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會是誰呢?
這一刻,在天階上站着的每個官員都屏住了呼吸,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尤其是當那中年男子停留在了他們的面前時,似乎隱隱的都會有一些背脊發涼的感覺。
而楚馥始終是淡淡的望着一切,根本沒有任何的情緒。
仿若此時此刻,楚馥在等待的,根本就是一場好戲而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好似是宛若一個世紀一般。
驀然之間,中年男子擡手指了一個宗人府理事,無比堅定的出聲。
“是他!”
楚馥聽着那中年男子的話,看了一眼那官員,她並不熟悉,只大概知道是在宗人府當差的。
只不過,也就是驀然指出了的人,根本不是阮景嶼,楚馥的眉心不由的動了動,不自覺的望向了夙夜。
四目相對,再是無聲的,遠遠的,卻又是淺淺的一笑。
夙夜依舊是那雲淡風輕的模樣,依舊好似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控之中一般。
楚馥望着這樣的夙夜,心中有微微的動容,但也還是安靜的等待了。
隨即,也就在下一秒,當那中年男子要回到主道上,重新跪好的時候,他好似不經意的經過了阮景嶼的身邊,不覺明歷一般的看了幾眼,緊接着又說出了一句可說是石破驚天的話。
“還有他!”
“求皇上,求巫女大人爲草民做主!”
中年男子激動萬分的跪在了主道上,幾乎是聲淚俱下的控訴着。
“嗯,你之前只是說有官員要挾你,強迫你,但爲何……此時卻是一下指出了兩人?”
老皇帝毫無情緒的開口,那話好似是平易近人,但卻也帶着威懾的能力。
“這……草民剛剛第一次認出的那位大人,正是那些天反覆來催促草民,並不斷提高硫磺用量之人。”
中年男子的聲音不由的一頓,再看了看他指出的宗人府管事和阮景嶼,好似下了多大的決心一般,才提高了聲音回答。
“既然是如此,你又爲何再指出了阮大人呢?”
楚馥不知道老皇帝心裡的想法,索性直接是自己開口,親自問詢。
“這……第二位大人,正是每次都陪着第一次認出的那位大人前來的隨從。”
中年男子的一雙眼不斷的轉動着,好似是心中對於阮景嶼等人是極度的懼怕一般,連帶着說話的聲音,都是怯怯的。
“你這刁民,居然冤枉本座,本座身居三品,又怎麼可能去爲五品的小官當隨侍!”
阮景嶼顯然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麼一場事,不由的大怒,朝着那中年男子踹了一腳,更是聲聲辯駁。
只是,他卻忽略了,他這樣簡單的一句看似辯駁的話,根本是在對着五品和五品以下的官員拉仇恨吶。
“既是莫須有的罪名,阮大人又何必如此動怒。且……若是老夫記得不錯,這李大人宗人府管事一職,還是阮大人親自舉薦的。”
蔣大學士淡瞥了阮景嶼一眼,話說的不溫不火,卻是恰到好處的點出了那宗人府管事李大人和阮景嶼之間的關係。
當然,也正是因爲話到了此處,楚馥纔不由深深的望了夙夜一眼,心中也漸漸的明白夙夜如此費周
折的原因。
若是那中年男子直接的指出了阮景嶼,那麼,此事也許還有回緩的餘地,畢竟這中年男子很可能是被人教唆了,才這樣做。
而如今,中年男子不只是指出了阮景嶼,還指出了個無關痛癢卻又和阮景嶼關係密切的宗人府管事,甚至,還間接的在表面上給了阮景嶼脫身的藉口。
但實際上,卻是偏偏這樣的指控,成就了阮景嶼完全無法脫身的局面。
自古帝王多疑慮。更何況是老皇帝!
所以,在這樣的局面下,看似阮景嶼可以脫身,但老皇帝的心裡,對阮景嶼卻是下了一根刺,根本不可能再多留着他!
