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想法是基於當日“避火訣”的啓發,所謂“避火訣”只是方不言隨口一說,用以敷衍寧不空的理由。
當日方不言之所以受烈火灼燒而毫髮無傷,不是他當真掌握了這種神通,而是巧用了體內煉化六虛毒所生的八大力中的火之力。
方不言以諧和之,平衡體內的八種真氣,使之處於平靜,如此六虛毒已經不能成害。只是處於“諧之道”的狀態,這八種真氣不能傷己,同樣也不能傷人。八種真氣盤踞在體內,聚成一團,相互流轉,混混沌沌。
方不言當日深陷火災劫中,最初是想以極寒真氣硬抗,哪知只是混沌一團的周流八勁真氣,受到外界火災劫力氣機牽引,立馬形成反擊,而且遇強愈強,外界火焰氣機越強,它的反擊也越厲害。
方不言雖然沒有見識過真正的周流六虛功,但是如今天下除了萬歸藏,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門武功的奧妙。從與寧不空交手時火之勁自發運轉,他已經猜測到周流六虛功往往後發制人,因爲外力激發,纔會顯見威力。
只因爲對手的外力破壞了諧之道,周流八勁落入了不諧之道,好比飢餓不堪的鳥獸,爲了得到飽足,必然兇猛殺戮。所以說,諧之道只是修煉周流六虛功的要旨;不諧,纔是施展周流六虛功的法門。
如果不懂諧之道,周流八勁一旦失控,就會化爲六虛毒,引發天劫必然危害自身。但如果明白此道,即使一時亂走,也能收拾回來,使得周流八勁融爲一團,交互運轉,就好比猛獸爪牙收斂,不成威脅。
周流六虛功成力無窮,全因在這‘諧’與‘不諧’之間反覆轉換,而對於諧與不諧的理解越深,轉換越快。
關鍵就是找好之間的平衡,而武功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真氣雄渾與否能決定戰局了,強弱之分,只在於對那冥冥中天地運轉的理解,而這,已經涉及到了道的層面。
樑思禽寫出“諧”字,卻不願點破其中”損強補弱”的道理,也是爲了讓後代自行領悟。因爲“周流六虛功”威力太大,若被歹人誤打誤撞修煉成功,必然禍害極大。畢竟心胸決定層次,以樑思禽尋思,自行悟出這一道理的人,不是道德高深的隱士,就是懲強扶弱的大俠,練成神功,也不會危害世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樑思禽縱有蓋世才智,也料不到後世弟子中竟然出現了萬歸藏這等怪才,竟從世人不恥的商道中明自了衝盈虛、通有無、損強補弱、以實盈虛的道理,一舉練成“周流六虛功”,但因商道之中,常又包含人慾,故而萬歸藏神通雖成,但卻留下後患,以致天劫來襲,幾乎送命。
想明白這一點,方不言心中已有成算,當初樑蕭悟的“諧之道”,樂之揚以樂入道,萬歸藏以商道補全天之道,陸漸則是悟的海之道。這些都是歷代人傑,縱觀他們的經歷,無不是先悟自身之道,而後以自己之道觸及天道,最終藉助天道完善己道。
畢竟天道浩瀚無垠,常人怎可以偏概全?唯有以點破面,才能得到周全。
方不言歷經數世,其實早已與冥冥中至高的天道有過接觸,只是當時他的境界不到,縱然看山就是山,尚未到達看山不是山的層次。只因天道無上,天道卻也始終與人世萬物相伴,藏於世間,所謂大隱隱於世,不過常人眼力不到,無法發現而已。
一座山放到方不言面前,它仍然是山。看山不是山,這並非是從心中否定這座山,而是到達一定的層次,看到的就並不單單是現象,而是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
就像現在,別人只是看到方不言盯着海面不知看些什麼,好奇之下也紛紛效仿,然而除卻蔚藍的海水之外,什麼也看不到。
然而在方不言眼中,眼前的這片海域就像是一隻有自己意志的生命。驚濤駭浪爲怒,風平浪靜爲安,魚蝦嬉戲爲樂,大海既是生命誕生的搖籃,在巨浪中又是死亡的溫牀。
生與死這兩種極致得對立,卻在海域中完美的呈現,既不突兀矛盾,也沒有驚天動地的異像,一切盡在平靜中轉化。
方不言似乎把握到了什麼,又像什麼也沒悟到,只是他體內的周流八勁一改往日裡的隱晦,此時越發活潑,最後竟然自發的在方不言經脈中沿着莫名的路線運轉着。儘管方不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並沒有阻止這種異動。
因爲此時的大海,在方不言眼中就是一位嚴格且博學的老師,一絲不苟的傳授着他積累了億萬年的知識,向方不言盡情展示着他埋藏至今的秘密。
八種勁力沿着不同的路線運轉,在這途中不斷吞噬轉化方不言原本的真氣。八種不同的真氣,分爲八種不同的顏色,如脫繮之馬,運行在方不言奇經八脈中,八種勁氣不斷分分合合,最終在方不言泥丸宮中交匯。
就在八勁衝入方不言泥丸宮中時,方不言身子一震,眼前突現八種光色,隨即歸於混沌,陷入漫長的死寂。
混沌中來不計年,不知過了多久,無盡死寂中,忽有一線光明現世,緊接其後是一聲雷霆炸響,
眼前混沌頓然明亮起來,一時間,猶如盤古開天闢地,萬物化生。
方不言意識中忽然涌現一段文字。
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在其中。
萬八千歲。天地開闢。
陽清爲天。陰濁爲地。
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於天,聖於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如此萬八千歲,天數極高,地數極深。
盤古垂死化身,氣成風雲,聲爲雷霆,血液爲江河,筋脈爲地裡,肌肉爲田土,汗流爲雨澤。
正思忖間,八勁已然合一,此時卻未合而混沌,只是化作一道渾厚真元自泥丸宮中直入經脈,順勢已貫入十二重樓,遊遍全身經脈,復歸泥丸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