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色之下的H城某家餐廳經理室裡。
“OK,OK!我已經不止一次提醒你不要穿這身衣服來上班,你偏不,這裡是餐廳,不是拍古裝片的片場。好吧,你既然非要這樣也好,反正我現在想批評你的地方不僅僅是衣服,衣服是次要的,你那個服務態度是鬧哪樣啊?客人不小心碰了一下你的屁股,你把那麼燙的湯澆到別人頭上,我們餐廳什麼時候還TM附加這種服務了……別打斷我,客人有意無意那是次要的,關鍵在於你,完全沒有一點服務精神和獻身精神!再比如說,廚師把剩的湯倒回鍋裡怎麼了,我們追求的是效益,是上菜的速度,你居然要砍廚師?喂,你到底是來打工還是來混**啊?小姑娘,這麼天真是不行滴,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你看不順眼的東西多了,我一個朋友,初中畢業,自己辦個小作坊造地溝油,一個月淨收入十五萬,這TM的比我掙的還多,你看不順眼,我還不順眼呢,不過這又有什麼辦法呢,人家賺到錢就是爺,就是對的……你別拿那個眼神看我,把手從袖子裡拿出來,又準備拔刀嗎?我就奇怪,你這樣一個白白淨淨的姑娘,怎麼就像個社會流氓似的,看誰不爽就砍人,你父母都是怎麼教育你的……我操!”
一把刀顫微微地釘在桌子上,桌子對面被經理斥罵的漢服少女陰沉着臉:“不要說我的父母!”
“OK,OK!”縮成一團的經理整了整衣冠,招進來這種奇葩的服務員他真是自嘆狗眼瞎了,不但天天穿着漢服,還天天帶着刀,時不時就拔出來威脅人。
雖說是個美人胚子,不過性格實在是太過惡劣了,已經超越了正常人類的範疇……當然,這個苦逼的經理不知道面前的這個女孩並非人類。
這已經是蟲婷換的第三份工作了。
父母去世之後,還在上學的她便不得不離開學校,父母的那樣親戚朋友似乎也沒有人願意收留她,父母倒是給她留下了一筆寶貴的財產,房子。但這遺產除了讓她沒飯吃的時候不至於流浪街頭外,起不了別的作用。
一下子被拋進冷酷世界的她既不知道向人求助,也不知道怎麼變換房產,而搶劫和偷竊更是她絕對不會去做的事情。
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工作了!
第一份工作是進一家公司,連打印機都不會用的她在責罵和嘲笑裡度過了一星期,沒想到被上司騷擾,無法容忍這種污濁之事的她拔刀宰掉了上司,並且用血淋淋的刀指着被嚇傻的員工,威脅他們不許報警。
結果那起命案在員工們的緘默中神奇地不了了之了,老闆的死最後結論是他“不小心滑倒撞到刀上被扎死的”,後來“兇器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第二份工作是進一家餐廳洗盤子,堆積如山的盤子她還可以容忍,無法容忍的是同事的騷擾,又是騷擾。結果那個倒黴的中年男子因爲自己的幼女控之罪,在回家的路上被她宰掉,第二天她辭職了。
這個世上好像要殺掉的壞人太多了!蟲婷暗自感慨。
好在第三份工作沒有遇上騷擾,上司是個神經症的愛噴香水的中年大叔,時不時翹着蘭花指罵人,罵到興起就開始細數混的比自己好的初中同學(此人沒上過高中),雖然討厭,不過在蟲婷的認識裡,不算是壞人。
被罵成這樣,她也稍稍有點自慚形穢,收起刀,長嘆一聲:“我辭職謝罪吧!”
“謝罪?”經理驚得下巴沒掉下來,這個正義感爆棚的幼稚中二漢服女真的把世界當成一個大型古裝劇片場了啊,“我給你支一個月工資吧,看你十幾歲出來打工也不容易……”
正拎起電話要給會計室打電話的時候,蟲婷低着頭說:“不用了,我沒臉拿錢。能在這裡吃到幾天飯,我已經很感激了!謝謝!”她深深一躬,弄得經理受寵弄驚。
“別介啊!”
“再見!”
話音剛落,她已經“砰”一塊從窗戶玻璃飛了出去,經理當時就嚇呆了,這裡是五樓啊。本以爲她是慚愧到自殺,結果撲過去一看,下面的車流依然不息,人流依然喧鬧,哪有什麼跳樓的漢服少女的屍體。
“飛走了?這小丫頭是什麼人啊!”面對這種挑戰世界觀的事情,經理萬分不解。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假如你和他坐在一起玩三國殺,他恰好抽到了忠臣,而你是內奸,他便會時不時地向你投來憎惡的視線。假如你恰好玩弄了一下計謀,這個人會一掀桌子暴跳起來,一邊怒罵着一邊像撲向殺父仇人般撲向你:“無恥的竊國之輩,受死吧!”
