議,就連秦長路也不得不閉上了嘴。大家慢慢走回了各自的帳篷。
一陣風颳過營地,溼氣瀰漫,烏雲集聚,天居然又陰下來,不一會兒雷聲大作,暴雨驟至,把準備守夜的陳術和秦長路淋回了帳篷裡。
“怎麼又下雨,嫌事不夠多嗎……”吳尚立埋怨着,劉地卻一下打開了帳篷,盯着外面的雨幕。“你幹什麼?雨刮進來了!”吳尚立叫起來。“我看看他們回帳篷沒。”“他們又不傻!”吳尚立沒好氣地說。
“是嗎……”劉地關上帳篷的一瞬間,風把一聲輕笑叢林中送到了他耳邊:“我不會出手的,記住,你也不許干涉啊……”
張倩抱膝坐着,她對面的白若琳也睡不着,兩人之間又沒有話題,就那麼沉默相對着,時間慢慢過去,雨聲小了一些,白若琳好象已經睡着了,張倩輕輕嘆了口氣,遇見這種事簡直象個惡夢,可是這麼夢卻就連到了明天早上也不一定會醒來呢。
“唉……”張倩輕輕嘆息,她和周峰同是文學社的成員,也算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心裡也很難接受他的死。那麼如果兇手在我們之中的話會是誰?仔細想想大家都不可能有做案時間,不管是在那個石碑邊殺害周峰還是殺了他後弄到那裡去都要好幾個鐘頭時候,大家之中誰也沒離開那麼久過。也許是獨自跑在大家前面的周峰遇見了什麼事才被殺害的,那個兇手也在這片林子中。張倩想到這裡打個寒顫,似乎覺的一個殺人兇手就躲在林子中,盯着他們這一隊人。
可週峰爲什麼撇開大家一個人趕到前面呢?爲了那塊石碑?可他又不可能搬走?還是有什麼別的緣故?……會是什麼緣故呢?難道這裡真的有怪物潛伏?不可能,不可能,世界上沒有那種東西……
她胡思亂想着,耳邊聽着雷鳴風嘯雨,林中的各種聲響,終於漸漸進入了夢鄉。
清晨醒來,大家的情緒都平復了不少,也開始幫着劉地收拾東西,準備上路了。
“唐詩雅呢?”宋真忽然尖叫一聲。
大家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隊伍中又少了一個人,大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慌亂地尋找。“她吃飯的時候還在啊,一回頭怎麼就不見了?”
“秦長路,她收拾東西時不是在和你說話?”
“就說兩句話,我沒再留意她。”
“誰看見她去哪了?”
帳篷裡,附近的樹林,灌木後面……大家一通亂找,可是都沒有唐詩雅的影子,不祥的感覺爬上大家的心頭。
“你們在幹什麼呀?”大家不知如何是她的時候,唐詩雅特有的嬌滴滴的聲音響了起來。她從樹後走出來,不解地盯着大家。
“你去哪裡了?讓大家四處找!”
對大家的指責唐雅一點也不以爲意,把而用委屈的樣子看着大家:“我只是去……去……你們不用問那麼明白吧!戀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來大家確實有點神經過敏,緊張過度了。
收拾好東西立即出發,大家急着快點下山,幸好山路上生滿青草,雖然溼滑,但是反而不至於雨後泥濘難走,大家就沿着來時的路,用那時三倍的速度行進着。
唐詩雅跟在劉地身邊,挽着她的手臂,笑眯眯地把頭靠在他肩頭。
“你來幹什麼?”劉地你聲問。
“我還沒有吃飽啊。”唐詩雅嬌滴滴地回答,“你帶來的那點東西怎麼夠吃。”
“我一直以爲你是個信守諾言的‘人’!”
“我當然是啊,我哪裡不是了。”唐詩雅因爲劉地的話嘟起嘴。
“可是……”
“我可什麼也沒幹哦,你很清楚吧!”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戳着劉地的胸膛,“我可警告你,你也不要隨便出手哦──除非你對自己這麼有自信,小狗。”
劉地一把打開她的手:“我最討厭被叫做狗!”
“呵呵,”唐詩雅開心地笑起來,“你平時的靈牙利齒都哪兒去了?我記得你一開口就象河水一樣滔滔不絕的啊,現在怎麼老實了?”她把整個身體掛在劉地身上,慢悠悠地問:“是不是這些人中有讓你關心到意亂情迷,心神不定的對象啊,是這個嗎?是這個?……”她用手指指點着前面的三個女孩子,從白若琳到宋真再到張倩,她在張倩身上劃了個圈說:“還是她……”
劉地目光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抓住了唐詩雅的手,但下一秒鐘就冷靜下來,用他慣有的口氣懶洋洋地說:“關你什麼事?”
唐詩雅一下子貼近了他的臉,甜美地笑着說:“那她就是我的情敵羅。”
劉地擁住她的腰笑着說:“想做我的女朋友早說嗎,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以下臺詞剩略),我就知道這二百多年來你一直在暗戀我,象我這樣英俊、瀟灑、體貼、聰明、大方、沉穩、高雅、不凡……(以下剩略300字)的男人,沒有女性能不爲我動心嗎!”
“哈哈哈哈。”唐詩雅開心地笑了起來,和他相擁着向前走去。
“這種時候還有心情談情說愛。”張倩聽到身後傳來劉地和唐詩雅的耳語和嬉笑聲,忍不住搖搖頭。她卻不知道,那“談情說愛”中的兩個人的目光,此時都停在她的身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吳尚立尖叫着向前衝去,卻被陳術手疾眼快地拉住了,但他還是聲嘶力竭地叫着。
爲什麼會這樣?
