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冬夜,楚家之變 文 / 蕁秣泱泱
天幕深沉,星月無蹤,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一片混沌。
在楚正風看來,第一次刺殺的失敗,是因爲他們錯估了那些護衛的能力,而這一次,爲了以防萬一,調用的殺手,都是頂尖殺手。
就是要滅殺所有人,都是綽綽有餘的。有了這個有恃無恐的想法,他沒有繼續在等待中煎熬,而是迫不及待的開始了他所言的壯舉。
其實,他心中還有另外一種想法。只要他成功坐上了家主之位,那即便楚正陽如喪家之犬的跑回來,又能有何用?
唯一讓他隱隱忌憚的,就是楚清逍遙王妃的身份。
不過,當她把這層考慮說出的時候,卻換來了那位大人不屑的嗤笑。那時,他才如同棒喝一般反應過來,楚正陽有逍遙王撐腰,他不是也有三皇子麼?
一個是紈絝王爺,一個是當今龍子,未來極有可能是楚皇的人,兩者之間,有可比性麼?
顧慮一消,楚正風不再需要那位大人的催促,越快的行動起來。
如同他女兒楚璇所說的那句話,未免夜長夢多,越早動手就越好。
“來人!將這裡都給我圍起來。”
“把這所有的人,都趕到外面去,不許隨便走動。”
“快,圍上圍上。”
原本靜謐的夜,在一聲聲高亢的喝令中,被打破。
當那些高舉火把,手拿大刀的壯漢,衝入楚家大院的各個院子時,無數尖叫聲起,整個楚家大院的上空,猶如煮沸的開水般。
楚家大院,正房。
已經上牀休息的楚明宏,在吵嚷中蹙眉起身。從屏風上取下外衣,還未等披上,便看到屋外火光一片。
一種不安的感覺,從心中升起。
突然,大門被人用力撞開,一道人影,跌撞中衝進來。在他身後,還有着幾個提着刀的冷麪大漢,顯然,前者是被他們推進來的。
楚明宏眸子驟然一縮,眼神不動聲色的從那幾個陌生大漢身上掠過,向前一步,扶住觸地的楚財:“楚財,這是怎麼回事?”
他心中隱隱有個可怕的猜想,那就是莫非是附近的草莽山賊,夜潛楚家,想要搶劫。
這個想法一出現,他心中頓時憤怒。在心中怒吼,家族中豢養的那些護衛,到底是幹什麼吃的?居然這麼快,就讓賊子闖到了這裡。
楚財雙手緊緊抓住楚明宏的手,擡起滿是褶皺的老臉,眼中全是悲愴和憤恨之色:“老爺,五爺他他……”
“老五?正風他怎麼了?”楚明宏心中一緊,難不成這些賊子闖入後,楚正風出了事?
楚財雙脣顫抖,不知該如何告訴面前這個老人實情。
楚明宏見此,心中的不安越甚,擡頭看向闖入者,氣憤難當的吼道:“你們到底是何人?爲何夜闖我楚家?你們如此喪心病狂,難道就不怕官府追究麼?”
楚家立足河西百餘年,從未遭遇過這樣的事。
所以,楚明宏心中是真正的怒了。
心中同時也悲涼的想到,難不成如今的楚家真的淪落到了,連宵小之輩都肆意凌辱的地步麼?
到現在爲止,在他心中,都還未懷疑過楚家任何人,只是以爲是外賊闖入。
楚明宏的質問,讓那提刀領頭之人,不屑冷嗤:“官府?官府可管不了家變。”
什麼!家變!
楚明宏一怔,眸光微散,這領頭人之話,落入他心中,猶如巨石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那領頭之人旁邊一男子,見此,更是趁機譏笑:“看來這楚老家主,還未睡醒啊。楚管家,你怎地到現在都還不提醒一下,自己的主子?”
楚明宏緩緩移動,僵硬的脖子,看向楚財,對上了他那雙即憤恨又心痛的眼睛。
“老五他……”楚明宏臉上的肌肉,明顯的一跳,心中那不願相信的猜測,已經透過雙眼溢了出來。
正在這時,門外突然出現了一道讓楚明宏熟悉不已的聲音。“誒,我說哥幾個,怎麼這裡還沒完事呢?”
一道消瘦的身影,一閃而入,站在提刀大漢的中間,當他的視線對上楚明宏那雙說不出是震怒,還是傷心的眼眸時,有些心虛的垂下眼角,身子也向後縮了縮。
“楚雲河!”一聲怒吼,平地而起,如驚雷一般,嚇得楚雲河身體一顫,臉色‘唰’的變白。
楚明宏當了那麼多年的家主,積威已久,即便現在,依然能夠震懾到楚雲河這樣的小輩。
心中不願相信的猜測,在看到楚雲河時,已經得到證實。
楚明宏臉上猙獰之色起伏,雙眼死死的盯着楚雲河的身影,咬牙切齒的道:“好啊,好啊,你們五房出息了啊,居然做出這種對不起祖宗的事,你們就是一羣白眼狼!”
