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秦心瑤打算帶鏡映容在秦城內四處轉轉。她像是寫出錦繡文章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向長輩展示自己的作品。
只是她一時忽略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拉着鏡映容還沒出大門,身後就迅速集結了一隊親信。
“不用跟來。”
她揮手遣散了侍從,在衆人茫然好奇的目光裡挽起鏡映容手臂往外走去。
然而離開秦家大宅來到街上才走了不到百步之遠,兩人就已經聽了不下二十遍“見過家主大人”。
當又一家商鋪老闆丟下手裡的活計跑出來拜見迎接時,秦心瑤無可奈何地和鏡映容返回大宅。
“這樣沒法逛了,我得變個樣子才行。”
秦心瑤說着就要催動靈力。她如今已具化神修爲,幻化相貌騙過低階修士不是難事。
鏡映容眸光一亮,兩隻手中驀然多出幾樣物品。
“我可以給你化妝易容。”
她手裡的東西秦心瑤雖未用過,但都認得是何物。
“姐姐你何時學會了這門技藝?”秦心瑤饒有趣味地打量那些東西。
鏡映容果斷回答:“沒有學過。”
秦心瑤頓時愣住。
鏡映容看了看手裡那些,補充道:“這是別人送給我的。”
到長歡府前一路上賀宗桃時不時塞點自己的得意之作給她。
秦心瑤一臉猶疑:“可是你沒學過……”
“別人給我化過,我也看過很多次。”
鏡映容雙眸更亮了,透出一種躍躍欲試的神采,平淡的話語似有莫名的自信。
秦心瑤這下明白她的意圖了,驚奇又好笑地瞅她兩眼,然後眼一閉心一橫,豪氣萬千道:“來吧!”
鏡映容學起賀宗桃的架勢,兩手左右開弓在秦心瑤臉上舞出殘影,就連雲羅的兩端都捲起妝品加入“戰鬥”。
不知過了多久,秦心瑤感覺到自己臉上那些奇異的觸感消失,隨後聽見鏡映容的聲音:“好了。”
她睜開雙眼,神識掃過臉龐。
鏡映容:“怎麼樣?”
她既是問秦心瑤,也在問識海中的三靈。
秦心瑤眨了眨眼,表情有點僵。
“挺好的。”極煞劍回答道。
鏡映容眼裡升起一小團雀躍。
極煞劍又接着道:“勉強像個人。”
雀躍撲滅了。
極焰珠嗔道:“你幹嘛冷嘲熱諷的,這種玩笑鏡子纔不會喜歡。”
鏡映容:“嗯……”
極焰珠繼續道:“直接說難看不就好了嘛。”
鏡映容:“……”
極界筆:“說了多少次你倆不會說話可以不用說。”
鏡映容盯住從剛纔起就一言不發的秦心瑤。
“很不好看嗎?”
“唔……”
秦心瑤露出思索神色,而後一本正經地說道:“好不好看其實無關緊要,作爲初次實踐,體驗過程纔是最重要的。越是不好看,越說明姐姐你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啊!”
鏡映容想了想,眉眼彎起,用力點頭以表贊同。
秦心瑤眸子一轉,視線掠過被鏡映容放在一旁小桌上的妝品,狡黠笑道:“禮尚往來,輪到我給你化了!”