大家看着前方,心中都有這樣大喊幾聲的衝動。
在前面,原本的道路被阻斷了:大雨引起了泥石流,泥漿、連根的大樹一起沿着山岐傾瀉下來,把唯一的道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白若琳一下子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回不去了,我們被困在山上了。”
“誰說的!”吳尚立大聲叫:“沒有路我們不會爬山!若琳你放心,我背也會把你背下山去的。”他指着山頂,豪氣干雲的向白若琳說。
“這裡不行,從地圖上看這座山往前是一座斷壁,而且看這山坡恐怕還有滑坡的危險,我們先往後退吧。”陳術一邊研究地圖,一邊打量地形,然後建議說。雖然大家都不願意離開這下山唯一的路,但是理智告訴他們,站在這裡什麼用都沒有,所以終於一個個垂頭喪氣地向後退去。
“走了,你還在發什麼呆。”唐詩雅一拍還對着堵塞的山路的秦長路的肩。
“啊……”秦長路發出了一聲難以形容的慘叫,嚇得唐詩雅幾步躥進了劉地懷中藏起來,衝他叫:“幹什麼,好心叫你,你嚇我幹嗎?”
秦長路目光呆滯,看着大家時目光中還有難以形容的恐懼,粗重的呼吸着,好半天平靜下來,喃喃地說:“沒事,我沒事。”
看來他是真的很不安,連向白若琳獻殷勤的機會都放過了,任由吳尚立在白若琳面前拍着胸膛表示男子漢氣概。張倩又搖搖頭,也許是經歷了這樣的事使大家都有些不正常了,秦長路也是,那自己也是嗎……
大家後退到了個小山坡上,看着地圖討論下一步怎麼辦,最後得到了兩個結論:一是向相反的方向走,越過整座山,從另一面下山;另一辦法是翻過山嶺,走完全沒有開發過的山林看看能不能找到村莊。
“你們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這附近有幾個村子,我們總可以遇上一個吧。”宋真指着地圖向大家說。她心中極度不願意走第一個方法,因爲那樣必須再走過周峰的屍體旁邊。看來大家都有和她差不多的想法,一致同意了她的話。
“那麼大家走吧!”陳術站起來,領頭向山上走去。
張倩和宋真並肩走在一起,她發現自己的好朋友也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應該說她和陳術之間有種不對勁──這對情侶從昨天開始就很少彼此說話,在這麼驚惶的時刻,也看不出他們彼此有多少關心。甚至現在在根本沒有路的山上行走,陳術也不會過來扶自己的女朋友一把。張倩看看雙手扶着白若琳的吳尚立,看看和唐詩雅挽着手的劉地,再看看獨自走在最前面的陳術,不由皺起了眉頭。
宋真一把拉住張倩,使她沒有在泥濘中滑倒。宋真的身手敏捷,看起來不比男子們差,所以她主動地承擔了照顧張倩的任務。她扶好張倩,掃了一眼前面的陳術,爽直地對自己的朋友說:“別看他了,我和那個人沒關係了!”
“怎麼會,你們前天還好好的!”張倩不相信地叫出來。
“前天。”宋真冷笑一下,她看劉地的目光正往這邊亂瞄,壓低聲音說:“回去以後我慢慢跟你說,總之我們已經分手了。”說到這裡她自己也嘆了口氣,早就知道了彼此的感情出了問題,她本來是希望這次旅行可以彌補的(所以她才拉上了自己的好朋友張倩,想從她那裡得到點精神上的支持)。可是現在看來……也好,不用再僞裝出一副甜蜜的樣子,樂的輕鬆。只是那件事……宋真微微閉了一下眼,如果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事情不就……
張倩也不再說話,默默地趕路,短短几天發生了這麼多事,誰知到接下來還會有什麼呢。
在泥濘中走了一天,傍晚大家不得不又在一處避風的小山坡右面停留下來,前面的山路不知道還有多少遠,地圖上的村莊也不知在什麼地方,大家都又餓又累,垂頭喪氣地坐着,只有劉地在忙着搭帳篷、生火。
張倩本來想過去幫忙,但是見唐詩雅前前後後親熱地跟在劉地身邊,也就止住了,和宋真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當風帶着溼氣吹來時,張倩擡起頭,看見空中開始翻天覆地滾起了烏雲:“又要下雨了。”
一連三天,都是在這種時候天就會陰下來,然後就是瓢潑的大雨,加上同伴的死,泥石流,不知不覺中這雨也帶了一種詭異和不祥,不止張倩,好幾個人都在擡頭看着天,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又下雨啊,再下明天可怎麼走?”劉地抱怨着,把一條繩子拋給唐詩雅要她拉起來。
“你不喜歡下雨嗎?下雨多好啊,可以灌溉萬物,”她繫好繩子靠近劉地低聲說:“也可以在某個晚上去幹點什麼時,一下子就把痕跡衝的乾乾淨淨……”
“你非在那裡推波助瀾不可嗎?”
