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震面無表情的看着腳下的連雲,此時的連雲再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長老,她像是一個面對惡霸欺凌而氣哭無助的普通老婦,只能對惡霸苦苦哀求,卻做不了任何有實質性用處的事情——因爲她沒有勇氣,更沒有那個能力。
或許不知情的人見到這一幕,會忍不住去可憐連雲,她看上去真的像是一個可憐人。
然而,田震心中卻不會升起半分的憐憫。
“你的唯一?哼,你想過我爺爺也是我唯一的親人麼?”田震冷聲說道。
連雲呼吸一滯,她當然想到過,而且,正因爲知道這一點,她纔會去做北江的那些事,甚至小心翼翼恐怕一不小心把那個老頭殺掉,因爲那樣她就無法享受緩緩折磨人的快感了。
那麼,既然這樣,田震還有什麼理由放過她唯一的兒子呢?
連雲心如死水,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手也不再拽着田震的褲腿。
是啊,爲什麼自己再對田震爺爺下手的時候就沒有想想後果呢?或許她想過,她以爲後果就是自己能將那個老頭折磨的生不如死,讓本以爲早已經死掉的田震在九泉之下都無法安寧——然而,後果是什麼呢?整個連雲宗因爲她自己的恨憎迎來了滅頂之災,她眼中所謂的螻蟻,此時就要在她眼前殺掉她的兒子,而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連雲感到深深的後悔,自己爲什麼沒能早些認清自己究竟惹了多麼可怕的一個人?
田震走到了闕華面前,看着這個坐在輪椅上的廢人,目光忍不住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花薄雨,後者失了魂一樣的呆呆的看着他,田震知道,從始至終她都在看自己。
早在跟蹤花薄雨的路上田震便認出了這個白髮男子是誰,本以爲在京城那次已經殺了他,卻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活到了現在。
甚至……他現在是花薄雨的丈夫?
闕華僵硬的臉上就算在死亡的最後一刻都無法表露出太明顯的恐懼,但是他的心裡早已經悔恨驚懼揉作一團,田震的影子已經將他籠罩,田震的手像是打算友好的拍拍他的腦袋一樣,緩緩伸了過來。
這個時候,闕華心裡的恐懼達到了最爲真實的峰值,往日的一幕幕飛快的在眼前閃過,從廣源記這個人對自己出言不遜時,自己便打算把這個人殺掉,他也的確嘗試過這麼做。
廣源記外,他被田震重傷一次,京城郊外,他想借助柯大師殺掉田震,卻被田震反殺,而且,一拳打壞了他的脊柱,如果不是依靠秘法維持,如今他早已身死,即便如今,他也是一個只會呼吸的廢人。
然而,和以往的一切相比,闕華忽然覺得自己爲什麼不早點被田震殺掉?如果自己早就死了,或許連雲就不會知道仇人是誰,也不會想要替他報仇,那樣的話,連雲宗也不會滅了滿門……
又或者,自己在前兩次被傷的時候早些認識到田震的可怕,或許也不會發生現在的事,又或者,自己從一開始自我感覺沒有那麼良好,面對田震當時的不敬一笑而過,而不是不依不饒的想要殺掉人家,現在會不會又是另一個結果?
闕華的思緒飛快的回憶着這一切,到頭來卻苦澀的發現,面對田震這種惡魔般的行徑,自己就算想要在心裡找到一個道德的高地去指責人家都做不到,因爲從始至終好像都是自己在不知死活的去挑戰人家的底線,到現在,門派被滅,他也要再死一次,卻又能怪得了誰?
不作死就不會死……
然後闕華就死了,在爲自己作死的行徑深深的悔恨當中,田震伸手捏爆了他的腦袋。
血腥殘忍,飛濺的血,腦漿四落,不遠處站着的花薄雨被頭骨碎裂時的聲音嚇得打了個哆嗦。
“啊——”
連雲淒厲的尖叫起來,兒子死了,而且是很慘的死法,這一刻憤怒終於暫時掩蓋了恐懼,連雲忽然朝着田震跑了過來,凝聚畢生功力發出一道拳影襲向田震。
連雲這是要拼命了,這一拳隱隱超出了天級的極限,卻是以燃燒生命爲代價。
田震看着手上沾着的闕華的腦漿和血,沒有回頭看背後的拳影,只是隨意的伸出另一隻手想後面拍了拍,趕蒼蠅的標準動作。
然後那道由白色真氣凝聚的房屋大小的拳頭虛影砰然潰散,不遠處的連雲被震飛了出去。
即便想要拿命去拼,對於對方而言也是那麼的微不足道,這讓連雲想到了蒼蠅不厭其煩的去騷擾人,最後被人用蒼蠅拍拍成了肉泥的畫面。
最後的一擊,連雲的經脈被自己的力量震碎,她已經徹底成了廢人,她本想用這個代價來換取哪怕田震一滴血,卻沒想到自己終究還是太天真了,田震的強大,窮極她的想象也根本無法探到邊緣。
田震沒有再去理會連雲,他知道連雲發出剛纔那一擊之後,已經沒有多長時間可活了,他把連雲放在最後死,就是想讓她體會到這世間最爲殘忍的痛苦,只有這樣才能抵得上她對爺爺犯下的那些罪。
所以,田震當然不會讓連雲這麼快就解脫,就讓她躺在門人弟子的屍堆中,遠遠看着她兒子無頭的軀殼,在無盡的悔恨和痛苦,還有對自己的憎恨和無力中,慢慢的死去。
這果然是最沉重的刑罰了,連雲看着已經不再理會她的田震,心中這樣想到,她意識到田震不會親手殺自己。
於是,她看着無頭的兒子的軀體,心中對田震的恨意愈發濃重,然而越是如此,她越像是墜入了無盡深淵,因爲她不知道究竟如何纔有可能報了這等血海深仇,田震的強大已經超出了這個世界的極限,就算她還能活下去,卻又能做的了什麼?
於是,這種憎恨之中,夾雜着讓人窒息的無力,這讓連雲的痛苦愈發難以忍受,她想要自行了斷,卻因爲經脈盡斷,她連這個都無法做到,她的靈魂像是被繩索緊緊勒住,呼吸越來越困難,她看到了過往,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懇求上天讓時光逆流,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去招惹田震了……
田震走到花薄雨面前——連雲宗的最後一個弟子,然而,從最開始,田震似乎有意忽略了她,那把劍從來沒有經過她的身前。
“我想知道,你剛纔喊‘不要’,是對誰喊的。”田震眉頭緊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