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中,萬千華麗的花燈依次點燃,在沒黑透的傍晚,透着幾分清麗的絢爛。
皇宮門口車水馬龍,喧譁濱天,無數大臣攜家眷進宮來赴宴。
整個帝京都是一片空前絕後的熱鬧歡喜!
萬壽宮中諸葛靜在上百名宮奴伺候下,穿上最華麗的太后朝服,那朝服以暗紅的妝霏緞子裁成,袍上繡着成片成片青紫色的松鶴延年,朝服的邊沿綴着上千顆細小琉璃珠,行走時摩挲有聲。再佩戴喜鵲登梅的一套點翠鎏金鳳冠,和一串東珠朝珠,雍容華貴,莊重無極!
只是太后年輕的眉目間,畫了濃濃的紫色石胭脂,那一筆色彩,打破莊重格局,勾勒出太后的美豔。
“奴才瞧着,太后您近來越發的容光煥發了。”裴德生靠近來,伸出手臂,太后搭着他的手,往那穿衣銅鏡前照了照,“是嗎,可是哀家怎麼覺得眼尾似乎有細紋了?”
裴德生暗自看了眼太后。
太后平常用的那些珍貴保養品,尋常人一輩子都難見。
今年也不過三十九的年紀,一張臉依舊是光滑亮澤,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樣子。
再加上厚厚的一層濃妝,要找出一絲皺紋,就好比雞蛋裡挑骨頭。
這女人嘛,永遠嫌棄自己不夠年輕。
不過裴德生樂得其成,因爲如此,他才能夠每年從太后保養品裡剋扣出一些,用在他自個臉上。
他巴不得太后多找些什麼駐顏術,保顏丹,永葆青春氣澤的法子。
太后對着銅鏡冷眼一沉,將鬢邊一支翠綠鬆珠簪給摘下來,厭惡擲到地上——阿夜最不喜看女子戴翠綠的頭飾!
簪子落地,宮婢們嚇到齊齊跪在地上!
太后彷彿沒看見,只欣賞着銅鏡中自己美豔風韻的容貌:“都起來吧,節慶的日子,跪什麼?”
裴德生一掃拂塵,擯退這羣嚇得魂不附體的宮奴,在太后耳邊說道:“太后,今晚是否仍派人到千歲府,請千歲出席宮宴?”
“不管是大宴會,或是小宴會,哪年的中秋沒請他,你瞧他出席過嗎?”
太后邁着款款的步伐離了鏡子,笑了笑,她走到殿前,望着殿外那一輪冉冉升起的皎白圓月:“阿夜那個人,軟硬不吃,別提有多難辦。你瞧瞧,今晚的滿月又如此的明亮,他一定更不願進宮了。”
“那今年……”
“繼續請。”
“那奴才這就讓人給千歲送去太后的請柬!”
“不急。”太后低笑,“今年不但要請,哀家還偏就要讓他出席。”
裴德生附上笑意:“那想必太后您已經有所打算了?”
太后笑得明豔至極,那美豔的紅脣彷彿淬了一千萬種巨毒:“哀家準備了樣兒東西,就在房中,你拿着它親自去趟千歲府吧,他看了哀家準備的東西,自然會多考慮今晚來還是不來。”
裴德生的眼神掠過點精光芒,當下只點了頭說:“那奴才這就——”
他話沒說完,忽然間被人給打斷:“啓稟太后,裴總管,千歲王府有人送來口諭!”
太后眉眼一掀,有點意外,裴德生立即行出去,回來時候神情也帶着意外:“太后,千歲讓人送來口信,說是今晚他會親自出席宮宴。”
太后的眼睛裡,登時就浮上莫測難辨的笑容:“這可就奇了,事出反常必有因,哀家倒想知道他今天爲何突然改變了主意。”
……
別說諸葛靜覺得很意外,就是木小樹也百思不得其解。
千歲爺最是不喜參加人多熱鬧的宮廷宴會,尤其是月滿銀輝的中秋佳節,往年哪回不是缺了席,只派人送個禮物給皇帝完事,今天午歇後,千歲爺就抽風地來了一句:“去,給爺搗香湯沐浴,備好寶車,派人送個口信入宮,就說本王要參加宴會。”
跪在地上給遞洗面帕子的木小樹,險些一頭撞在金盆上:“爺,瞧這天氣,今兒晚上肯定月光明亮,您真的要去麼?”
