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並不等於沉悶，課堂氣氛始終很好，這就保證大部分人都能聽進去，然後開始思考。
不過洪材教授就是這麼不走尋常路，沒等大家想明白什麼，他已經開始講下一個問題。
“那麼，第二個問題——既然金融學是一門這樣的玩意，我們爲什麼還要學？”
“這個問題，我想請幾個同學來說說，爲什麼要學金融。”
“說對說錯都不要緊，而且這東西其實沒有什麼對錯，憑着本心來，想怎麼說都可以，說不好不罰，說得好送你們點學分。”
“誰想說說？”
聲若洪鐘的一嗓子吼下來，同學們迅速興奮起來。
能在洪教授面前露臉的機會，四年本科讀下來，絕對不會有很多，誰不眼饞？
大家踊躍舉手，方小武沒摻和。
洪教授是典型的家長作風，今天雖然沒怎麼表現出來，但根子就是那樣的。
作爲洪教授的親傳弟子，小五哥早已經接受過一次這樣的考驗，沒必要再出這個風頭。
第一個被點中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面相憨厚，站起來時臉色就已經微紅。
撓撓頭，他蠻不好意思的開口：“我就是因爲教授說的起薪高才想學金融的，我家境一般，想多賺點錢……”
大家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還有幾個調皮的男生喊着“頂你”，顯然，這麼想的人不在少數。
洪教授揮揮手叫他坐下，笑道：“是個誠實的孩子，如果你還能做到踏實，那麼我相信，你的願望一定會得到滿足，金融機構裡有很多崗位，非常青睞踏實、誠實的應屆生。”
接下來又點起兩位，分別從不同角度闡述自己的理由。
緊接着，洪教授點到韓希夷，而她並沒有舉手。
“那位同學，對，就是特別漂亮的正瞪大眼睛的那位，你來說說！”
大長腿一愣，馬上起立。
看得出來，她沒有考慮好答案，她也沒掩飾這一點。
“洪教授，我報金融只是因爲家裡長輩是搞金融的，我想了解他們的事業和心態，我本人對於金融沒有任何看法。”
“我要做的，就是努力學好每一門功課，然後在過程中尋找答案。”
“究竟找得到、找不到，不會影響我的成績。”
嘖嘖……直白、霸氣、自信，這妞的性格應該特別合洪教授胃口，難道以後我會多出一個師妹？
方小武暗暗琢磨着，擡頭瞄一眼洪教授，果然，小老頭的表情非常滿意，完全沒在乎她的“不知道”。
話音剛落，男生們就開始邊狼嚎邊鼓掌，女生裡，非本班的學生，喜歡她的人倒是不多。
眼見着韓希夷開口，左哲聖有點坐不住了，馬上把手舉高高。
洪教授似乎對他有點印象，隨手點他站起來。
“洪教授您好，我是金融二班的左哲聖！”
左大少一站起來，立即就像是開屏的孔雀似的，渾身都是戲。
“我學金融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爲開拓眼界，學習一種思維！”
咦？跟哥的想法很接近啊……
方小武訝然的瞥他一眼，繼續聽。
“我知道金融學不等於賺錢，學得再好，該賠一樣賠。我爸爸跟兩個很有名氣的投資專家搞股指期貨，血虧！”
“他對我感嘆道：我這輩子能搞懂人，卻搞不懂股票市場，你要是不知道學什麼，去學學金融吧！”
“我不認爲學金融就能搞懂證券市場，但我覺得，金融相關的一切，都有一種共性的思維模式。”
“學會這種思維，很可能以後我還是不會親身下場，但最起碼的，我能夠辨別誰行誰不行，誰是吹出來的，誰有真功夫。”
“人家給我拿來一個方案，我看完以後，馬上知道可行不可行。”
“經濟環境即將大變，我比別人先感受到，提前做好準備，確定機會在哪裡危險是什麼，以我的資本，穩坐釣魚臺！”
……
洋洋灑灑一頓大牛逼，居然吹得似模似樣，如此看來，小左其實沒那麼草包。
不過在方小武看來，有很多想法其實並不可行，最起碼的，要學精到那種程度上，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左哲聖揮灑完光芒，面色平靜的坐下，看似沒怎麼嘚瑟，其實脖子揚起的角度已經深深的出賣了他。
特別奇葩的是，他還給方小武甩來一個帶着挑釁的眼神，大概意思是——
你覺得哥說得好不好？是不是特別深刻有見地？你行麼你！
小五哥啞然失笑，跟着大家一起慢慢鼓掌。
洪教授沒評價左哲聖的發言，但是身前身後不要同學都很激動，大約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傳說中的“國際視野”、“先進思想”、“遠大前途”。
其實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做得好不如說得好，宣傳比產品本身更重要。
方小武沒吭聲，將“勝利”拱手相讓給左大少，一根小尾巴頓時高高翹起，搖得左哲聖滿臉紅光。
洪教授沒再點名學生，開始總結。
“同學們說得都很好，金融學跟實踐非常脫軌，但仍舊有無數的人在研究這門學問，我不想論證它的作用，但事實已經證明它的價值所在。”
“所以，同學們要拋開偏見，正確認識這門學問，然後帶着疑惑，去努力鑽研。”
“不需要你學得多好，就像剛纔那位小同學說得那樣，掌握一種思維模式，你就會少吃很多虧、少上很多當。”
“比如說，我們日常生活中常見的騙局，學金融的幾乎從來不被騙。”
“其中特別典型的一種是校園貸，我們總能在新聞上甚至現實中，發現有大學生上當受騙，可是幾乎沒有學金融的，爲什麼？”
洪材環視教室一圈，突然點到方小武的名字。
“方小武，你告訴我，爲什麼？”
小五哥措不及防，愕然而又無奈的站起身。
這是洪教授第一次直接點出某位同學的名字，對於階梯教室裡的四百位學子而言，這隻意味着一件事——
方小武，跟他們壓根不在一條起跑線上。
被各式各樣的複雜目光注視着，甚至耳邊還傳來陣陣竊竊私語。
“他誰啊？”
“雲州狀元。”
“狀元多什麼？都是過去，憑什麼洪教授對他另眼相待？”
“就是！我倒要看看，他能說出什麼花來！”
小五哥微垂眼眸，視線順着韓希夷的秀髮延伸，滑過耳垂，掠過鎖骨，穿過領口……
風景大好。
一瞬間，小五哥明心見性，略有所得。
自嘲的一笑，輕輕道：“因爲……我們就是騙子。花樣，本來就是我們玩出來的。”
如同一枚核彈炸在湖面，掀起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