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的紫陽先生就是我了。”
張迅如是說道。
從某種角度而言,他這句話並非是假的,當然,之所以承擔下來還是他覺得自己招來的事,總該自己承擔。
陳都凝視着他,那種眼神先是驚異,眼睛從微小一點一點擴大,牽扯着眼部肌肉以及情緒,驚異之後就變成了一種不耐和厭煩。
“你是不是當我傻?”陳都眉頭擰起,道,“你絕對不會是他。”
“你見過紫陽先生的真人?”張迅問道。
“沒有。”陳都坦然承認,但仍舊道,“但是你不可能是他。”
“爲什麼?”張迅疑惑,不知道陳都哪裡來的自信。
陳都冷笑道:“雖然他夠無恥,但是能和我對噴那麼久,肯定是個很有本事的人,至於你……”
陳都斜着眼睛,一臉傲然,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看來……是被鄙視了。
張迅心中無奈。
他倒是也不生氣,只是嘆道:“我想,這其中肯定是有誤會。”
說出這句話,張迅自我感覺已經化身爲八點檔狗血電視劇裡的男配。
按照劇本,主角對於他的勸解肯定是不會聽的。
果然,陳都根本不理會,只是不耐煩地道:你只管教他出來,有沒有誤會我們當面說。”
張迅沒有動。
陳都吸了口氣,便想要闖。
這一幕在不久前發生過,當時要闖的還是個姓趙的男人,卻被張迅做門神擋在樓下。
當時要保護的是白襄,這次要保護的是高參——一個胖大渾圓的中年男人。
午後的陽光熾熱而濃烈,將店外的街道曬得發黑,發亮,發燙。
日光經過數層玻璃的過濾折射,輕柔地投入店內,灑落在那窗邊一株株綠色的裝點背景的植物花草上。
“紫陽先生”安然坐在綠草黃花的間隙中,氣定神閒,透過縫隙,看着門口兩個對峙的年輕人。
他的圓潤的臉上兩道提早很多年便灰白的濃密眉毛挑起,向兩側,像是兩把倒懸的灰刀。
“有意思。”
高參輕輕說道,臉上浮現若有若無的古怪笑意。
他看着臉色無奈,腳步卻堅定的張迅,然後又看看門外暴走的陳都,悠然起身。
陳都很暴躁。
“你讓不讓?”
張迅很平和。
“我覺得,沒有什麼問題是交流解決不了的。”
陳都深吸口氣,看着防禦的密不透風的張迅,咬着牙,儘量放緩語氣,說:“我就是想進去和他交流的。”
張迅眨眨眼:“言語交流還是拳頭交流?”
陳都繼續忍耐:“言語交流!”
張迅一臉不信,他指着陳都身側垂着的手,道:“……那你先鬆開拳頭。”
“……”
“你看,你果然又在騙我。”張迅立即說道,而後又苦口婆心地說,“只要你冷靜下來,沒有什麼事是冷靜下來解決不了的。”
陳都怒道:“你剛纔還說交流,現在就變成冷靜了?”
“先冷靜,再交流。”
張迅還在努力勸架,就忽然聽到身後高參的聲音傳來:“不用冷靜了,直接交流吧。”
張迅臉迅速垮了下來,作爲臨時店長,他真不希望兩個人在這裡發生武力衝突。
他扭回頭,看着走過來一臉平靜的高參,嘆道:“你出來幹嘛……”
高參呵呵笑道:“人家來找我,我當然得出來迎接啊。”
張迅本想說什麼,但是卻又總覺得的高參的神情有些異樣。
這時候他又驚訝地發現,本來一心往裡闖的陳都忽然沒了力氣,他回頭一看,只見陳都整個人都傻掉了,呆呆地站在門口,兩眼瞪着高參,臉色一白,虛聲道:“……高……高叔?你怎麼在……”
高參呵呵一笑,說:“你不是找紫陽先生麼?來吧,咱倆好好交流一下,要是不過癮,晚上我找你爸,我倆再交流一下,怎麼樣?”
“不……不是……我……”陳都氣焰散盡,整個人語無倫次,吭哧吭哧好一陣,才用力吐了口氣,哭喪着臉說,“怎麼是您啊!”