“我可什麼都沒做──這一點很重要哦,我……什……麼……都……沒……做!”她拖長聲調,加強語氣地說。
“是,是,知道了。”劉地悻悻地回答。
“喂,你說下一個是誰?”唐詩雅偷眼看着大家,興致勃勃地問:“如果是個女人就好了,男人只有內臟值得一吃,女人嗎……”她舔着嘴脣,似首在回味無窮,“整個兒吞下去也不嫌多啊……”
“這麼貪吃!”劉地氣呼呼的,一下把一個樁子按進了泥土中。
“嘻嘻。”唐詩雅毫不介意地笑着,跑過去坐在了張倩和宋真之間。
這一天的晚飯更是沉悶,幾乎沒有人開口說話,除了吳尚立向白若琳吹幾句牛,陳術向大家說明明天的路線外,誰也不出聲,雖然大家都不知道這條路線走不走的到,可也沒人反駁。張倩和宋真靠在一起,她們畢竟是女性,經過這幾天之後,身心都十分疲倦。白若琳坐在吳尚立和秦長路之間,想從他們那裡得到一些安全感。只是秦長路明顯比她怕的還要厲害,吃飯時有幾次筷子都落在了地上,根本起不到護花使者的作用了。八個人裡只有劉地和唐詩雅似乎早把那件慘事、歸路被堵等拋在腦後,坐在旁邊竊竊私語,有說有笑。張倩看着他們,不知道是該感嘆他們神經堅韌呢,還是該感嘆愛情的力量偉大。她一閃眼間,卻看見陳術也在看着劉地和唐詩雅,不知道在想什麼,還微微皺着眉頭。
“轟”的一聲巨響,雷終於在雲層中發出了威聲。秦長路象被嚇住了一樣,驚慌失措地跳了起來。大家也知道雨馬上就會下來,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倩。”白若琳可憐兮兮地看着張倩忽然問,“你說會不會真的有鬼怪?不然爲什麼天一到這個時間就下雨,連我們回去的路也被堵了,你讀的書多,你想想會不會……”
張倩忙安慰她:“世上怎麼會有鬼怪,到是人才可怕,想想殺人兇手就在這個林子裡,心裡就發毛,可是咱們人多,只要不落單,明天走出山去就好了。”
“也許……也許是……”白若琳咬着嘴脣半晌終於說出來:“也許就是周峰的鬼魂不讓我們離開這裡呢!他死在了這裡,所以不讓我們走,所以……也許他還想害死我們……”她臉色慘白,顯然被自己的想像嚇壞了。
張倩搖頭說:“如果真有周峰的鬼魂,他也會保佑我們平安離開這裡好回去報警爲他報仇纔對啊,他怎麼可能反過來害我們呢?特別是你,你想想,他愛護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害你。”她說這番話本來是爲了安慰白若琳,誰知道對方聽了之後更加慌亂,反而驚叫起來:“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然後鑽進睡袋中,瑟瑟發着抖。
男女感情的糾葛中會產生什麼確實難以預料,白若琳一定有什麼認爲周峰會懷恨她的理由吧?就連一向甜蜜的宋真和陳術,竟然也……張倩嘆口氣,伸手熄滅了手提燈,她沒有躺下休息,而是坐在帳篷門口,看着外面的風雨。
天地間全是雨聲,今夜的雨下的比起前幾天越發的大了,撲天蓋地的雨勢要把這個世界淹沒一樣。張倩默默地想着,再下上一晚,明天的山路越發難走了。難道冥冥中真有什麼力量要把這一羣人留在山上?張倩爲自己的念頭用力甩甩頭。其實她是相信天地間有難以解釋的神秘力量的,“薛瞳……”她的記憶中不知道爲什麼,又出現了這個理應不存在,卻又無比清淅的朋友的身影。
“世界上哪有什麼鬼!”薛瞳斬釘截鐵地說着,卻又聳聳肩,雙眼看着張倩說:“不過我說有妖怪你信不信。”然後頑皮地大笑起來。
一道閃電劃破天地,營地中間竟然站着一個人影,張倩被嚇了一跳,馬上她就藉着那人的體形分析出是劉地,藉着又一道閃電,她看清了劉地的面容,他竟然也在看着自己的帳篷,臉上盡是深沉的神情。
張倩心猛跳了一下,忙收回目光來。回想起來,這個劉地究竟是什麼人?他真的是什麼圖書管理員嗎?他那輕浮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什麼樣的真面目?張倩對這個人一無所知,不知爲什麼,心裡卻覺得他是可以信任的。
張倩必竟太累了,在雨聲的催眠中漸漸入睡。她反覆做着惡夢,一會兒被執刀的殺人犯追殺,一會兒追逐她的又變成了可怖的鬼怪,她獨自在山林中奔跑,迎面又碰上了周峰的屍體,坐在那塊石碑上,滴着血、帶着笑容等着她說:“你新出的詩集呢?我看看寫的好不好。”一會兒她的身邊有了同伴,薛瞳拉着她,從那具屍體旁衝了過去,一邊還在說:“不是說世界上沒鬼嗎,你看花眼了。”但是一眨眼間,拉着她的人又變成了劉地。這時後面的鬼怪追了上來,劉地把她一推,自己卻被鬼怪一口咬住。
“啊……”
張倩驚叫着坐了起來。她冷汗淋淋,心口還在劇跳,夢中的情形歷歷在目。找來水壺喝了口冷水,她情緒才稍稍平息了一點,自己睡覺一向不沉的,怎麼會做這麼可怕的夢呢。她餘光掃過,卻驚訝地發現白若琳不在帳篷裡。她一把拉開帳篷,外面雨已經停了,月光冷冷地照着,但營地上空蕩蕩的,根本沒有白若琳的影子。昨夜白若琳的話和她驚恐地樣子一下子浮上了張倩心頭,她顧不上許多,跑出帳篷叫起來:“劉地、吳尚立!宋真!大家快起來,白若琳不見了!”張倩用力去拍每個帳篷,把所有人都叫了起來。
“若琳不見了?怎麼不見的?什麼時候?”吳尚立衝着張倩大叫,彷彿是張倩把白若琳弄不見的似的。
“我不知道,我一覺醒來就發現她不見了。”張倩心中有種難以解釋的不安,向大家解釋着,“半夜三更,她會去哪裡?”
