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打賭
彷彿似有所感一般,大麗看向姜韶顏,突地開口問了出來:“我……我的仙芝在你們手裡,你們要做什麼?”
仙芝怎麼說都是楊衍的親女兒,按理來說他們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對仙芝做什麼。可想到自己不過一次出行便被抓了起來……面前的這個女孩子連同安國公府那個小子做事是不能以常理來論斷的。
“當年的事情與仙芝無關,她什麼都不知曉,她是無辜的。”不等女孩子開口,大麗便急急忙忙開口說道,“她真的沒有做……”
“一碼歸一碼,當年的事確實同楊仙芝無關。”姜韶顏飛快的打斷了她的話,瞥了眼不住解釋的大麗,道,“她若不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做跑來借方知慧的手對付我,我根本不會對她下手。”
不會下手……自然也就沒有後面的事了。
這件事說到底便是楊仙芝技不如人還挑釁,反被教訓了一頓罷了。
再怎麼辯解,這都是事實。大麗頹然的垂下了眼瞼,想到楊仙芝還在他們手裡,頓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出口解釋道:“我們仙芝……”
“你們仙芝就莫要打季崇言的主意了,”女孩子開口打斷了她的話,瞥向窗外,“季崇言不是季崇歡,就算他是季崇歡,又不計較昭雲長公主的事,你的仙芝也不是肯安穩做世子夫人的人。”
不管是大麗還是楊衍都不是蠢人,楊仙芝自然也不笨, 還有些小聰明, 卻在大麗的常年教導下學會了自恃聰明和耍手段。
從她在寶陵街頭上攛掇方知慧挑釁就看得出來,她是個喜歡仗着聰明折騰的人,這一點同大麗當真是一模一樣。
楊唯嫺到長安沒多久便“認識”了季崇歡,定下了一門不少人眼裡的“上好親事”,楊仙芝自然也會如此。
“你生了一個聰明美麗的女兒,她不似你在青樓花船上出身,自記事起便恍若置身人間煉獄,她生在權貴之族,便是把她交給楊老夫人帶,或許矯情些,卻也絕對是個拿得出手的女子,”楊老夫人除了略矯情了些,私德之上確實要比大麗好的多了,女孩子說道,“她本可以被教導成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端莊大方,卻生生被你教成了這個樣子,你覺得,這於楊仙芝而言,真的好麼?”
大麗略一沉吟,便開口道:“好,我同你賭,我的仙芝最後定會得償所願!”
有了楊衍這個父親,出身遠高於大麗本身的楊仙芝定是被她覬覦厚望的。
她打從一開始就不看好仙芝去找季崇言, 只是仙芝到底年歲還小,爲皮相所迷,不甘罷了。
大麗聞言動了動脣,本想再問一句“你們當真不插手?”這種話,可細一想,她眼下都這樣了,賭不賭根本不在她,不過那些秘密卻是埋在她心底的,說不說在她。
端莊大方的大家閨秀?大麗聞言忍不住輕嗤了一聲,看向姜韶顏,目光之中的疑惑之色愈發明顯:“姜四小姐,我倒是看不懂你了。明明有這樣的手段爲什麼要做那等端莊大方的蠢貨?”
“我若是真的賭贏了,你自會哭着求着告訴我實話。”女孩子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開口道,“至於賭的內容則是楊仙芝。”
如今的大麗怕死,有些秘密不那麼“重要”,自然可以從她口中問出來;可有些秘密則不然,她一旦說出來,不止自己要死,甚至還會牽連到外頭的楊仙芝、楊衍等人。
不過話未說完便聽女孩子開口了。
“我不會,”女孩子說着偏了偏頭,看向不遠處窗外的季崇言,見他也搖了搖頭,便道,“我們不會阻她,會如你所願讓她平安回京,而後進宮。”
“同楊仙芝勉強算得上適齡的除卻太子殿下同那位新進的二殿下之外沒有旁的了。且不說太子殿下有太子妃, 就說你這般精明的人自然不會給楊仙芝挑中急色昏庸的太子殿下;至於那位新進的二殿下,倒不是沒有可能。只是引他去見陛下的是楊衍, 若是把楊仙芝交到二殿下手裡, 這般做法必然會惹得陛下不滿和猜忌。楊衍這樣的聰明人當然不會這般做來。如此的話, 適齡的便沒有了。”女孩子一字一句緩緩道來。
打賭?大麗動了動自己被拴住的四肢,有些詫異:她都這樣了,還賭什麼賭?
