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披着漸漸大亮的天光,悄無聲息地去了一片住宅區,那是一片工廠的家屬區,建築風格是那種八十年代的三層低矮樓房,牆上的磚已經斑駁不堪了。兩人落在一個水塔的上面,這裡視野極好,又不容易被發現,看樣子老頭對隔岸觀火的地型相當有研究。
“其實我應該把聖骨丫頭也帶來的,讓她長長見識,以後別這麼莽撞……不過怕她乍乍呼呼的給我們找麻煩……哎喲,風太大,點不着煙。”
“有一種東西叫無煙打火機……”陸蘇看老頭在風中拼命划着火柴,提醒道。
“那個太貴了,火柴只要一毛錢。”老頭接着劃,地上已經落滿熄滅的火柴棒,陸蘇暗想這是什麼佔小便宜的邏輯,有個打火機豈不省了很多火柴……不過好像老頭用的火柴都是從飯店順出來的。
“讓我來!”陸蘇把手放在菸斗上,發動倒轉,把菸斗倒轉到之前點着的狀態,老頭吸了一下,淡紫的煙冒了出來。
“哦哦,真是好用啊你那個……小子,易筋經學得怎麼樣了?”
“我怎麼越練越覺得被你騙了……你不是真的騙我吧?”
老頭笑而不語地抽菸。
“說話!”
“怎麼可能幾天就練出成果呢,要耐心……”老頭眼望別處敷衍道。
“你其實在騙我吧!”
“呃,話怎麼說這麼難聽……”
“你練過那個嗎?”
“練過!”
“‘三才牽引’這句話作何解?”
“呃,忘了!”
“老頭,你其實在騙我,對吧!”
“……”
“真的?”
“其實是這個樣子的,我一直聽我說這玩藝能練內力,我覺得你天資比較聰明,就想讓你試試看,看能不能練出個啥!”
“我操,你在拿我當試驗品!”
“這能怪我?我又沒上過大學,我看不懂那玩藝!”
陸蘇幾乎想撲上去掐他的脖子,當時老頭從花盆裡拿出這本破書的時候,他就應該懷疑他的用心了。幾天的時間白搭了!陸蘇悲憤地想。
“人類的那套,果然沒用啊……這幾天辛苦你了!”
“靠!”
“不過我也沒白使喚你,我不是把千慧老太太的事和你說了嘛,你找她,她能給你答案……呃,這次是真的。”
“……”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嘛!”老頭勸慰道。
陸蘇握了握拳頭,一聲嘆息便作罷了,心裡又把老狐狸罵了好幾遍。陸蘇暫時不想和他說話,擡眼向四周望,因爲從小就住在c城,所以他知道這個居民區,旁邊相鄰的是老造紙廠,他小時候國有企業轉型,造紙廠倒閉了,當時不少丟了工作的老工人去那裡抗議,他老爸那時在報社工作,還去採訪過工人,後來那篇報道被斃了,老爸順手投給了**,幾個月後居然收到了兩千美元的稿費……現在,有一股強烈的妖氣從那個廢造紙廠的方向傳來。
“有妖氣!”他定晴一看,在廢造紙廠的一個露天傳送帶上,站着一個人型,那顯然是個妖。
老頭卻格外淡定:“是假的。”
“假的?”
“那是誘餌,你看着吧!”
……
八點鐘的時候,一個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踱進廢棄的造紙廠,路的兩邊堆放着一些老舊的機器,因爲樣式太過陳舊,所以當年這裡廢棄的時候,它們也無法轉手賣到別處,最後這些無主的廢品只能堆放在這裡,在風雨中生鏽。
地面上滿是碎紙屑和不明的白色粉末,那是車間裡的紙漿風乾凝固之後漸漸形成的,踩在腳下嘎吱作響。
他停在那個傳送帶前,仰頭望去,看見那裡站着一個人,一動不動的。黑色斗篷下的人一言不發地舉起手,一陣“嗖嗖”的聲音劃破空氣,似乎有一些很小很快的東西從他的斗篷下面飛了出去,轉眼間上面那個“人”已經被分崩離析,從十米高的傳送帶上摔下來,重重落在地上。
然而,那居然是一堆穿着衣服的廢舊零件!
身穿黑斗篷的人踱到那堆零件前,看見上面貼着一張黃色的符,中間有一個法陣,中間寫着“氣”,這是除妖師使用的妖氣符,用來僞造妖氣吸引妖類上鉤。
“我被盯上了嗎?”來者喃喃地道,有除妖師在他平常活動的範圍裡放這個東西,意義不言自明,但是很奇怪的是,四周卻沒有一個人出現。
他看看四下,真的空無一人,這時一張紙條飄到腳邊,他拾起,上面寫着:“對不起啊,我去送女兒上學,麻煩你稍等一下。”後面還畫着一個笑臉。他有點惱怒地把紙條握成了團,有一種被愚弄的羞辱感。
“你以爲我會跑嗎?我等你!”