“也許……馬上就回來了。”宋真看看唐詩雅,想起了她鬧的那場“失蹤”。
“可現在是晚上她怎麼敢一個人亂走──她昨天晚上還很害怕,說是周峰的鬼魂在害大家,她怎麼敢自己出去。”張倩心中有很不祥的預感,語無倫次起來。
“大家分頭找!”陳術有點氣急敗壞似的叫着。
“大家看,那是不是白若琳的腳印。”唐詩雅忽然說。
地上有一長串的腳印,大家看得出那是一串涼鞋留下的腳印──在這個都穿了運動鞋、旅遊鞋的隊伍中,只有白若琳是天真的穿了一雙涼鞋的,她還曾一直抱怨草葉鑽到鞋裡來,所以大家都記得十分清楚。大家的目光順着鞋印,一直到了林子邊緣,那裡長草伏地,再也看不到腳印。
“她到林子裡去了。”張倩喃喃地說。
“我們去找她,大家帶上燈,記住千萬別落單。”陳術口氣中有種無奈,大家拿着手電,叫着白若琳的名字進了樹林。
開始大家還聚在一起,漸漸彼此的距離便拉開了,但是誰也不敢獨自行走,三三兩兩地,而且彼此都看得見對方。張倩可以看見吳尚立拉着秦長路走的最遠,宋真和唐詩雅一起走,陳術跟在她們身邊,而自己身邊卻是劉地。張倩心裡覺得,自己或許去和唐詩雅換過來的好。
“看着腳下。”劉地提醒她。他手中的燈晃來晃去只是照路,也不呼叫白若琳的名字。
“白若琳,白若琳!”張倩不管他,徑自呼喚着,心中越來越焦急,不知不覺中路走到了頭,面前出現了一道山壁,張倩便要轉向別的方向。
“別叫了,找不到她了。”劉地忽然淡淡地說。
“你說什麼?”張倩一下子盯着她。
劉地靠在一棵樹上,向她聳聳肩。
張倩幾步衝到他面前,盯他的眼睛問:“你剛纔說什麼?”
“叫你別白費力氣了,找不到那個女人了。”劉地攤攤手,又說了一次。
張倩心中冒出一陣寒意,看看周圍,竟然是隻有自己和劉地,其他人似乎都走遠了,耳邊隱約聽到了吳尚立吆喝白若琳的一聲,也已經是十分遙遠。她深吸一口氣,警惕地問:“你幹了什麼?你想幹什麼?”
劉地一挺身子站直了,向她面帶笑容地走過去。
張倩迅速地向後退,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盯在他臉上,防備他的下一步行動,直到背靠上了一棵樹。
劉地來到她面前,用手撐住那棵樹,居高臨下地看着張倩,忽然一笑:“你放心,不管別人怎麼樣,我至少會救你的。”他撫撫張倩的頭髮,放開了她。
“你把話說明白,白若琳到底怎麼了?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張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劉地問:“真的想知道?”
張倩點頭,看着劉地的笑容,她覺得這個人似乎是什麼都知道的,她也想知道真相,既使會帶來危險和恐懼也想知道。
劉地把她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拿下來,用自己的手緊緊握住:“那就跟我來吧,也許你知道了會後悔也不一定。你啊,好奇心總是這麼強。”他最後一句話幾乎是用了溺愛的口吻在說,張倩心中也充滿了疑問,聽他的話,好象他非常瞭解自己似的。
“我們以前認識嗎?”張倩輕輕說出心中的疑問。
“不知道。”劉地答非所問。
“我覺得好象認識你似的。”
“一見鍾情?”劉地又恢復了那種油腔滑調。
張倩白了他一眼,象劉地這樣長相過於英俊,舉止過於輕浮,對女性過於“熱情”的男子,正好是張倩最不喜歡的類型,她偷眼看看劉地,覺得他不論從哪一方面都簡直可以作爲自己“最厭惡的男性”的標本來使用,不過不知爲什麼,呆在他身邊卻可以很安心,現在被他牽着手在密林中走,雖然夜風呼嘯過耳,林濤陣陣,陰影憧憧,卻反而把這些天的不安和惶恐漸漸拋開了。劉地的手有力而溫暖,張倩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是在被一個男人拉着手,正想甩開他,卻聽見劉地說:“就是這裡。”
張倩四顧,見他們站在林子中的一片亂草地上,這裡似乎離營地不遠,隱約可以看見火光,不解地問:“這裡怎麼了?”
“你不是找白若琳嗎,她就死在這裡啊。”劉地理所當然地說。
張倩強笑一下說:“別開玩笑了。”
劉地用腳點着一塊被壓倒下去的草叢說:“血還沾在草上呢,屍體原本躺在這裡的。”
張倩仔細看那塊草地,長長的草葉上果然斑斑點點,沾了不少血跡,倒下的草的輪廓也象人在上面躺過,“你弄這些來嚇唬我幹嗎?那裡有屍體?”
“她哪等的了那麼久,看到美食當然一口就吞下去。”劉地似笑非笑地說。
“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看別的嗎?”
