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缸手上掛着點滴,躺在平山鎮醫院的病牀上。路雲是殺手出身,出手知道輕重,她其實沒有對李缸下死手,因爲李缸雖然非常可惡且可恨,但是人家畢竟是公務員,她不可能下死手,所以他的傷其實不算十分嚴重,被路雲卸掉的兩條胳膊,只是脫臼,現在已經被駁上,腳踝也是脫臼,只是肌腱拉傷比較嚴重,整個腳腕又紅又腫,但是腱並沒有斷裂,只要好好休養就會痊癒,至於肚子上那一腳,雖然讓他受了一些內傷,但也不是不可以調理。
他現在最憂心的不是自己身上的傷,而是謝支隊甩手而去的絕決。儘管他腦滿腸肥,沒有多少智商,可是他也明白,如果他想在平山鎮稱王稱霸,自己必須上面有人,所以這些年來,他花費了不少心思去編織自己的關係網,而謝支隊就是其中的一個。謝支隊是縣局王白山副局長的人,他正是通過謝支隊,才又巴結上了王副局。
這次他兒子出事,他自然是向王副局求助,老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何況李缸是一個會來事的人,王副局當然會鼎力相助,於是直接下令將刑警隊的張德義停職檢查,然後派出自己心腹愛將謝水和接手這個案子。
開始時,所有的戲碼確實都是按照李缸設定的腳本順利進行,謝水和甚至都下令拿人了。只要馬義一干暴民落入他們手中,接下來,這些人到底是黑是白,只是全憑自己一句話的事。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事情詭異地發生逆轉,謝水和突然停止下令抓手,包括所有的特警隊員在內都象中邪一樣呆立不動。
他從來不相信鬼神,當然不會相信他們是真正中邪了。
當然,他的猜測是對的,謝水和和特警隊員們確實沒有中邪,他們只是被馬義銀針刺穴,不能動彈而已。因爲馬義的動作太快,所有都本沒有看到馬義出手,而且現實生活又不是金老爺子武俠小說裡的世界,更不是都世異能小說裡的yy世界,他怎麼可能想到現實中會發生這種完全不符合科學的事情?
他只知道路雲對自己大打出手的時候,謝水和他們真真實實地在袖手旁觀。這讓他非常憤怒,也非常疑惑,因爲莫說謝水和是自己關係網中的一員,這些年沒少拿他的好處,就算彼此是陌生人,但是他作爲警察,也應該出手制止路雲當衆行兇,而不是眼睜睜地看着她對自己大打出手,因爲,這是一個警察最起碼的職責!
(麻逼哥逼,他現在纔想起警察的職責,早幹嘛去了?)
況且,他們之間,最起碼還是同行,同行被打,可是他絲毫不念彼此間的情誼,而是踏踏實實地作壁上觀。
於是,當時李缸心裡就升起了一絲絕望,唉,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啊!
他甚至想起了香港警匪片裡的一句臺詞:警察靠得住,母豬會上樹。他當了半輩子警察,到頭來,連自己都不敢相信警察,特麼滴想想他都泄氣。
話說關係網是一張特殊的網,它不捕鳥,不捉魚,只是網羅人脈,網裡的人,因爲利益攸關,關係密切,常常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他都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謝水和爲毛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轉眼就拋棄自己,難道他就不擔心自己會魚死網破,將他咬出來嗎?雖然自己是鄉鎮警察,油水沒多大,給他的好處其實也不算很多,但是在目前的大環境下,已經足以讓他吃不了兜着走,他不可能敢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然而,實際上,他明顯已經拋棄自己,從謝水和在醫院甩手而去,李缸已經確定他已經拋棄自己了。
“特麼滴吃人飯不拉人屎的**毛,老子必須讓你知道老子的錢是燙手的,並不那麼好拿!”李缸躺在牀上對謝水和恨得咬牙切齒,他想打電話給王局,讓他出面主持公道,但是因爲他的兩隻手打着夾板,不能動彈,這種事又不能找人代勞,他只好暫時忍氣吞聲。
老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遲早要謝水和爲此付出代價!
當然,他也絕對不會讓馬義和路雲繼續逍遙法外。
因爲他是平山鎮霸王,向來只有他打人,沒有人敢對他動手。可惜他不知道是被打糊塗了,還是智商有硬傷,他竟然忘記了一句千古名言:事出反常必有妖!謝水和與他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如果他不是遭遇讓他扛不住的壓力,他怎麼可能主動捨棄自己既得的利益呢?