“蔣大人說的是,臣就算與阮大人是爲連襟兄弟,也不得不承認,若是他不方便出面,卻又不得不過問,那麼在自己親信的旁邊,做個不出聲的隨從,反而是最好的辦法。”
楚以巖一直沉默着,安靜的觀察着這局面的變化。
只不過在將大學士說了那麼多以後,楚以巖也終是站了出來,‘大義滅親’的說了句公道話。
“任何人出入京城,都會有記錄在案,若是這男子說謊,一觀記錄便可知曉。”
甚至是在楚以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之後,夙夜也緩緩的出口,那淡淡的口氣是在好心的出着什麼建議一般,但卻更無疑是坐死了阮景嶼與那宗人府管事之間的那些勾當。
當夙夜的話音落下,一時之間,整個場上的氣氛,都變得有些莫名。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時候,殷王北辰殷也是悠悠的開口,而他說出的話,更無疑是在雪上加霜。
“不必查了。本王近期本就留意到了阮大人與李大人離京的情況,也確實是……幾次三番的兩人曾先後、或同一天出城。”
當北辰殷的話聲落定,再看百官的反應,卻也都好似是認定了阮景嶼與李大人之間,是真的有些什麼,而他們也確確實實是做出了強徵硫磺的事情。
要知道,在北辰的朝野之上,蔣大學士、楚以巖、夙夜還有北辰殷,這樣的陣容,則意味着,整個北辰有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將站在他們的這一邊。
“皇上,微臣有本,兵部尚書阮景嶼與宗人府管事李文兵涉險強徵硫磺私用,依照北辰典法,令其二人入獄,交刑部公審。”
刑部尚書在北辰朝堂上,屬於是一個比較中立的存在。但在這一刻,在面對着一衆人的佐證,他不得不跳了出來,上奏請旨。
但是,刑部尚書這樣的話,卻讓阮景嶼的心中不由的鬆了一口氣。
畢竟阮景嶼從來都不是吃素的,若是暫時還押大牢,只怕最終阮景嶼會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宗人府管事李文兵的身上去,一如……當初蝙蝠襲城的事情。
只是,也就當阮景嶼,在場的其他官員,甚至包括老皇帝都覺得此事可以塵埃落定的時候,驀然的一道聲音響起,堅持而決絕。
“皇上,臣婦……臣婦請求休夫!”
但見宋聽蘭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人前,那溫文爾雅的姿態,雖是沒有雍容華貴的絕色之姿,但也絕對不是一般的小家碧玉可比的。
“皇上,臣婦阮宋氏聽蘭,請求休夫,還請皇上成全!”
宋聽蘭在經過阮景嶼的時候,身子有微微的顫抖,但她擡眸
對上了楚馥的雙眼,好似一下充滿了力量一般,再一次堅定的更上前了幾步,從容的跪在的主道上,字字鏗鏘。
“胡鬧!自古只有休妻與和離,哪來的休夫!你這命婦怎敢如此放肆!”
老皇帝聽着那宋聽蘭的話,不由的皺眉,緊接着怒聲的呵斥。
“皇上,臣婦並非胡鬧,而是……臣婦甘願一死,也不願與私通外敵,通敵叛國,意欲興兵作亂之人同塌而眠,結爲夫妻!”
宋聽蘭的雙指緊緊的攥着,鼓足了勇氣,更是一字字的說着,好似她此時已然報了必死的決心一般。
“你……你這瘋婆子!你胡說什麼?!我何時通敵叛國了!我若是有事,你也脫不了干係!”
阮景嶼本不該是如此的沉不住氣的,可是宋聽蘭的出現,尤其是那些話,簡直是字字戳進了阮景嶼的心窩子,要他下地獄。
“阮大人,你又何必激動?何不聽聽令夫人怎麼會有如此一說?”
楚馥的脣角揚起了淺淺的笑,那字字輕柔之間,更是讓阮景嶼不可拒絕更不可再呵斥宋聽蘭。
“巫女所言極是。阮宋氏,你所說之事,可有證據?”
老皇帝看了楚馥一眼,但眼前,他還真就沒什麼心思再理楚馥,而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宋聽蘭說的阮景嶼私通叛國的事情上。
“臣婦自是發現了他的證據,纔不願再與他有任何關係!”
宋聽蘭微微的朝着老皇帝一叩首,從懷裡取出了幾封信,呈了上去。
嘩啦的一聲,老皇帝展開了那信紙,望着那上面的字,雙瞳也不由的一緊,那原本捏信的指,不由的顫抖。
緊接着,老皇帝重新的將那些信遞給了身邊的太監,示意他交到了蔣大學士和楚以巖的手上。
“這……這確確實實是阮大人的筆跡,而且……這信尾的印鑑,也確實是……傲姿公主的。”
蔣大學士將手上的信,反反覆覆的看了很多遍,纔是徹底的確定了下來。
而楚以巖的辨別,也是如此,他也是附和着蔣大學士,點了點頭。
“混賬!朕自認你爲心腹,卻不想你卻如此吃裡扒外!來人,即刻給朕除去他烏沙官服,押還天牢,交三部會審,定要給朕徹底的審出,他還有多少的細作!”
老皇帝聽着蔣大學士的話,看着楚以巖的反應,一時怒到了極致,根本連查都不再查,直接的給阮景嶼定了性質!
“皇上!您聽臣說……皇上!臣是冤枉的!”
老皇帝一聲令下,阮景嶼便鬼哭狼嚎的被大內侍衛帶了下去。
而楚馥始終是沉默着,望着阮景嶼那狼狽的憤恨的雙眸,脣角的笑始終只是似是而非的漾開。
也許,這樣的做法,並不光明磊落。
也許,這樣的做法,在很多時候,和阮景嶼當初誣陷她也是一樣的卑鄙。
但,楚馥從來也不認爲自己是個君子!
她給自己的定義……始終,只是睚眥必報的涼薄恣意女子!
只是,也在這一刻,楚馥靜靜的望着眼下的文武百官,望着人羣之中的夙夜,聽着阮景嶼被帶走之後的老皇帝對所有事情的處理,驀然的,感到的卻是一種累,一種登上高位,便必定要承受的累,無以釋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