“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聽着劉地理所應當的說着這些,張倩快要歇斯底里了。
“好,我從來不拒絕你的要求的。”劉地扮了個委屈的樣子對着張倩,卻又向前看看,輕聲說:“說人人到,他來了。”
“誰?”張倩也聽到有腳步聲踩着樹葉走過來,忍不住問。
“看了就知道了。”劉地低聲說着,忽然從背後抱住了她的腰。張倩大驚失色,用力想從這個色狼懷裡掙脫身體,劉地的力量卻大的難以掙脫,他在張倩耳邊耳語:“千萬別出聲,別動,也不用害怕,你只要好好的看着,不管發生什麼事有我擋着。相信我,我是爲了讓你平安才留下來的,相信我。”在他溫柔卻堅決的聲音裡,張倩一瞬間失去了判斷,任由他摟着自己一步步向後退去。
前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劉地和張倩也退到了山壁邊,張倩見已經無路可退了,又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不知劉地打算幹什麼,而自己和他這個樣子,讓人看見的話還不知道會被想到哪裡去。她腦中在胡思亂想,劉地的步子卻沒有停,依舊一步步向後走,當藤蔓從面前重重擋住視線後,張倩四望,前面除了重的藤蔓外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左右和身後卻一片漆黑,簡直黑的象實心的一樣,她伸手想向身邊探索,卻被劉地拉住了。
“我們在山壁裡……”張倩難以置信地問。
“別怕,有我在。”
“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會,會,魔法嗎?”
“不是魔法,是妖術。”劉地輕輕地說,“看着前面吧,仔細看,真相們都走過來了。”
“妖術?”不管前面會出來什麼也不會比現在正在經歷的事更讓張倩吃驚了,她一定要問個明白。
劉地笑着嘆口氣,她這種性格不管什麼時候都還是改不了呢:“記得嗎,世界上是妖怪的。”他在張倩耳邊說。
“瞳!”張倩猛地扭過身來,眼睛張的大大的的看着他,“你認識薛瞳。她在哪裡?她是什麼人?”
“記得嗎,你說你一進大學就遇見了‘鬼’,心裡害怕,所以我說我去陪你一年好了,但是隻一年。”劉地輕輕地說。
“你是……瞳……”張倩的心中,涌上了一些瑣碎的回憶,自己一入學遇到妖怪的事怎麼會忘的一乾二淨了呢?還有當時自己害怕,是誰在說“我去陪你吧,但只陪你一年哦,我可受不了總變女人。”
“你,你……”張倩抓着劉地的衣服,很多回憶一起涌上來,她有種快昏過去的感覺,強打着精神說:“爲什麼一直戲弄我,我,我……”說着眼淚竟落了下來。
“別哭。”劉地手臂收緊一些,他自己的心裡不知道有多矛盾,一直留在張倩身邊他不是做到,張倩也一定會接受他,可是能有多少時間,五十年?六十年?還能更久嗎?到時候陷進去了,可憐的可是自己。他是發過誓,再也不愛人類的。劉地伸手在張倩額頭上按了一下,張倩的精神立刻平靜了下來。劉地溫柔地爲她擦去淚水,輕輕吻了她的額頭,哄勸說:“忘了吧,把剛纔的事忘掉。來,看看外面,你不是很想知道真相嗎?”從她很小的時候起劉地就怕看見她流淚,尤其這淚水還是爲他而流的。
張倩轉身看着外面,對她而言,剛纔發生的一切已經被深深埋在記憶的底層了。
在張倩和劉地說話的工夫,外面已經來了兩個人,透過重掛的的藤蔓,張倩認出是陳術和秦長路,他們兩個低着頭,在草叢、灌木、樹叢中翻騰着,似乎在找什麼。
“他們在找白若琳的屍體。”劉地低聲在她耳邊說。
“可是……”張倩只說了兩個字,一眼看見又一個人從樹後走出來,卻是吳尚立,他一臉疑惑地看着陳術和秦長路問:“你們在幹什麼?找到若琳了嗎?”
陳術搖搖頭,向他走過去反問:“怎麼會你自己?你把那兩個女孩子扔哪了?”
“她們很害怕,我把她們送回營地去了。你們兩個一直不回去,劉地和張倩也不見了,我當然要出來找你們。你們翻草叢幹嗎?有線索嗎?”他用腳踢踢草叢,一晃眼間卻看見什麼,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樣東西叫出來:“這不是若琳的……”
不等吳尚立把話說完,秦長路從背後猛撲上來,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吳尚立奮力掙扎,他雖然身體強壯,但馬上陳術也撲到他身上,在兩個大男人的壓制下,吳尚立的反抗很快就平息了下去,陳術捂着他的嘴,壓着他的手腳,秦長路死死卡着他的脖子,十幾分鍾後,吳尚立雙腿抽搐幾下,就此不動了。
張倩在吳尚立受到襲擊的一瞬間就想衝過去,但被劉地緊緊抱住,她看完這悲慘的一幕,捂住嘴:“他死了……”陳術和秦長路殺了人,神色間卻沒有一點慌亂,他們原本端正的容顏上浮現着猙獰,拖着吳尚立的屍體推進了灌木叢中,然後彼此交談幾句,一起離開了。
看着他們離去之後,劉地稍稍放鬆了手臂。
張倩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叫起來:“你爲什麼不去救他,眼睜睜地看着他死!”