“賭什麼?”大麗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不是適齡的便有不少了,考慮到你這般自視甚高的人定不會讓楊仙芝去給人做‘祖母’, 那年歲太大的便排除了,如此一來,人到中年的已然不多了。”女孩子不急不緩的繼續分析着,“尋常的國公、宗室也未必能說身份高過季崇言, 且都已娶妻生子, 你怎麼可能會讓楊仙芝同這些人攀上關係?如此一來, 我思前想後,只有一個人, 可以破例。”
至於緣由麼,生了那張臉,陛下怎麼可能冷落仙芝?
賭仙芝?大麗怔了一怔:面前女孩子的心中所想委實太過“天馬行空”,她不太明白女孩子的意思。
至於女孩子口中所說的成爲“衆矢之的”……古往今來,哪個寵冠後宮的妃嬪不是“衆矢之的”的?
即便陛下不醜,可同季崇言比起來, 對楊仙芝來講自然是更屬意季崇言的。這便是大麗同楊仙芝之間的分歧了。
所有的計謀在她面前似乎都顯得無所遁形的,大麗垂眸沉默了半晌, 再次擡眼,聲音澀然中有些微的顫抖:“仙芝眼下在你們手裡,你們可會阻她……”
“楊仙芝接近季崇言顯然是想做世子夫人, 不過選中季崇言怕多是楊仙芝自己的選擇, 畢竟她不比你,相較於旁的什麼人, 季崇言的皮相確實好。”姜韶顏淡淡道,“所以你爲楊仙芝選中的這個人的身份定是要高於季崇言的……”
這樣一個後宮自然有助於楊仙芝入局。
這話一出,自己便是一愣:方纔那古怪的情形居然再一次上演了。
“楊仙芝回長安入宮爭寵這件事我們不會插手,我賭你一手教出來的楊仙芝此行會失敗,”女孩子靜靜的說道,“她到最後會因爲你的教導同楊家的推波助瀾而失敗。”
“我雖與她打過的交道不多,卻也發現你已經把一個聰明美麗出身亦不錯的女孩子教成了第二個你。”女孩子看着面色青白交加的大麗,說道,“她入局之後便會想方設法的用盡一切手段往上爬,這就是你讓楊仙芝要去做的事。”
攤上這麼一個一碗水端平, 對後宮妃嬪沒有什麼特別喜好的聖上, 很容易把歷朝那些後宮中頗有手段的妃嬪養“懶”,或許這些妃嬪並不笨,還是聰明人,可多年“平和”的生活極容易磨去人的銳氣。
面前這個女孩子不像是會犯這種傻的人。
那就是她的仙芝進宮一定會得寵的!這一點,她半點不懷疑。
不過想來即便是對着自家的女兒, 大麗都沒勇氣把自己當年間接害死“昭雲長公主”的事說出來, 否則楊仙芝也不會不管不顧的去試探季崇言了。
那是殺了她都問不出來的秘密,大麗下意識的嚥了嚥唾沫,雙方早已打開天窗說亮話了,自然也不消藏着掖着了,是以,有什麼當即便問了出來。
這個賭似乎從一開始就給了她“出千”的機會。
證據便是陛下後宮中的妃嬪鮮少聽到什麼有人做出“幺蛾子”的事傳來,這是一個“相對平和”的後宮。
“賭……”女孩子拖長了語調,似是在想着該怎麼說,半晌之後纔再次開口道,“賭注是那些無論如何嚴刑逼供,就算殺了你,你都不會說的秘密。”
大麗不以爲然,垂下眼瞼,不敢同面前這個彷彿能一眼看穿她內心的女孩子對視:有些事只她知道,連楊衍都不知道。
“蠢人才要說什麼端莊大方的話,既然是個聰明人,能不擇手段爲什麼不動手?”這是她一貫埋藏在心底的想法,卻從來不曾對人提及。
她把自己看的無所遁形,可自己卻根本看不透面前這個女孩子的心中所想。
作人質的主動自爆“自己口中秘密真假不定”,那個問的卻是根本不怕。
他們有這般好說話?大麗有些詫異,目光中更多的是不解。
不遠處的窗外聽女孩子侃侃道來的林彥早已換上了一連嚴肅之色,此時聽到這裡, 神情驀地變了數遍,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她爲楊仙芝安排的該不會是……”
“所謂的秘密在我手中,我便是同你賭,你又能如何知道我口中的秘密是真是假?”大麗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她。
這一點楊仙芝未必明白, 大麗卻是明白的, 聽女孩子這般說來,臉色一僵, 當即道:“仙芝同季世子本也是個誤會。”
畢竟是大麗教出來的,楊仙芝的行事和做事風格都似極了大麗,那這目的應當也同大麗一樣。她一貫是喜好通過掌控男子來得到所得的。
“你把楊仙芝送進京城打的也是同楊唯嫺一個主意吧!”女孩子打量了她片刻, 開口道。
她自花船那等泥污遍地之處爬起來得來的“經驗”怎麼可能有錯?更何況還是後宮那等吃人不吐骨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方?