他將語氣咬得極重,根本難以相信。
而主子只是閒閒地擺弄着他的手指,興致盎然的說:“香酪要放足十桶,薔薇花瓣要選十七瓣一朵的,再拿出永和公主澡豆,神仙玉女面脂,並那蘇合衣香,玫瑰手擦的膏子……”說到半途停了停,想了想,又笑了笑:“另外,小樹子,你瞅着本王今天染什麼顏色的丹蔻,帶什麼樣的發冠,比較能夠讓本王……豔冠羣芳?”
木小樹成功一頭砸在金色的洗臉盆上!
不是,爺,您要豔冠羣芳是爲什麼呀?
豔冠羣芳,豔冠羣芳,那豔冠羣芳是形容女子的呀!
您堂堂千歲王,去跟無數的女人比美貌這樣真的合適麼,合適麼?
不過木小樹也就哭喪了那麼半秒鐘,立馬笑逐顏開地:“千歲爺,您太壞了,您豔冠羣芳了,那今晚皇宮恐怕就要血流滿地了。”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當楚緋夜座駕馳到宮門口,引發的是空前絕後的轟動和騷亂。
這裡,正隨着太醫院等人一起進宮赴宴的楚翹,恰好目睹了這驚人的一幕,她只見楚緋夜的座駕以六匹馬拉着,天子才六駕,他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不僅如此,他那馬車以金楠木做成,車身雕樑畫棟,巧奪天工,花草皆爲金葉,花心嵌着寶石!四面只垂着顏色鮮豔的明黃紫粉三層絲幔,最外面一層,還從上到下掛着一縷縷水晶流蘇!當那馬車奔馳起來,散下一路悅耳的聲響,飄下一路醉人的香氣!
楠木寶車的前前後後,是數百名王府的護衛,都穿着墨梅長袍,束冠佩刀。
那氣勢狂妄可見一斑,氣派高貴令人髮指,氣場強大教人畏懼!
只見楚緋夜慵懶倚在馬車內,透過輕飛的絲幔,可以朦朦朧朧看得清楚,他穿着那套太后贈的銀絲大麗花絳紗紅袍,皎白的月光,映襯着萬千宮火,照在他一人身上,宛若地獄紅蓮幽火在燃燒!
“啊啊啊——!”接着,她便被宮門外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震破耳膜。
恨他的百姓恨不能唾罵到至死方休。
畏他的子民淒厲惶恐着奪路而逃。
而那些被他迷惑,爲他一眼傾倒的少女少婦們瘋狂的在人羣中擁擠着。
拋花的,扔菜的,砸月餅的混亂成一片。
擁擠的,踩踏的,互毆的爆發成一團。
楚翹發誓就算是都叫獸到此一遊也絕壁不會引發如此令人驚呆的全民轟動。
皇宮裡奔出一大批禁衛來維持混亂的秩序,讓楚翹感到驚奇的是,那些拋過來的花呀,草呀,菜呀,月餅呀通通都在離楚緋夜馬車三丈範圍外就戛然而止,反彈進人羣之中。
寶馬香車就這麼平穩無恙的馳到了宮門內,熙熙攘攘正進宮赴宴的羣臣家眷們,不約而同往後讓開一條道,看着千歲王就這麼大張旗鼓把他的馬車馳進了皇宮。
這是隻有皇帝,皇后,太后纔有的待遇。
寶車以它囂張狂妄的姿態衝進來,熙攘的人羣裡,還是有人躲避不及,忽然間有女子發出尖叫:“救命——呀!”
這聲尖叫就在楚翹的耳邊,她被推搡同時,目睹着身下一名少女,慌張中被捲進馬車底下,“籲!”儘管馬車試圖停下來,但已來不及。
楚翹毫不遲疑的伸出援手,只需要她手快一拉一拽的事情,便能挽救一個無辜生命。
她可以毫不留情殺一個該殺的人,但也絕對不是個冷漠無心之人。
在同時間裡,還有個人和她一起拉出了那名少女。
少女嚇得魂不附體,淚帶梨花,瑟瑟發抖!
“姑娘,沒事了,別怕。”與她一起救人的,乃是位面貌俊朗的公子。
寶馬香車就停在眼前,楚翹擡頭望去,瞥見一雙勾魂的魅眸,透過那層層紗幔,幽幽射來。
“啪!”一道鞭子狠狠抽下來,正打在俊朗公子背脊上,陰森尖細的嗓音透着一股子讓人膽寒的味道,“作死麼,哪個敢擋千歲的路,還不速速滾開!”
少女嚇壞了,那俊朗公子倒是不怕,怒而低聲唾罵了句:“狗仗人勢!”
楚翹登時覺得,周身溫度,降爲冰點。
楚緋夜幽涼的笑聲飄出幔子:“底下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