劉地搖搖頭:“她在那裡。如果我出手救人,她也會動手的,那樣的結果只會更可悲。”他在心裡想,我只要保護你就好了,至於其他人,我也顧不得了。
“他?誰?”
“那個信守諾言,在這裡呆了八百年的妖怪。”
“九嬰……你是說,那不是傳說,而是真有一個妖怪在這裡?”張倩看着劉地,卻發現他的表情不象在開玩笑,“你是說,是妖怪殺了他們,吃了他們?”
“她已經來了。”劉地說話間,一個纖麗的身影從樹林中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白若琳。”目光照在她臉上,張倩看見了那個失蹤了的人。
劉地搖頭:“那不是你的同學白若琳──大概她喜歡變成自己吃掉的人的樣子吧。”
白若琳徑直走到吳尚立的屍體邊,一隻手就把這個男人的屍體從灌木叢中提了出來,來到一個空闊的地方扔下,然後蹲下去,她用手指一劃,吳尚立的屍體傳出“嗤啦”的聲音,張倩只來的及看到她的手取回了一樣血色的東西往嘴邊送,就被劉地捂住了眼睛。
“她是妖怪!她在吃人!”張倩嚇得發抖到幾乎站不住,全靠劉地抱住她。劉地舔舔嘴脣:“看起來真的很好吃啊。”但馬上醒悟過來,哄勸着張倩。
“是她殺了周峰對不對?她是不是想殺了我們所有人然後吃掉。”張倩很難平靜下來,搖晃着劉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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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殺人,她只是吃了屍體而已。”劉地看着“白若琳”,心裡也覺的可悲,那麼厲害的大妖怪,迫於誓言現在只能在那裡吃別人丟掉的屍體,還吃的滋滋有味,在過去,這樣的食物她看都不屑於去看的吧。她受到的屈辱和壓抑一旦爆發出來,後果太可怕了。
“她立下過誓言,不離開這座山,也不傷害人類,她過了八百年這吃不到人的日子了,一旦有人在她附近殺了人,她的食慾就被勾起來了。周峰和吳尚立是男性,所以她只吃了內臟,至於唐詩雅和白若琳,就連骨頭也沒剩下了。”
“唐詩雅她不是還在……”張倩說了一半自己想起這兩天唐詩雅反常的表現,停住了說話,看着劉地。
劉地點頭:“唐詩雅是第二個被殺的,在周峰之後,然後她吃了屍體,變成唐詩雅的樣子,跑到你們中間來,充滿期待的等着下一道菜。”
“糟了,宋真剛纔和她單獨在一起,會不會……被吃掉。”張倩冷汗都流下來了。
“她不會殺人,她發過誓不傷害人類,現在也一樣,她只是在那裡等着吃而已。周峰應該是陳術殺的,也許是秦長路,總之是他們當中的一個,還有白若琳則是他們的同謀。大概他們三個一開始就計劃好了,這次旅行中要殺掉周峰。陳術先用文物石碑套住他,白若琳又表現出十分感興趣的樣子,秦長路再和他竟爭一下,然後白若琳再趁別人不注意對周峰說:‘我們兩個提早走一步,單獨去找石碑吧。’周峰肯定馬上就答應了。可惜他一早偷偷來到約好的地點──第一天宿營的地方不遠有道山崖還記得嗎,我看在那裡宿營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白若琳領頭,你們這些女孩子們一鬧,一切就順理成章了──周峰到了那裡,白若琳當然不會出現,死神卻在等着他,於是他就被推下山崖摔死了。這件事本來會被當作一次意外:周峰爲了獨佔石碑天不亮就趕路,失足摔死,可是她在這裡。”劉地看看還在吃的“白若琳”,“她吃了內臟,把剩下的屍體放在你們看的到的地方,結果就如她所願,恐惶、心悸、殺機就這麼在你們中間瀰漫開了──不,她也做了一點事,她製造了泥石流把你們封住,圍在這裡,然後就張着嘴等。
第二個是唐詩雅,殺她的人應該是秦長路,所以他看到她變的唐詩雅後那麼驚惶。至於原因,是殺人滅口吧。不是說唐詩雅是周峰的前女友嗎,她大概看了了什麼蛛絲馬跡,懷疑上了陳術,去向秦長路求助時卻送羊入虎口了。
第三個是白若琳,大概是他們兩個合夥殺的。應該死了的唐詩雅沒死,白若琳嚇壞了,想坦白一切,就也被除掉。
第四個吳尚立,看來那兩個人殺人殺的上癮了,下面……
張倩被他的話說的神經緊張,牽掛起獨自在營地中的宋真來。
白若琳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這面山壁面前,伸手拔開藤蔓,輕輕地在原地打個轉問:“我這個樣子比前一個怎麼樣?”
張倩發現她近在咫尺,慌忙把臉埋進了劉地懷裡。劉地笑了一下說:“我看還是上一個好。”
“是嗎?”她抖抖身子,又變成了唐詩雅的樣子,忽然“嗤嗤”笑着問:“你猜我下面會變成什麼樣?”
