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月光像一層銀色的霧氣將南俊籠罩,他緊緊的捂着右手那道血流不止的傷口,緩緩的向武走去。
他輕輕的踢開了那把映射出朵朵寒芒的匕首,靜靜的站在武的眼前。
“你……怎麼……”武的頭部已一種奇異的姿勢扭曲,很難想象,在受了南俊剛剛的那一拳之後,他居然還可以說得出話來。
南俊冷冷的看着像一隻軟體生物般伏在地上的武,“你知道人爲什麼會有兩隻手?”
武的瞳孔在一瞬間緊縮,“你是……左……”
南俊似乎沒有耐心去等武一點點的講話說完,他緩緩的蹲在了武的眼前,“你不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但是你卻是在知道這件事之後唯一一個還能說的出話的人。”
武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張蒼白的面容,看着那隻完美無缺的左臂,直至此時他方纔知道南俊居然是個左撇子。
每個人都應該知道,慣用的那一隻手通常都要比另一隻手要靈活上許多,而不僅僅是靈活的程度,慣用的手所施展出的力道與速度也比另一隻手要強上很多。
那南俊爲什麼不一開始就用左手,而是以右手攻擊?或許只因武很強,強到南俊沒有一絲可以打贏他的把握。
所以南俊從一開始便在等,等一個一擊便可以將武擊潰的機會,但想要在武的身上等到這樣的機會儼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敵人不給你機會,那麼就只有自己去製造,南俊成功了,只不過他的成功是建築在血與痛的深淵之中,如果他的意志稍稍薄弱,如果他的體力忽然不支,如果武早一點發現南俊左臂的異樣,那結果,恐怕隨着機會幻滅的還有南俊的性命。
“你……果然是……最美……”
武居然在笑,在那扭曲而詭異的面容中洋溢的居然是一種幸福而愉悅的笑意。
“殺……殺了我……然後……拿走我……的一切……你……有資格……擁有……這份榮譽……”
冷汗順着英挺的鼻樑滑落,南俊難以置信的看着武那滿是幸福的笑意,此時他不但不相信他的眼睛,甚至也懷疑起他的耳朵來。
然而眼前的這一切卻又是如此真實,真實到令他想要去嘔吐,武是個瘋子,不折不扣的瘋子,當一個人面臨這樣的瘋子時,或許所能做出的選擇只有一種,殺了他,儘快殺了他,讓他閉嘴,讓他閉上那一雙象徵着死亡的瞳孔,讓他帶着那些令人恐懼的氣息在這個世界永遠的消失。
南俊也是這樣,此刻在他的內心深處,就有一道聲音不斷的飄蕩着,殺死他,儘可能殘忍的殺死他,像屠宰牲口一樣的殺死他。
南俊的瞳孔在擴散,似漣漪一般不停的擴散,那雙堪比繁星明亮的瞳孔也在劇烈的擴散中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灰白色。
黑暗就在他的眼前,觸手可及,南俊彷彿可以在那雙閃爍着興奮之色的黑色瞳孔中尋到那一雙死一般的灰白。
血液在靜寂中低落,隨着那鮮豔血滴落下的彷彿還有那些盎然的生機,南俊沒有動,也無法動,他彷彿再一次回到了過去。
幽暗的房間中,無聲伴隨着幽寂彷彿正在啃食着生命。
他倒下了,倒在了血泊中,倒在了南俊的身邊。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血紅的殺意在那雙喪失理智的雙瞳間溢出,他從沒有如此迫切的想要去殺一個人,然而此時他卻並不明白即便是殺死那個人一萬次,也不足以平息胸膛中那蜂涌而出的殺意。
“俊……答應我……不要殺他……”
“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答應我……答應我!”
手臂在最後的吶喊中落下,胸膛上炙熱的血液彷彿也如同那遠去的生命一般,漸漸冷去,靜寂再一次降臨,帶着讓令人絕望至麻木的孤獨,充斥幽暗之中。,
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充斥着眼睛的濃濃殺意也漸漸隱去,南俊靜靜的站了起來,擡起頭來看着那掛高的一輪明月,他緩緩的舉起雙手閉起眼睛,全身心的投入月色的沐浴之中。
“我不會殺你,因爲你不配。”平靜的聲音淡淡的響起。
在聽到南俊答案之後本該高興的武,卻忽然如同瘋了一般,瘋狂的在地上扭動了起來,然而儘管他如何掙扎,卻都無法再一次站起。
“殺了我!快來殺了我!如果你不殺我……我一定會殺了你!”
武瘋了一般的嘶吼着,南俊卻如同沒有聽見一般,依舊靜靜的沐浴在月光下,直至一聲低沉的呼聲從他的身後傳來。
“南哥。”
南俊緩緩的扭頭望去,便看到了三道搖曳的身影,而在他的身後,原本近百人的死鬥,赫然也只剩下他們三個。
“你們沒事?”
“沒事,南哥你……”
“南俊!我一定會殺了你!一定會殺了你!”武癡纏不休的嘶吼再次響起。
“南哥,要不要做了他!”
南俊瞥了一眼像是蠕蟲一般不停掙扎的武,緩緩的搖了搖頭,“打斷他的四肢,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南俊話音剛落,三人便拿着手中血跡斑斑的鐵棍,向武走去,鋼鐵與骨的巨大交鳴聲中幾聲如同枯木枝幹斷裂的聲音隱約傳來。
“殺……了……你……一定……”野獸低鳴一般嘶啞的聲音漸漸淡去,直至消失,而僅僅是一瞬之後三人便丟掉手中的鐵棍再次立於南俊的身後。
“南哥,搞定了。”
“是嗎,結束了。”南俊吃力的從兜裡掏出了一盒擠得變形的香菸,緩緩的點上了一根。
“那接下來?”
“你們兩個把這兩個小鬼先送到醫院去,豹子回去叫幾個兄弟來,把人帶回去。”
“可南哥你……”
“我沒事,快去吧。”
“……是。”一番猶豫之後三人還是快速的行動了起來,喚作豹子的青年率先向外奔去,而剩餘的兩名男子也將張寶、羅烈背了起來,緊隨其後的走了出去。
滿是狼藉的暗巷中一時間彷彿只剩下南俊一個人,他靜靜的看着那一羣倒在血泊之中動也不動人羣。
指尖的煙火在明而轉黯中消失,漫長的靜寂之中,人影幽幽的閃現,當豹子帶着十幾個人再次回來這裡的時候,他已遍尋不到那孤立於月下的頎長身影。
在十幾人的一番焦急的搜索之後,他們終於在一處牆角下找到了斜臥在牆邊的南俊。
“南哥,你想嚇死我們,我還以爲……”豹子並沒有接着說下去,只因南俊此時已然無法聽見。
他的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就像是天空中飄浮着的雲彩般潔淨,而他的面容又是如此的安詳,就像是正在酣睡一般。
“南哥!”悲痛的吶喊撕裂了寂靜、撕裂了幽邃、甚至彷彿連這朦朧的月色都爲之撕裂,然而卻又無法撕裂那止水一般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