半小時,一個西裝革履的大叔從身後出現,用如同開會遲到的口氣說:“喲,你來得好早啊!”
“這東西是你放的吧,爲了引我出來?”身着黑斗篷的人背對着來者。
“想不到你居然沒逃跑!勇氣可嘉!”
“哼,我會害怕你們除妖師嗎?”黑斗篷的人轉過身,露出一張閃爍着金屬色澤的臉,還有一個光禿禿的腦袋,實際上,這個男人連眉毛都沒有,全身都像黃銅打造的一般,“小子,你叫張義吧,堂堂c城除妖隊組長來找我,想必我今年是獵殺榜上的冠軍嘍。”
“沒錯!你還真是人如其名,你丫是個和尚麼。”張義從懷裡拿出一張紙抖開,念出上面的字,“蝗禪,妖技‘刀甲飛蝗’殺人數三百,毀壞總額2萬,威脅度五星……毀的東西倒不多,看樣子你每次都是衝着殺人去的,那麼喜歡殺人嗎?”
“我不是喜歡殺人哦,是喜歡聽人類臨死前的求饒!”那個銅人舔了下舌頭,“當官的、做生意的、街頭小販、學生、主婦,表面上總是各有各的堂皇樣子,只有瀕死的一刻才露出他們的真面目……我也很想看看待會你是怎麼求饒的,到底會像小孩一樣大哭,還是嚇得說不出話呢?”
“變態都喜歡在犧牲者面前扮演上帝,果不其然吶!幹嘛老戴着那副斗篷,給自己出殯啊!”
“那是因爲,一見到太陽……”他慢慢抓住自己的斗篷揭下,臉上閃爍金屬色澤的皮膚正在一塊塊隆起、裂開,“這些可愛的小生命就會蠢蠢欲動!”
突然他一扔自己的斗篷,那塊黑色的布還在半空中飄動時,就聽見蝗禪大叫一聲:“殺吧!”
一道道箭一樣的東西瞬間撕開那塊黑布,轉眼間空中的那塊已經變成篩子,那閃爍着金屬色澤的神秘物體數量極多,像一股黃銅色的旋風向張義襲來。
“和報告上說的一樣,這種妖技是把身體分裂成銅蝗蟲……哇,這個數量有點不妙啊!”張義的動作讓遠處的兩名觀衆大跌眼鏡,他居然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在懷裡胡亂地摸索着。
後面的蝗蟲羣越逼越近,這些東西和正常的蝗蟲一樣打,但卻是黃銅構成的身體,尋常的火焰和毒氣攻擊對它們是毫不起作用的,每一隻的口器都如同利刃般鋒利,撕開肉體簡直易如反掌。難怪會被叫作“刀甲飛蝗”!
張義跑動時飄在身後的衣襬已經附上了幾隻飛蝗,它們緊緊附在上面,慢慢向張義的後背爬去。
他脫掉外套,這時空中幾隻飛蝗像箭一樣激射過來,張義就地一滾,身後的地面立即出現了個接一個的洞,若再慢半秒,後果不堪設想。
但張義發現了一件不妙的事情,他居然跑進了工廠的深處,突然頭頂上發出一聲斷裂聲,擡頭一看,兩棟樓之間的露天傳送帶居然被飛蝗咬斷,正如同一個來勢洶洶的撞城錘般向他橫掃過來。
那東西是金屬加上橡皮製成,用途是在兩個車間之間傳送成品的紙,上面有一層塑料的護罩。這東西以千鈞之勢向張義橫掃過來,就在他一楞神的功夫,四面八方的飛蝗已經像箭一樣向他激射過來。
千鈞一髮之際,張義似乎做出一個兩手結印的動作,但現在發動攻擊似乎太遲了。轟隆一聲巨響,他所站立的地方騰起一片煙塵,接着那些飛蝗如同子彈般打進去。
看到這一幕,連陸蘇都不禁捏了把汗,老頭按住他:“坐下,擋着我了!”
這樣的密集攻擊,無論如何也躲不開,就算是妖也很勉強,除非是仇牢那樣可以瞬移的妖武,而張義區區一個人類之身要如何抵擋。
煙霧裡隱約有金屬碰撞的脆響,那道遮天的煙塵慢慢散去,中間居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銅鐘,就在張義剛剛站立的位置。銅鐘的一側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凹陷,那截斷掉的露天傳送帶在半空中悠悠搖晃着,看來那個凹陷是被這東西砸出的。而那漫天的飛蝗,此刻則嗡嗡地飛在銅鐘的四周。
召喚出一口鐘來進行防禦嗎?果然是好手段!
但陸蘇卻皺起了眉,情不自禁地說了聲:“雖然這一手很漂亮,但是……他好像把自己的後路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