……
……
張迅端着一隻托盤,慢慢走過來,把兩杯飲品放在桌上。
然後他又拿過高參的會員卡,刷了下。
心中只覺得荒唐奇妙。
兩個在互聯網上對罵了那麼久的人竟然是叔侄輩分,這真是令人無言以對。
“在互聯網上,你甚至不知道坐在那頭的是個人還是一條狗。”
張迅又想起了這條名言,深以爲然。
看了眼時間,低着頭的陳都已經被訓斥了大半個小時,高參看起來才終於盡興。
讓張迅覺得恐怖的並不是高參的訓斥,而是他教訓陳都的內容,其並非是有關於他衝動,以暴力解決問題之類的事,而竟然是……
“罵輸了不丟人,努力反省總結戰鬥經驗,下次贏回來就行了,但是噴不過,就來這套,這就落了下乘,太低端,明白了沒有?尤其是沒有探明對方深淺,就貿然出擊,兵家大忌啊。”
陳都低頭:“明白了。”
“嗯,口服心不服,不過也沒關係,口服就行了。”高參乜了他一眼,說道。
說完,高參伸手接過張迅遞回來的會員卡,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張迅搖搖頭,高參所指的麻煩一方面是陳都闖門,另一方面來自於其造成的影響,周圍的人都看到了,也直觀地影響了下午店裡的人流量。
“行了,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你爸晚上又得出差,回去幫他收拾收拾。”高參又看了眼陳都,說道。
後者如蒙大赦。
等陳都離開了,張迅纔好奇問道:“他是你侄子?”
高參吐了口氣,道:“是子侄輩分的,不是親的,陳都他父親和我關係非常好,老兄弟了。”
“哦,是這樣啊。”張迅瞭解地點點頭。
“他家也是做生意的,這不麼,他父親等會兒還得出門,又得好一段時間回不來了,不過陳都從小倒是不喜歡經商,二十好幾了也沒個正形,倒沒想到,以這種方式和我碰上了。”說着,高參也不由苦笑,這件事怎麼看都覺得蠻奇幻的。
張迅也不由笑笑,說道:“雖然他脾氣不小,但是看得出來還是自己掌握了一個度的。”
若非陳都自己控制,也不會說兩個人僵持了好一陣也沒有真的發生衝突。
這點張迅看的還是清楚的。
高參也笑了笑,眼神中到了這時候才終於流露出長輩的關懷。
說了幾句話,張迅就要走開,高參忽然問:“對了,今晚還關門麼?”
張迅站住,想了想,無奈地說:“還是要關門的,沒辦法,值夜班的店員也解僱掉了,還沒來得及找新的,我總要睡覺的。”
說着,他又想這兩天看來得和白襄提一提招聘的事了。
“那大概幾點關門?”
張迅笑道:“我想着,大概晚上九、十點鐘吧,睡前關門。”
“行,那我知道了。”
“嗯,那你忙。”張迅說完,自己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坐下之後他打開了中古大陸的論壇,慢慢研讀精華帖。
時間慢慢流逝,一切如常。
等天色暗下來,月亮升起時,張迅終於有些躁動不安。
距離下一次決策,時間不算很多了,按照時間計算,後天上午十點左右,就要進行第四次決策。
然而到了現在,他的察納天賦仍然沒有動靜。
“按照當初白襄的標記,幽夢之靈覆蓋範圍應該能籠罩市內,市裡人口衆多,有本事的人更是衆多,總沒有道理這麼幾次決策就把整個市裡的人才儲備耗幹了吧。”
張迅皺眉苦思,卻是毫無頭緒。
到了後來他不禁想到或許是前兩次尋找到目標太過容易,以至於自己形成了錯誤的印象,或許,是前兩次把自己的運氣耗盡了吧。
“還有一個白天,明天要是還找不到,那就只能做自己決策的準備了,嗯,這樣的話還是要先和白襄聯繫好,最好能得到她的建議。”
張迅如此想着,看了眼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九點。
因爲高參的提醒,他早早就在門口豎了個明顯的牌子,說明本店晚上要暫時關門。
所以到了這個時間,店裡的人已經屈指可數,又等了一陣,高參才慢悠悠收拾好東西,提着自己的包走了過來。
“要走了?”張迅笑道。
“是啊,這不都快沒人了嘛。”
“如果晚上開門你是不是要繼續坐下去?”張迅有些好奇,來店裡讀書幾個小時的不少,但是類似高參這種實屬罕見。
聽他這樣說,高參同志咧嘴笑道:“你還真別說,要是我年輕的時候,還真敢坐24小時,不過現在不行了,精力跟不上了啊。”
張迅笑了笑,說道:“那明天還來?”
“當然了。”
“幾點?”
“沒準,反正不能今天這麼早了。”
“那行,拜拜。”張迅點頭。
“嗯,晚安。”高參也笑笑,慢悠悠就要出去,忽然他衣服兜裡手機一震,發出嗡嗡聲,來了一通電話。
他於是就站在門口接聽。
之後就只聽他嗯嗯啊啊了幾句,說了幾句保重身體啊之類的話,說着說着忽然又提起了陳都,然後就掛掉了手機。
“陳都?”張迅好奇一問。
高參笑了笑:“是陳都他父親。”
“哦。”張迅瞭然,不再多問。
隨即就目送着高參出門,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當高參走出店外幾步遠之後,張迅猛然看見,在高參的頭頂,出現了一片碧光。
那是……一個綠色的箭頭,筆直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