貪婪的人,從來不會主動自己斬斷自己的雙手。
他也忘記了當路雲瞬間就拆掉他的配槍時,大腦一閃而過的猜測。
如果他將這些事情串連起來好好想一想,也許他就不會有那些怨念和報復計劃了,他現在應該想的,是如何度過此劫!
不管世間有多少悲傷,不管世上有多少不平事,夜晚終究會結束,黎明終究會準時到來。
當最早一縷曙光出現在平山村最高的山尖上,充滿悲傷的夜晚宣告結束了。只是天雖然亮了,太陽卻遲遲不見升起,悲傷仍然籠罩在平山村,哀樂沒有停止,哭泣仍然在繼續,馬正青的棺材已經被擡出靈堂,法師在做最後一場法事,當他助手手中的鑼聲停止,他就要被送走,入土爲安,從此,他與他的親人,永遠的陰陽相隔。
也許正是因爲這個原因,親人的哭聲更加悽切,悽切裡有對親人的不捨,有對沉冤未雪的無奈和悲憤,山在哭,雲在落淚,連米莉莉的雙眼都紅得象兔子的眼睛。馬義從始至終,都陪在馬朋身邊,他們是同宗兄弟,又是同齡人,這個時候,他陪在馬朋身邊最合適,馬朋的媽媽則由他媽媽陪着,爺爺奶奶則有村裡的長輩相陪。
人生有三大怕,一怕少年喪父,二怕中年喪偶,三怕老年喪子。不幸的爺爺奶奶白髮人送黑髮人,沉重的打擊,讓他們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讓人看了於心不忍,不免悲從中來。
馬姓在平山村是大姓,平山村一大半的人都姓馬,他們全都擠在馬朋家裡,爲他操辦一切事宜,與他一起哀悼親人,其他姓氏的鄉親也來了,阿菊的媽媽也來了,這個勢利眼的農村女強人,她雖然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女兒,但是她還不知道女兒已經不在人世,所以她還在繼續做着進城享福的可憐美夢。馬義家庭的鉅變,沒有讓她後悔阻止他與阿菊合好,因爲據她所知,馬義能夠**絲變身高富帥,完全是攀上了一個有錢的女人,如果沒有這個女人,他仍然毛都不是。
馬義也一直沒有告訴她阿菊已經死去的消息,因爲以他與阿菊的關係,他擔心這個農村女強人,也就是俗稱的滾刀肉,可能不僅不相信他的話,反而會因此生出種種事端,反正警察遲早會查到阿菊的身份,然後通知到她。
當然,這所有的一切,都不影響她對失去鄉鄰的悲傷。整個平山村的人都知道馬正青死得冤,雖然他們沒有能力爲他伸冤,但是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們表達對逝者的哀傷,對受害人家屬的同情。而且,他們的悲傷,他們的同情是發自內心的,就連阿菊的媽媽也是如此,在人們的眼裡,也許她是一個勢利的女人,可是蒼天可以作證,此時,她的心是真誠的。
八點,出殯的時間到了。
馬朋精神萎頓,捧着父親的遺像,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從此將永遠失去父親的呵護。他由馬義攙扶着,走在出殯隊伍的前頭,盛着馬正青遺體的棺材,被幾個大漢擡起,前頭,有兒子與幡帕引路,後有親人相送,一路上,有人呼喊着親人記得回家的路,有人一路揮灑着紙錢,打發着擋路的小鬼,他們用親情,最後一次召喚親人,最後一次爲親人打點。
到達墓地,棺材被放下,擡棺大漢在法師指點下開始下葬,送殯的人全部跪在墳前。
馬朋一絲不苟地爲父親擺設香案,準備舉行下葬後的第一次祭拜。
當所有的一切忙完,時間差不多到了正午。
回到家裡,草草吃過飯,媽媽就催着馬義他們去休息,路雲和米莉莉從來沒有熬過這種夜,早就累得腰痠背痛,上下眼皮都擡不起來,而馬義,修真元氣六重的修爲,熬一個夜晚對他來說幾乎沒有影響,但是他既不想忤逆媽媽的意思,也不想讓她生疑,於是也打算休息去了,他剛走到房間門口,馬朋突然匆匆趕來。
“馬義,警察又來了!”還沒進門,他就嚷開了。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怎麼又來了?他們不是欺負我們鄉下人嗎?”
馬義還沒來得說話,他媽媽就着急上火了。她心急,不僅是爲了馬朋,也因爲路雲,路雲是她未來的兒媳婦,昨晚她把人家警察打傷了,雖然鄉親們都稱讚她是女英雄,可是她一整夜都在提心吊膽。因爲她一直相信,公家人,不是她們這些平頭百姓能夠惹得起的,他們遲早會報復。
果然,現在他們又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