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迅心中有不爲人知的隱憂。
鷹揚如今的社會結構很簡單,就是很粗糙的層層領主制度,國王將土地分給大貴族,大貴族再向下層層細分,大貴族向國王效忠,小貴族則名義上忠於國王,實際受控於大貴族,這樣的一個主從關係。
在張迅摸透鷹揚這個結構的時候其實非常頭疼,因爲這樣就導致作爲國王的權力嚴重受限。
某個大貴族假如陽奉陰違,作爲國王很難有辦法管制,不只是異界,這在共和國曆史上也有先例,皇帝們嘗試削藩,又要面臨可能發生的反抗和動亂,搞不好就是流血戰爭。
而張迅想要讓鷹揚強大起來,就需要增強對於王國的掌控力,貴族制度本身他並不打算去挑戰,一來貴族制度受困於時代,不是可以強行改變的,二來,王室的存在本來就是貴族制度巔峰體現,哪有自己推翻自己的道理。
張迅期望的是加強中央集權。
他希望慢慢能將鷹揚的權力從大貴族們手裡拿回來。
雖然說,他登基至今似乎都沒有感受到來自貴族集團的真正挑戰,但這並不意味着不會有,之前魯爾談及貴族們施壓的事就給他敲響了警鐘。
之前由於突如其來的戰爭,導致鷹揚貴族集團在面對外敵的情況下團結了起來,掩蓋了很多矛盾,如今呢,戰爭暫停之後,張迅則先是大了大勝仗,穩住了自己國王的位置,真正坐穩了,二來,拿下橋頭堡地區,這種開疆擴土的功績讓貴族集團說不出話來,名望漸起,三來是軍隊的威勢之下,王權得以保障,大貴族們不敢在這個時候輕舉妄動,四來則是張迅下令將新的冶金法賣給貴族們,讓他們切實嚐到了經濟利益的甜頭。
之前下令的時候沒有想到那麼多,但最近他開始對自己執政以來做總結的時候才大概明白爲什麼目前鷹揚貴族集團那麼老實本分。
不過,這種老實本分只是暫時的,隨着時間推移,當和平下來之後,張迅這個國王再想要推廣什麼政令改革,怕是就要受到貴族集團的抵制。
對研究所的施壓只是一點點苗頭而已,張迅卻不敢放鬆。
讀了那麼多歷史書,他深知自己一旦開始改革,就必然會觸動現有的貴族集團的利益。
就像是工業改革的試水產物珍妮機的推廣,勢必會引發東境原有的貴族大商人們的集體動盪一樣。
張迅之前將珍妮機給東境王室,除了表面的那些願意之外,心裡頭還存了一個很特別的原因,他很想讓東境王室做小白鼠,通過珍妮機,來試探一下那個世界貴族集團的反應能力,以此總結經驗,爲自己的蒸汽革命做準備。
所以說,他堅定認爲,自己以後肯定會和貴族集團出現對立問題。
而自己想要將鷹揚的命運完全握在手裡,就不能放任繼續如今的社會執政制度。
領主制度將國王的權力稀釋了很多,他很擔心如不及早做些什麼,最後自己的王位就算不會被其他王國侵略拿掉,也會因國內問題而丟掉。
簡而言之,他一直想要找機會“削藩”。
鷹揚的國土,一部分掌握在王室手裡,其管理則依靠王室任命的官員,而另一部分則由大貴族們管理,張迅的目的是讓這些貴族們失去行政能力,而只享有特權。
如何做到這點,他的想法是之後去找專門的學者詢問,而如今談及遊戲,則決定以達成目的之後的情形做設計。
也就是在理想中,假如能拿掉貴族們的行政權,自己管理整個王國的方式是需要按照白板上畫的模式來的。
這些話,他不能和吳淞等人說,只能埋在心底。
……
“總之,整個遊戲初始的時候,每個玩家分配一個村子治理,他們需要解決村子裡許多矛盾,而將村子治理達到一定標準的玩家可以去升任鎮長,從而治理小鎮,再次達到標準的玩家可以繼續升職……直到升入行政院,升入行政院的人們則需要共同來解決整個國家面臨的種種問題。”
“關於不同的職位,面對的問題則又有所不同,之前你們開發了王權,已經有了經驗,中古大陸這個遊戲就相當於將無數個王權連成一張綿密的塔型的網。
每一個玩家都有不同的官職,需要解決不同的問題,進行升遷,這與市場上其餘的這類型遊戲不同,其餘的是讓玩家初始時候就站在一個絕對高的位置,像是直接就是君主,然後利用手裡的資源進行分配來逐步壯大。
而我們這個遊戲截然不同,每一個玩家都是整個王國行政系統中的一個零件,所有的玩家共同治理,推動整個國家強大或者衰落,底層官員要面對上層官員的節制。
身居高位的玩家可以調度底層官員玩家,官員之間甚至可以進行有限度的政治鬥爭!
如果非要做一個比喻,這個遊戲的每個玩家都相當於一個特定職位的公務員,他們的最終目的就是升遷,往上爬,直到爬到某個層級,然後行使王國官員的職責並享受相應待遇。”
張迅喝了口水,平靜地看了底下幾個人,頓了頓,說:“對了,遊戲不盈利,所以不設置充值入口,玩家想要升遷得到更高的官職,去統御其他人,只能依靠智慧。”
放下杯子,問了句:‘你們聽明白了麼?’
底下沒有人回答。
鷹揚工作室的人完全都怔住了,吳淞幾人更是眼睛裡閃着難以置信的光。
在張迅的描述中,這哪裡像是一個遊戲?
這分明實在製造一個虛擬的官場。
只是現實中官場涉及方方面面,而遊戲中則將行政能力本身放到最大的位置。
“張總,那官員的任免按照什麼機制?”有人提問。
這是個一針見血的問題。
張迅看了他一眼,說:“主要參考政績,也就是遊戲中模擬決策的分數,但是隻有分數是不夠的,還需要經受上層官員的考察,投票,甚至於行政院的高層可以因爲某種原因,直接將低官職玩家連升數級,君主更是可以隨意處置任何玩家的職務任免!”
幾人頓時動容,他們都是聰明人,立即意識到張迅這番話的意思,不單純以數據衡量,更不以充值影響,這完全是在模仿現實中的官場。
“這種遊戲……”吳淞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想了半天才說:“如果這樣,那豈不是隻有極少數的社會精英才能成功升遷?大部分的普通人豈不是註定只能平庸地當個村長一類的小官?這樣的模式決不會成功!”
“哦?爲什麼這麼說?”張迅微笑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