楚雲河身子輕顫,眼神閃躲,將身影躲在提刀大漢之間,強硬着回了一句:“伯爺,你可別把怒火灑在我身上,我也只是聽命行事而已,有什麼話,你去跟我爹說。”
今晚的行動,本來沒這個紈絝子弟什麼事。
但是,這般出風頭的事情,楚雲河又如何會放過?要知道,他爹將楚家的女眷都集中在一起,還讓母親和楚璇去看着,他身爲未來的楚家大少,又怎麼能置之不理?
所以,他主動請纓,所要跟着來正房,將楚明宏帶過去。
“你爹!哼~!”楚明宏冷嗤一聲,站直身子,此時楚財也站了起來,跟在他身旁。
冰寒的眸光,淡淡掃過那些提刀大漢,楚明宏心中一沉,隱隱擔憂起來。可是,面色卻依舊鎮定:“我也想看看你爹這個忘根忘祖的畜生,有什麼臉,對我解釋。”
“帶帶帶走!”楚明宏身上的氣勢,對那幾個提刀大漢無用,可是卻把楚雲河這個紈絝子,嚇出了一聲冷汗。
匆匆忙忙的吼了一句,楚雲河轉身就跑開,心中暗自咒罵:哼,老不死的,我看你過了今夜,還怎麼在小爺面前耍橫。
領頭之人,不屑的看了楚雲河的背影一眼,昂首側開身子,手中刀鋒一避,冷傲的對楚明宏道:“楚老家主,請吧。貴家五爺,可是在正堂等待許久了。”
楚明宏冷哼一聲,陰霾的臉色,變得無比的冷峭。
在楚財的服侍下,他緩緩的穿戴好衣衫,整理好髮髻之後,才一拂袖,大步踏出了門外。
整個過程中的從容不迫,讓提刀漢子眼中隱隱佩服。
前往正堂的路上,楚明宏有意無意的道:“諸位好漢,是楚正風花錢請來的吧。”
提刀大漢中的領頭之人,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楚明宏眸色微動,繼續說道:“楚正風這樣不仁不孝之人,他的許諾,如何能信?若是諸位好漢願意棄暗投明幫老夫,待收拾了這個不肖子孫後,老夫願意付你們原先酬勞的兩倍,另外再備上厚禮相謝。”
突然,領頭之人的步子停下,側頭看向楚明宏。
就在楚明宏以爲他意動之時,他卻突然古怪的一笑:“楚老家主還真是大方啊。只可惜,我們兄弟幾人,可不是靠錢就能收買的。”
話音一落,其餘幾個提到漢子,也嘲諷的大笑起來。
在笑聲中,楚明宏的臉色,變得青紅交加,眉宇間的陰鬱之色,已經濃如黑墨。
“你們!你們笑什麼?我家老爺是爲諸位指一條光明路,你們此刻幫着楚正風那等人,待我家大爺還有大小姐回來,定會有你們的好果子吃。我家大小姐,可是逍遙王的王妃。”楚財見主子受辱,忙出聲激烈辯駁。
只是,在他話出口後,這幾人的笑聲雖然漸息,可是眼中的嘲諷之色卻越發濃烈。
那領頭之人冷哼一聲,輕蔑的道:“逍遙王?一個紈絝子弟罷了。楚老家主,我只能告訴你,我們兄弟的身份,不是你所想的那麼簡單。這場較量,你之所以會敗得如此,難以翻身,那是因爲你站錯了隊。”
站錯了隊!
楚明宏眼眸倏地一縮,失聲道:“你們是三皇子的人!”
他不是笨蛋,楚正風后面有誰的關係,他心中也清楚。在楚財說出這樣的話後,還如此有恃無恐的人,也只能是與逍遙王府權力相當,勢力相當的人。
只是,他沒想到,三皇子居然會派人來協助楚正風,奪取家主之位。
如此用心良苦,可見背後所圖的利益會有多大。
引狼入室!
這四個字,衝入楚明宏腦海之中,頓時讓他臉色慘無血色,痛心疾首的仰頭大喊:“楚正風,你這個不肖子孫,是想要毀了楚家啊!”