“真的要我說?”劉地聳聳肩,手卻摟緊了張倩。
“你隨時可以走哦。”她甜甜地笑着,“可是如果你企圖帶走什麼‘食物’的話……”說着她的手穿過了石壁,按在了張倩的脖子上。張倩覺得彷彿有一條冰冷滑滑的物體捲上了自己的咽喉,恐懼和窒息的感覺一起涌了上來,她感到劉地伸出了手,然後便昏迷了過去。
劉地抓住了唐詩雅的手腕。
“認識二百多年了,你第一次敢主動碰我。”唐詩雅咯咯笑着,手從劉地掌握中輕輕滑了出去。“你猜營地會發生什麼事?我很期待的喔。”說完轉身走了幾步後憑空消失了。
劉地抱着張倩從山壁中走出來,擡頭看着烏雲又開始翻滾的天空,輕輕嘆了口氣,現在別說帶着張倩,就算自己想離開也是不易。
只能等了,等明天……
張倩醒過來時陽光普照,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了。宋真一看見她醒過來,抱着她便大哭了起來,“倩,你要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啊!劉地抱你回來時我還以爲你會死掉,嗚嗚……”
“我……”張倩用手臂撐起身體,努力回憶昏倒前的事,目光劃過營地:陳術和秦長路並肩坐在一起,稍遠一些,唐詩雅依偎在劉地身上似乎睡着了。而她躺在帳篷邊,宋真守在她身邊,六個人分成了三組,彼此保持着距離。
“吳尚立……白若琳……”張倩隱約想起了什麼,可是隻要想進一步想下去,頭疼的就好象要裂開一樣,她呻吟一聲,又無力地躺了回去。“白若琳一直沒有回來,吳尚立也不見了。”宋真低低地說。
再加上張倩昏迷着,這就是今天沒有趕路的原因。
劉地帶着昏迷中的張倩回來時,誰也沒有問爲什麼,就象白若琳和吳尚立沒有回來,再也沒有誰提議去尋找一樣。大家就都那樣默默地坐着,彷彿在等待着什麼事發生。
沉默和等待之中的時間似乎很慢,又似乎過的特別快,不知不覺中天色又漸漸暗下來。
“又要下雨了嗎?”張倩的神智一直沒有恢復,躺在那裡仰頭看着天喃喃自言。
“是啊,又要下雨了。”宋真拍拍她的手說,“只要天一黑就會下雨。”
但是大家誰也沒有回帳篷裡去避雨的打算,依舊那樣坐着。
“地,我餓了。”唐詩雅嬌滴滴地向劉地說。
劉地伸手彈了她的額頭一下,笑說:“你吃了我算了。”
“討厭。”唐詩雅揮着手站起來。她好象打算自己弄些東西吃,四處翻找着,有意無意間走到了秦長路身邊。
“你要幹什麼!”秦長路怪叫一聲跑開幾步,指着唐詩雅叫。
“做飯,你們不餓我可餓了。”唐詩雅白他一眼,從他剛纔坐在地方拿起了打火機。
“你倒底是什麼?”秦長路忽然叫着,用力扯着唐詩雅的手臂怪叫起來,“我不管你是什麼,我不怕!我會殺了你的,我要殺了你!”說完惡狠狠地卡住了唐詩雅的脖子,口中還在吼叫着,“殺了你!殺了你!”
“你幹什麼樣!瘋了嗎!”陳術忙衝過來,想把他們分開。
“你別管我!我要殺了她這個妖怪!這次我一定殺了她!”秦長路臉上青筋暴起,惡狠狠地加大了力氣。
“啪!”陳術給了他一個耳光,教訓說“冷靜點,別鬧了。”
“冷靜?哈哈哈哈哈”秦長路縱聲狂笑,他推開唐詩雅向陳術走過去。唐詩雅摔在地上,似乎一時掙扎不起來的樣子,嘴角卻露出一抹微笑,伸舌舔了舔嘴脣。秦長路向陳術逼去,指着自己的鼻子說:“你叫我冷靜?你自己先冷靜給我看看啊!你現在不也是渾身在發抖嗎?你難道不是怕的要死嗎!”
“只有冷靜下來我們纔有希望走出去!”
“走出去!哈哈哈哈,走不出去了,我們走不出去了!你看,周峰、吳尚立、白若琳、唐詩雅,他們全在這裡,他們不會讓我們走出去的!”
“果然是你們殺了他們!”宋真一下子站了起來,指着陳術和秦長路。陳術的目光和她遇在一起,幾乎碰出火花來。“我早就知道你在和別的女人來往,那個人就是白若琳對不對。你因爲職位問題,秦長路因爲畢業後預定的工作被周峰用金錢的力量弄走,白若琳因爲情感和金錢上的糾纏,所以你們三個一拍即合,一起謀劃殺了他!”宋真一字一句地說,“然後是白若琳,她大概礙到你的事了,所以要殺她滅口,吳尚立呢?他是不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所以也死於非命了!”
“哈哈哈哈,還有你!還有你!”秦長路象瘋了一樣,又向唐詩雅撲去。
陳術沉着臉,一步步向宋真逼來,宋真毫無懼色,反而迎上了幾步。
“我早說過,女人別太聰明。”
“我要是聰明,就不會愛過你這樣的人渣了!”宋真毫不相讓。
陳術幾天來也處於惶恐之中,但他沒有象秦長路那樣讓自己失去理智,仔細想着要怎麼樣才能使這一切掌控在自己手裡。如果一個活口都沒有的話……他看着宋真、張倩、唐詩雅、劉地,三個女人好處理,唯獨劉地……
宋真早已猜到了他的打算,仰着下巴看着他,粗重地呼吸着。
一陣風撲過,陳術及時的向旁邊一閃,左臂還是被劃了一條長長的傷口。
秦長路手中持着一把瑞士軍刀,正向他逼過來,口中還在說着:“去死!你們全部去死!只有我一個人活着就夠了。”他身後唐詩雅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有這個想法的原來不止自己,陳術緩緩後退,尋思着怎麼對付這個瘋子,活下來的人有自己一個就夠了。
“宋真,宋真!”張倩掙扎着站起來想拉回自己的朋友,四肢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劉地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她身邊,輕輕把手放在刀子額頭上。透過他手心傳來了溫暖,張倩竟然覺得自己一瞬間好許多。
“好些了嗎?我們該走了。”劉地握住她的手說。
“走?”
