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幾歲就開始“吃夜粥”(廣東方言,意思是受過國術訓練),並且青年時在行伍中,因爲專業的關係,曾受過三年嚴格的捕俘訓練。以至多年後的現在還保留某些習慣,比如說觀察身邊的動靜不用轉頭,而是用眼角餘光來看;又比如說,在三秒內,我的身體還可以完成某些需要完成的動作。
也許以上這些可以解釋,爲何當我用餘光觀察帶我們上樓的這個工人,發現他臉上有一絲興奮掠過時,我會立即右手搭在他背上,左手卸掉他的肘關節,而後通過撞擊他的脛骨導致他騰空而起,在這半秒或更少的時間內馬上用右手使他另一隻手的腕關節脫臼,同時左手在他落地前鎖住他的咽喉,並在他親吻樓板弄出很大聲響的同時,把膝蓋重重壓在他脊樑上。
趙重犀聽到聲響已從房子裡跑了出來,而此刻在我膝蓋下的工人,纔開始有痛的感覺,但他無法叫出聲來,只能用鼻音發出“絲、絲”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音調。這時已經有幾個工人跑了上來,其實再做一連串動作時我大腦中還未反應過來。
也許趙重犀的到達和工人到達不過半秒的時間差,爲什麼要去強調它?因爲我從蕭大衛去洗澡時就在讀他的日記,一直沒有放下,剛纔出手時是本能反應,所以隨手把日記向空中一拋,而我在把工人放倒在地時,根本沒空去管日記,如果趙重犀不是比樓下的工人快了這半秒的話,也許這個故事將到此爲止。
9月7日的日記,在“習慣”下面一行是空白的,然後還有一些地方也是空白的,但當日記本扔到空中時,紙張透過燈光,趙重犀剛好見到這一頁日記的背面,空白行在燈光下卻顯現出字跡。
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都會有這樣的回憶:我們上小學或中學時,寫錯了字,拿筆一塗黑就算了,總有一些同學很愛整潔,偏偏要用塗改液把錯字塗掉,塗掉也就算了,有的還要用一塊很薄的剃鬚刀片(安全剃鬚刀盛行的現在,這種黑色刀片已極少見了),把這層塗改液小心的再削去一層,一眼望去,彷彿這個位置是本來就是空白和乾淨的。
趙重犀把日記本接住之後,馬上透過燈光讓我瞧背面,我一時間清醒過來,鬆了手,我膝下的工人開始不停慘叫,他不斷用帶了很重家鄉口音的普通話嘶叫:“不要殺我啊!我把東西還給蕭先生啊!放過我吧,我還沒有娶老婆啊!啊呀,我要死了!”
這時一羣工人都聽清楚了,本來已準備來拉我的,現在都轉而指責他偷東西,趙重犀拍了拍我肩膀,轉身叫了一個人去打電話報警,又叫了兩人把受傷的工人扶下去,吩咐道警察來了到書房找我們,便拉着我進了書房。
想不到我向來很慚愧的多而不精毛病,卻讓這個困境見到一絲光亮,因爲我冶過印章,《十鐘山房》也臨摹過的,所以讓我讀反轉的繁體字,倒也不是難事。否則的話,即使知道有一些細節被故意刪了,也不知從何找起。
“二十X來,這X慣例始終XX,我真的不知XXX對。。。。”X的字,是因爲原字着力太小,給削改後,實在無法分辨出來。但大部分的地方還是可以認出來的。我把它整理了一下,認不出的字,就按大約的意思填上:
[9月7日
20年來,這個慣例始終不變。
9月10日
我真的不知如何面對,一直不敢再娶,是因爲我不能再失去。
11月13日
這種痛苦,八年前已經開始在勁榮身上延續。
1月5日
我也許應該想一種方法來讓這個慣例改變,就算我自己可以逐漸麻木、放棄,但總不可能讓兒子也和我一樣吧?]
被刪去的地方就這麼多了,整理出來後,其實也還是不知所云。
一個什麼樣的慣例?
爲什麼他寫上後還要刪去它?
趙重犀合上日記本道:“其實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回他們,我們不該把時間花在刺探別人的隱私上。”
“給我十秒!”我做了兩次深呼吸,呼吸纔開始平緩下來,不象剛纔那樣喘氣。畢竟剛纔的擒拿,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體力透支了。
趙重犀皺起眉道:“三十歲的人,動兩下就喘成這樣,唉……”
我沒好氣地道:“把一本本子扔上半空,在它落地前卸脫對方一個肘關節一個腕關節,並把他踢得離地而起再摔下,併成完鎖喉壓膝,你試試?得!別來了,你是想說你三十歲時一定行對吧?你那時就青燈黃卷,我現在生活在現代都市壓力大,工作忙,空氣不好,就連想好好過個情人節都不行,和你那時怎麼比?你再給我五秒!不要吵我!”
我喘了好一會氣,纔對趙重犀道:“這人,我說,就是個僞君子,連日記都要掩飾,而給我們讀時,卻偏不說明這一點。所以,他肯定還有別地事情瞞着我們,這叫我們怎麼查?”
趙重犀想了一下,起來揹着手踱了幾步,點頭道:“僞君子與否不好下定論,但可以確定的是,他這種人,心裡有一種潛意識,他們不能忍受自己做錯事,那怕很細微的事。”
“不!”我打斷他的話語,道:“並非不能忍受做錯事,而是他們不能讓任何人包括他們自己找到做過錯事的跡象!所以我認爲,他們這一類人,很難找到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趙重犀搖頭道:“你的說法我不認同。”
我一時語塞,因爲的確我是在進行人身攻擊,並且是先入爲主,所以我準備在日記本里再尋找一下,瞧瞧有沒有我所需要的東西。這時候,工人進來問趙重犀道:“趙老爺子,阿誠說他要死了,是否送他去醫院?”
趙重犀點點頭,厭惡的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叫車送阿誠去醫院。突然間我想起一些東西,忙道:“等一下,他說他要死了,並不是他真的要死了,你叫他進來。”我擡頭見那工人臉有爲難之色,便又對他道:“你放心,他不會死的,我有話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