領頭老大,雙眼危險的一眯,冷笑不已:“我看楚老家主還是自求多福吧,有時間擔心楚家,不如擔心一下自己。”
“你你……什麼意思!”楚財緊張的站在楚明宏身前,用身子擋住他。
可惜,這些人不再說話,直接帶着二人向正堂而去。
這一夜,楚家大院中燈火亮如白晝,人聲哭聲呼天喊地,卻又在一時辰後,徹底的安靜下來,只有在靠近時,纔會聽到壓抑着的‘嚶嚶’哭聲。
在楚家大院的深處,那處風景清幽的佛堂外,有着不少人把守。但是,他們都只是沉默的站在外面,並未進入佛堂中,打擾。
佛堂裡,燈火晦暗,四下安靜。似乎,楚家大院中正在上演的一切,都與這裡無關。
這裡,就像是一處寧靜的避風港,沒有沾染塵世的紛擾。
淡淡的檀香,在空氣中飄散,爲這裡的寧靜,更添了一絲祥和。
搖曳的燭火後,牆上倒映着幾道人影,微動中,有些猙獰。
楚家的老祖宗,張氏,此刻正盤膝坐在榻上,合目唸經,手中的一串玉佛珠,在指間不斷的捻着。
她面容平靜,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緒。在她身後,兩位嬤嬤,眼中難掩忿恨之色,卻也只能強忍着,沉默的陪在老夫人身邊。
平日裡,服侍張氏的幾個年輕丫頭,此刻也只是垂首站在一旁,心中惶恐。
楚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們又怎會不知道?
只是……
佛堂的後室之中,除了這幾人之外,還有一個人。
或者說,是一對父女。
楚正雄端坐在交椅上,胳膊肘撐着扶手,若無其事的喝着茶,而臉色憔悴的楚蓮,則坐在地上,趴在他的雙腿上睡覺。
這段時間,母親的離開,地位的一落千丈,讓她的心境轉變不小。
楚清的離開,讓楚蓮在楚璇眼中也失去了利用價值,沒有再來找過她,卻也讓這個刁蠻任性的小丫頭,在難得的清淨中,想清楚了許多事。
如今,她什麼也不想,只想母親回到自己身邊,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
今晚,她本是睡得好好的,卻被父親叫醒,將她帶到老祖宗的佛堂,還讓人把守外面,不許任何人進出。
並不笨的她,心中也隱隱猜到了有大事發生,可惜父親不願告訴她,只是讓她繼續休息。
無奈,她只能趴在父親腿上……裝睡。
張氏一遍又一遍的念着經,可是,心中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嘩啦——
突然,穿着佛珠的線斷裂,張氏手中的佛珠灑了一地,玉佛珠滾落,灑向各處。
站在一旁的丫鬟,正想彎身撿起,卻傳來張氏的輕喝:“誰都不許撿!”
老太太積威日久,即便如今被軟禁再次,都不減風采。一聲令下,本已邁出腿的丫鬟,又收回了腳,垂首站着。
就連趴在楚正雄身上裝睡的楚蓮,身子也震了一下,悄悄的睜開眼,露出一道縫隙,看向一粒落在自己裙邊的佛珠。
張氏緩緩睜開雙目,凌厲的眸光,直接射向坐在一旁的楚正雄身上。
那眼神中,有憤怒,有心疼,也有不甘和失望。
複雜的情緒,讓張氏胸前起伏不定,褶皺的雙脣緊緊的抿着,死死的看着楚正雄。
這灼人的視線,落在楚正雄身上,卻好似如在大海中,丟入石子般,激不出多大的浪花。他依舊平靜的喝着茶,似乎對一切都沒有在意一般。
自從楊氏被休,楚正雄那火爆的性子,彷彿一下子就收斂起來。雖然脾氣依舊不好,卻不會再像以往那般衝動,魯莽。
此刻,被張氏盯着,卻也能保持着雲淡風輕的樣子。
可是,若是平時,楚正雄能有如此心氣,張氏是高興的。但如今,見他如此,只是讓她越發的憤怒起來。
放在榻上案几上的手,狠狠一拍。
張氏狠狠盯着,眼皮都沒有擡一下的楚正雄,痛心疾首的問道:“老七,老身真是想不到,助紂爲虐的人居然是你。”
楚正雄依然不發一語。
如此態度,老太太大怒,頓時擡手用力一拂,將案几上嫋嫋生煙的香爐,掀了下來。
香爐滾落在地上,蓋子打開,裡面的香料灑了一地,將房間中的氣息都暈染上了濃烈刺鼻的味道。
這一巨響,讓楚蓮再也忍不住,從父親腿上擡起頭,雙眸驚恐的看着老祖宗,還有自己面色深沉的父親。
後室中,氣氛凝固,身在其中的人,都感到一陣窒息感襲來。
楚蓮向後縮了一下,眸中滿是怯色。擡起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她清楚的看到,在面對老祖宗的質問時,父親雖然很是平靜,但是眼下的肌肉,還是微微跳動了一下。
助紂爲虐?
父親到底做了什麼?又幫了誰?到底今夜家中,發生了什麼事?