她抓起妝品就朝鏡映容撲去。
……
月掛中天時,容貌大改的兩人隱藏修爲後大搖大擺地出了秦家大宅。
雖說一路上時不時有奇怪的目光投來,不過她們再沒受到其它打擾。
秦城內的建設是以秦家大宅爲中心往外輻射,越是靠近秦宅,越是繁華興盛,修士實力水平越高。
圍繞大宅附近,兩人先後去到了用以傳授功法的傳道學院、教習術法武技的戰靈鬥場、提供閉關場所的上善堂、培養丹器符陣人才的各大宮房、掌管刑罰的正明堂、負責城中防衛工作的萬安院等等,諸如此類,均是肩負着重要職能的部門。
過去秦家也有負責這些事務的堂口,那時它們都是設立在大宅的高牆內裡,劃出幾個院落來作爲司職場地。
而如今,它們已變成一處處獨立的園地,每一處的佔地面積都比肩大宅甚至猶有過之。而大宅則成爲秦家核心人物日常起居修煉和商討決議的地方。
這些部門內部好些地方是不允許人隨意走動的,在外遊覽倒是無妨。經過上善堂正門時,秦心瑤指着裡面那些頗具特色的樓閣建築給鏡映容介紹,不遠處的守衛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大約是來此參觀的外來修士太多了,已是屢見不鮮。
再往外圈,則是琳琅的商鋪和用處五花八門的建築,還有大大小小的住宅。在其中一家鋪子裡,鏡映容看到了來自太初觀逆涯宮無鋒劍派及其它門派的特產。
更外圍,到處佈滿森嚴的守備力量,錯落分佈着模擬出不同環境的訓練場,還有飛舟停放區域、妖獸飼養園林等大型公衆地帶。
最後她們來到了城南的一角。
城南矗立着一座高聳的建築。它原身是座被遺棄的塔樓,後來被重整翻修,不僅煥然一新,且比原來更加宏偉。外壁石材上的天然紋理組成仿如祥雲的圖案,寬闊長階盤旋而上,如同蒼龍繞柱,最高處的塔尖便似龍口銜珠,閃耀萬丈光輝。
許多少男少女在攀登長階,這些初入道途尚不能御器飛行的年輕修士們玩着比拼腳力的遊戲,看誰最快登臨塔頂。她們經過徐徐拾階而上的鏡映容秦心瑤時總會好奇地打量幾眼,腳下速度卻不見慢,飛也似地消失在前方拐角。
從下仰望,刺入蒼穹的塔尖堪稱鋒銳,到了上面,纔會發現塔尖是一處數丈見方的平臺。
平臺中央有一座人形雕塑,瑩白的材質通透清潤,沐浴雨露風霜,煥發無窮光彩。
雕像身姿綽約,衣裙漫飛,彷彿下一刻就會乘風而去。她五官模糊,面龐微垂,似乎正俯瞰整座秦城。
鏡映容盯着雕像看了會兒,問:“這是我嗎?”
秦心瑤笑着應聲。她伸手輕撫雕像空白的基座,仰頭望着雕像的臉龐,說道:“我怕給你招去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沒有刻出你真實的模樣。”
她頓了頓,吸了口氣,堅定道:“等到時機成熟,我一定會把它完成。”
“時機成熟……”
鏡映容把視線從雕像收回,注視着秦心瑤。
“你想要,開宗立派。”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今日的秦城,正像一個門派的雛形。
它弱小,簡陋,粗劣,有衆多缺陷與不足,可它切切實實反映出了掌權者的勃勃野心。
秦心瑤直截了當地回答:“是!”
她立在雕像之下,遙望萬里長空。
“秦家太小了,鶴連州,也太小了。”
秦心瑤舉起手臂,向天空張開手掌。
“我想要開宗立派,想要創萬世之基業,想要享千秋之鼎盛,想要山川記我姓名,想要日月頌我功績。”
手掌遽然握緊,像把乾坤攥於掌中。
她的聲音並不大,附近看風景的人都未注意,卻又好似驚雷,冥冥之中響徹秦城。
秦心瑤回首看向鏡映容,眼眸灼灼生輝:
“姐姐,我這算是癡心妄想嗎?”
鏡映容認真地思索一番。
“我曾聽人說,有癡心,才能實現妄想。所以,是不是都沒關係,你可以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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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稍稍一頓,眼裡亮起星星來,輕輕地笑着說:“我很期待。”
秦心瑤歡欣地輕呼。
兩人在塔頂逗留了一陣,臨走時,鏡映容忽然想到什麼,問秦心瑤道:“我可不可以在這裡題字?”
她指着雕像下的空白基座。
秦心瑤:“當然可以,你想寫什麼?詩詞還是歌賦?警世恆言?難道是妙法口訣?”
她沒有作答,徑直將靈力凝於指尖,在基座上刷刷留下一行大字:
鏡映容到此一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