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這問題就出現了,集體宿舍有個特點,人多!我小時候住大院的,雖然是平方,但有衛生間啊。
集體宿舍只有一個衛生間,我和他的婚房就挨着衛生間,一到夏天那個味啊……哎呀,沒法說了都。
我結婚的時候也沒啥彩禮,他沒錢,一個月二三十塊工資,好多年才攢了一千塊錢,都買各種傢俱和電器了。這也就算了,甚至,連我的父母都沒見過……”
“啊?爲什麼這樣?”林薇薇忽然覺得老太太也挺可憐的,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在那個年代,去千里之外的地方生活,她恐怕也難以適應。
結婚的對象連父母都沒見過,那更是難以接受。
老太太笑道:“這件事也不怪他,他倒是說過,去京城拜會一下老丈人,可惜我父親那時候被下放了,去西北放牛去了,我母親被嚇成了神經病,住在一個老親戚家。
我那時候害臊,覺得自己成分不好呢還,不好意思帶他見我母親,反正是在那種不安,躁動,迷茫的情況下,就糊里糊塗結婚了。
結婚之後,我就想了,我這輩子是回不到京城了,寧坡也挺好的,山清水秀,靠着大海,冬天也不冷,夏天也不熱,在哪不是過呀,就這樣吧,沒想到後來還是出事了。
我這一生註定多災多難,婚後兩年,我閨女出生,就是燕子,這名字我給起的,她爹老土鱉,根本想不出這麼文藝的名字來。知道爲啥給她起名叫燕子不?就是因爲啊,我心中盼望着有那麼一天能夠回去,同時也希望能夠看到我的父親和母親。燕子代表了春天,代表了希望!
孩子出生的第二個月,我剛剛下牀,還沒去單位工作,國安的同志來家來了,說找他。
我當時沒多想,還以爲是工作問題,就說他不在,後來他們說在家裡等,我意識到可能出問題了。
然後我就問他們,他們一開始不說,後來說了,他們說……說姚國輝是他媽特務!”
聽到這個消息,包括盧北川在內的幾個人都大吃了一驚,遊嘯龍倒是反應平平,很顯然這件事他是早就知道的。
老太太的眼睛紅了,端起酒大喝了一口,隨後繼續道:“他身份清白,家裡三代貧農,父母斗大的字不認識一個,怎麼可能是特務呢?一定是他們搞錯了,我打死也不相信。
不過他們說沒搞錯,有人親眼看見,老姚和隔海相望的臺北份子交往,還他媽是個女的。
我當時一聽頓時就惱火了,在國安同志工作下,我相信了他們,我就問他們爲啥不去單位抓他?
他們說去了,單位找不到人,他們開始動員我,希望我配合,那年頭也沒電話,他辦案子去外面,我能知道去哪呀?就這樣,他們在家裡待了兩天,還沒見的老姚,我說這樣吧,等他來了,我給你報信。
國安的同志這才離開了,他們也就是剛走,老姚就回來了,我坐下套他的話,他一個大老粗比不上我心眼多。
我問他這兩天去哪了?他說辦案子,我說什麼案子?他說是一起特務案,案子很複雜,涉及的人很多,不好說,也不能說。
我但是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記得國安通知說老姚和一個女特務好,我在家還帶着女兒,他在外面和別的女人好,我一下就氣怒了,實際上我也是相信老姚的,我覺得只要老姚是清白的,被抓之後說明問題就能回來了。
所以,我讓他在家看孩子,以外出買東西爲名,去了國安,他們來了,把老姚帶走了。
老姚走的時候,也沒怪我,就說他可能出不來了,讓我好好照顧自己和女兒。就這樣過去了半個月,我有些害怕了,去國安問情況,他們老說老姚的問題很嚴重,已經去省裡了。
我一咬牙,帶着孩子去了省裡,省裡說你來了也沒用,案子定性,老姚通敵,馬上移交司法,再後來我收到了省高院的通知,參加了拿出庭審,看見現場的老姚,瘦的不成樣子了,三十歲的人,卻是一頭白頭髮,跟小老頭似的。
我哇的一聲就哭了,我心疼啊,我能看出來,他是清白的,我是受冤枉的,我父親是這樣,母親也是這樣,連老姚也這樣,我徹底絕望,不過還是咬着牙堅持活下來,我還有個女兒,不能讓她受罪。
老姚以出賣國家情報的罪名被判了死緩,後來我作爲家屬,去看他,就問他是不是真的?
他說他是被冤枉的,真正的特務還在逍遙法爲,這一切都是他製造的,他知道特務是誰,但手裡沒有證據。
我說你告訴我,我幫你找。
老姚終究是沒說,他是害怕連累了我和女兒,我又問他怪不怪我,是我親自找國安的人把他抓走的。
他說不怪,就算沒有我,他也會在單位被抓,這就是命……
沒多久,一份離婚協議書從監獄送來了,老姚寫的。非要離婚,我不同意,那時候我也知道他是爲我好,他是特務,有成分,對我在我單位上班不利。
可是我不能和他離婚啊,我和女兒是他的盼頭,要是離了,他就沒指望了。再後來,撥亂反正了,我父親出來了,恢復了原來的位置,我母親也好了,實際上那時候我就懷疑,她是裝瘋賣傻,看來還是她有大智慧。
他們來寧坡看我,尤其是我父親,知道我的情況後,悲痛萬分,發動關係要救老姚出來。
老姚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在一次外出勞動,竟然領着其他人造反,越獄了。他跑了,從此以後杳無音信。
沒多久,那名老特務被我父親給揪了出來,拔蘿蔔帶泥,薅出了一大堆人,老姚被平反了,我在單位成了光榮人物,哎……寧坡給我帶來了這一生的遺憾和怨恨,也留下了我所有的愛。
後來,老姚失蹤超過四年,我一個帶着孩子,成了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刑警隊長,這四年,大小破了上百起案子,還獲得了好幾次二等功,甚至還要提拔我當副局,還有的要我去省廳當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