整個長安城,身份能高過季崇言的也沒幾個。
尋常抓人的同人質在這裡成了離奇的對立面。
不過可惜的是,即便自小被大麗耳提面命的教導成了“第二個”大麗,可比起已經“歷經千帆”的大麗, 楊仙芝終究還只是個未與外頭男子多接觸的少女。
她自花船裡出身,從最低賤卑劣骯髒的泥潭裡一步一步爬了出來,所遇的對手哪一個不是出身權勢要勝過她的?若是哪一步當真心軟了,也爬不到如今這個位置。
對面前這個女孩子,她又恨又怕,恨自然是恨這個女孩子對付自己手段了得,怕則是怕自己在她面前無所遁形。除卻又恨又怕之外,她更多的是不解。
即便是對着楊衍,即便彼此知曉對方是個什麼人,可卻始終有層布蓋在兩人身上。這世間的人就喜歡裝模作樣,她見多了所謂的權貴家出身的公子,哪一個不是這樣?若非他們喜歡,她也爬不上去!這一點就連楊衍也不例外。
可這樣的折騰在季崇言面前卻顯然有些不夠看了,所以便是季崇言同季崇歡一樣貪戀美色, 也不計較昭雲長公主的事, 可是以楊仙芝喜歡自恃聰明的找幺蛾子的性子,季崇言可不會容忍。
女孩子聽罷卻只是靜靜的看了她半晌,頓了頓,忽道:“我們打個賭如何?公平的那種。”
“不插手。”女孩子搖了搖頭,“不需要我們插手,她便會因爲你教導的不擇手段而成爲衆矢之的,最終導致失敗。”
看她對自己出手如雷霆一般果決,可對着階下囚的自己,卻又能說出“公平打賭”這種話。
“當今聖上。”女孩子淡淡的開口說出了最終的答案,看着臉色微變的大麗,面上沒有嘲諷也沒有不屑, 只是依舊平靜的說道,“陛下如今正值壯年, 雖說陛下並不好女色, 對後宮嬪妃不論哪一個都是按祖宗規矩來對待, 並沒有刻意偏袒或者尤其寵幸哪一個的想法。可這樣一個‘不近人情’的陛下正是你想要的。”
竟是賭的這個?大麗有些詫異,怔了怔,警惕的看向女孩子,再次開口問了一句:“你們……不會插手?”
大麗咬脣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的手指骨節發出森森的白意。
畢竟仙芝這張臉……可是同記憶中那張臉最像的。大麗想到這裡,瘋狂陰冷的眼神裡閃過了一絲柔和:她曾經做夢都想要那張顛倒衆生的臉,雖說自己沒有得到,可萬幸,她生出來的女兒得到了。
那位江小姐確實事事勝過她,可有一點卻是例外的。論看男人,江小姐怎麼可能勝過在花船裡出生的她?
那個不苟言笑、嚴肅正經的趙家老大亦是傾慕那位江小姐的。
哦,如今不是趙家老大,是陛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