一聲巨雷,雨頓時蓋天鋪地的下了起來,在雷雨中,陳術和秦長路糾纏在一起,臉上都露出無比猙獰地神色。在閃電中看到他們的神情,張倩的記憶一下子復醒了,不由發出了一聲尖叫。她同時看到,唐詩雅已經爬了起來,滿臉笑意地站在一邊看着,等待她想要的那個結果。
一瞬間天空亮了一下,好象厚重的雲層被撕了個口子,連唐詩雅也擡頭看了幾眼。
“快走!”劉地抓住張倩,拉着她就走,張倩跟他跑了幾步,忽然喊:“宋真!還有宋真!”一把掙脫開劉地,轉身向呆在雨中的宋真跑去,拉着她一起走。
劉地跺一下腳,再加上一個人他更加沒有把握了,可是他也知道張倩絕對不會丟下自己的朋友,他幾步過來,一手拉上一個,撒腿向林子中奔去。
在大雨中奔馳,雨水流入的眼睛又疼又澀,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景象,也不知道自己在奔向什麼地方,只能看見白茫茫的雨幕,也只能聽見嘩嘩的雨聲,和自己呼吸聲,心跳聲……前面閃現出燈光,不停地晃動着,越來越近,直到分辨的出是車的兩盞前燈。
車?怎麼會有車在這連步行都難以舉步的山上。
車是很普通的紅色桑塔納,被雨水沖刷的十分乾淨,車頂上還有一個亮着“出租”字樣的“帽子”,車前窗也有一盞“空車”的燈亮着黃色光茫。
“上車。”不容她們多想,劉地把她們推進了車中,自己也迅速坐到了前座。
司機按下計價器,車象箭一樣衝了出去,在這片山林中用不亞於高速公路的速度行駛着,除了雨打在車窗上,雨刷來回刮水聲,車廂中依舊一片沉靜。車窗外,即使有了車燈照亮,仍然只可以看見一片雨的世界,天空中閃電不時亮起,雷聲象在追逐着這輛車一樣滾動。
車突然停了下來。
車燈照着的前方緩緩走來了個女子。
“唐詩雅。”張倩和宋真都感了透心的寒冷,相互擁靠在一起。
劉地打開車門走了下去,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雨聲中,他那懶洋洋的聲還是很清析的傳來:“八個人留了六個,不少了,別那麼貪心好不好。”
“我說過你隨時可以走啊,不過只有你。”唐詩雅一側頭,撒賴似的看着他。
那個一直默默開車的司機也走了下去,站在劉地身邊,他擡起手,緩緩亮出了一把單刀。
張倩忽然發現車燈把劉地的影子投射在雨幕上,竟然是披着長髮,伸長手臂前端生長着利爪的形象,在雨幕中不停扭曲着,而他身邊的那個司機,卻根本沒有影子。
一條紅色的影子插進了他們之間,影子是火紅色的,飛鳥的樣子,彷彿連雨幕都能蒸發一樣,在劉地和司機之間振動着翅膀,以至於雨中生出了一片霧氣。
“適刻而止,何必弄到魚死網破。”劉地不緊不慢地說,“咱們也認識這麼久了,別一點面子不給嗎。”
唐詩雅思忖了一陣子,忽然一笑:“那麼,十年後再見了,別忘了我啊。”她說完揮揮手,輕身消失在了雨幕中。
劉地和司機雙雙回到車上時,張倩明顯聽到他們同時鬆了口氣。
“可以回去了。”劉地回過頭來,溫柔地看着張倩,聲音有些沙啞,“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張倩張開眼,低低呻吟了一聲。
“倩,你可算醒了!太好了!”宋真一下子跳過來,她一隻手摸着張倩的頭,一隻手按在自己頭上,滿意地點點頭:“好了,已經不燒了。”
“我在哪裡?”張倩虛弱的張望着。
“宿舍啊,不然在哪裡。”宋真用熱毛巾幫她擦汗,邊說:“七天假期,你整整昏睡了七天,宿舍裡的人都走光了,我又聯絡不到你家裡人,都快急死了。”
“是嗎……”張倩記得自己是在放假前一天發燒倒下的,沒想到會一直病了七天,她腦子裡昏沉沉的,什麼也無法思考,一時又想起一件事來,“你不是要去登山嗎?難道爲了我沒去成?”
“登什麼山啊,”宋真手一攤的說,“我們散夥了,他和白若琳走到一塊去了,我親眼看見的。給了他一耳光,讓他們去登山去了。”一時她的聲音又低下來,看着窗外說:“幸好我沒去,你知道嗎,這幾天一直下雨,開明山上發生了泥石流,路堵死了,也不知道山上的人怎麼樣,正在組織營救呢。”
“泥石流。”這個詞觸動了張倩,她在病中似乎做過一個那樣的惡夢,是有屍體、泥石流、暴雨和死亡的夢。夢中還有一個人,只記得他有一雙很溫暖的手……
張倩撐着身子坐起來,用力搖搖昏沉沉的頭,窗外的天空佈滿了烏雲,似乎就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