蟲婷就是這種人,她的頭腦裡世上只有兩種人,好人和壞人,壞人是全部要除掉的,很不幸的是,她又擁有除掉壞人的手段。
但是爲什麼大家都理解不了這種簡單的好惡,對於醜惡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走在馬路上的蟲婷一陣苦嘆,一臉愁苦的模樣倒更增加了幾分回頭率,一邊往前走一邊誇張地扭着脖子看她的人,一半是被她的奇特衣着震驚了,一半是被她芙蓉出水的面容驚豔了。
雖說對那個經理說什麼吃了幾天飯已經很感激了,實際上身爲妖的她,按人的食量來吃東西,完全吃不飽肚子。
從父母離世之後,她就沒吃過一頓飽飯,腹中輕飄飄的空虛感讓她格外痛苦,連走路都沒有力氣了。
要是能獵殺一隻妖就好了,她唯一可以接受的非正義殺戮就是獵殺同類,從小父母就告訴她,和她相同氣息的妖是可以殺死吃掉的。
她似乎天生就擁有對刀法的悟性,無論是匕首還是砍刀,都能舞動地如同水銀乍地,流光墮空。“流火慟哭”的妖技,也能配合刀法使用。
但無論是武器、招式還是妖技,看上去都很微不足道,甚至可以說渺小,所以父母給自己取名“蟲婷”。
蟲子是渺小的東西,卻可以舉起數倍於自己的物體,渺小中往往蘊藏着巨大的力量。
仗着這些在別人眼中渺小的東西,她一次次擊敗對手,從出生至今全無敗績。
但似乎現在的自己,已經被世界的冰冷擊敗了……蟲婷漫無目的地走着,她走的方向並不是回家的路,對她而言,現在的家已經不算是個家了,只有空空的四壁,還有空空的冰箱。一個人蜷縮在黑暗裡,失眠但爲了第二天的工作又不得不睡的時候,她有時會想起父母,想起殺死她父母的鄭元,便一邊咬牙切齒地緊攥着牀單,一邊無聲地哭泣。
想到仇人的時候,蟲婷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並且不住地顫抖,這時不知從哪裡傳來打罵聲和呻吟聲。
“叫你小子出老千,叫你小子把我的鞋變成撲克牌,我踹死你……”
“別打了……大哥,鼻子流血了!”
“兄弟,揍丫的,把這小白臉打成難民!”
她舉目四望,發現這裡是城市的娛樂區,漆黑的夜空裡閃爍着豔俗的照牌,不遠處的路燈下有醉漢在東倒西歪地走路,有衣着暴露的豐滿女子在打量自己。
糟糕,居然不小心走到了這種墮落的罪惡之城!
她很想立即離開,但是小巷裡不時傳來的打罵與呻吟聲又讓她邁不開步,有人在欺負人!
她立即拔刀衝了進去,看見三個穿着西裝的打手正在踢一個男子,這三個打手都赤着鞋,地上撒落着很多撲克牌。
“住手!”
三個打手停住了腳,一個人打量着她,用手指抹開額前汗溼的一綹頭髮:“小妹妹,這種事你別插手,這個人是壞人,他偷錢!”
“什麼,他是壞人?”蟲婷迷茫了。
“哇,是蟲婷!”那個被打的人好像格外激動,“別聽他們胡說,這三個纔是壞人!”
“你纔是壞人,你纔是!”三人對着他又是一陣踢打。
“我說!”蟲婷不解地大喊一聲,“到底誰是壞人!”
“他!”四個人一起說。
“算了,不管了……以強凌弱,你們纔是壞人!”蟲婷一橫手裡的長匕首,“受死吧,惡人!”
“我操?”其中一個打手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奇怪漢服女起了興趣,伸手向口袋裡摸指虎,結果取出來發現是張撲克牌,忍不住回頭對地上的人又是一腳,正巧踹在臉上,“你要管閒事,我不介意順手教育下你,你以爲一把匕首就能唬住我嗎,告訴你,我哥是少林寺的!”
“對,他哥是少林寺的!”兩個打手幫着腔。
“是嗎,那就讓你們看看,正義的力量有多強大!”
領頭的打手把拳頭捏得直作響,扭了扭脖子:“來,我陪你玩玩!”
他的脖子,扭到後面之後就再沒有轉過來,因爲脖子上已經霍然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傷口,整個腦袋像掀過去的風衣帽子般背在腦後。
蟲婷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閃到了他的身前,手裡的刀高高揚起,身體仍舊保持着衝殺的模樣。被割開的喉嚨突然像噴泉一樣噴出血來,但噴血的角度剛好一滴都沾不到蟲婷身上,她的目光冰冷:“壞人,就要下地獄!”
“啊……啊……老大被殺了,快報警!”兩個打手嚇得尖叫起來,撒腿向巷子的另一端跑,這時蟲婷已經無聲無息地落在他們面前,揚起的寬袖衣服顯得格外飄逸,不過在兩人眼裡,此時的蟲婷不像天使,而是個魔鬼。
“下地獄去吧!”
伴着身體華麗地旋轉,兩人的喉嚨已經被割開了,血還沒有噴到蟲婷的時候,她已經高高躍起,輕盈地落到兩人身後。
一甩手裡沾着血的刀,後面兩人仍自站立的屍體慢慢倒下,兩聲倒地的輕響猶如扣響了地獄的門扉。
有罪之人下地獄,蟲婷想着,露出聖女般純淨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