一連串的疑問,在楚蓮腦中徘徊不去。
“你說,到底那個孽障給你許諾了什麼,讓你值得如此幫他!”張氏怒不可拾,滿是褶皺的手,顫巍巍的指着楚正雄。
不是怕的,是氣的。
楚正雄的雙脣,輕輕蠕動了一下,終於開口:“事成之後,萬兩黃金,我會帶着蓮兒離開楚家,再也不回來。”
萬兩黃金!
張氏的瞳孔驟然一縮,心中暗道:好大的手筆。
“爹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我們要離開楚家,離開家後,我們去哪?”楚蓮臉上浮現慌亂之色,這畢竟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家,從未離開過河西的她,在聽到父親的話後,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從心底蔓延。
女兒焦急的聲音,讓楚正雄微微側目,平靜無波的眸光,落在楚蓮身上,變得柔和起來。他擡起手,厚實的大掌,在她頭上,輕拍了兩下:“蓮兒別怕,過了今晚。爹爹就帶着你去找你娘,然後咱們一家三口到別的地方去,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
楚蓮眸光震驚的仰頭看着父親,殷紅的小嘴微微張開,神色中滿是難以置信。
楚正雄又是一笑,旁若無人的道:“蓮兒長那麼大,還未出過院門吧。可有想去的地方?”
“爹爹……”突然間,楚蓮覺得父親的眼中,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的一個蓮兒,一個從小到大,母親總會提起的一個人。
楚正雄望着那張驚恐的稚嫩小臉,三分的相似,讓他懷念不已,心中的柔情猶如浪花一般,不斷的拍打在心口處。
當年,蓮兒離開他的時候,也是這般如花的年紀。
一晃眼,已經十多年過去了。
恍惚中,楚正雄已經有些分不清,眼前這個和楊蓮有着幾分相似的女兒,是他和楊蓮的孩子還是和楊秀的孩子。
都是蓮兒,他十多年前已經失去了一個,如今不能再失去另一個。
所以,什麼楚家的爭奪,什麼家主之位,什麼家族榮譽,都不重要了。只要過了今夜,他就拿錢走人,帶着最重要的人,離開河西。
“爹爹,你這樣,蓮兒好怕。”楚蓮聲音中,有止不住的顫抖。霧氣迅速凝結在眼中,瞬間就滑落下來。
晶瑩滴落,這雨帶梨花的一幕,讓楚正雄的眼眸如同針扎一般。“蓮兒怎麼了?別怕別怕,有爹爹在呢,有爹爹在,誰也不敢欺負你。”
說着,他就俯身低下,雙手擡起來,想要撫摸上楚蓮的臉。
“啊!”可是,這個動作卻徹底驚到了楚蓮,讓她慌忙的雙手撐地,向後退去。淚水不斷流下的眼眸中,滿是恐懼。
“蓮兒,你怎麼了?”楚正雄粗重的眉頭一皺,有些橫肉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慌亂,還有惱怒。
看到這一幕,張氏嘆息搖頭,心痛如絞:“瘋了,瘋了……都瘋了。老五是爲了權,你是爲了情……我們楚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你住口!”楚正雄突然長臂一揮,大聲對張氏一吼。
頓時,讓後室之中,完全安靜下來,每個人都難以置信的看向他。
儘管,他今夜出現在此,軟禁了老祖宗,可是言語上一直恭敬,就算不說話,但卻也不見有其他不敬之處。
可是,此刻,楚正雄好似處在癲狂邊界,從椅子上站起來,壯實的身體,驟然轉向張氏,雙眸瞪大,幾乎凸出。
張氏呼吸一窒,面色難看的與他對視。
楚正雄面目猙獰的看着張氏,似乎多年來的隱忍,都在一夕間爆發:“當年若不是你們將蓮兒指給楚正陽,蓮兒根本就不會死。她會活得比誰都幸福,我也會比誰都幸福。是你們毀了我們,是楚家毀了我們,現在,我看着楚家就這樣完蛋,有什麼不對?”
嘶吼聲,震得房頂都顫了顫。
這癲狂的語言,讓屋內衆人臉色發白,張氏的脣更是青紫一片,乾涸黯淡,看着楚正雄,不斷的呢喃:“瘋了,瘋了……”
“瘋了?嘿嘿……”楚正雄握拳,使勁砸向自己的胸口,眸中血絲殷紅,淚光閃爍:“是啊,我瘋了,我早在蓮兒離開我的時候,就瘋了。我瘋了,也是你們逼我的!”
張氏花白的眉豎起,年輕時積攢的霸氣頓時溢出,雙眸狠戾的看向楚正雄:“逼你?是你自己脆弱得無法接受事實,活在夢境之中,是你將自己逼瘋的。你口口聲聲都將一切怪與我們,你又可曾在當年,有勇氣像你二哥一樣,指天發誓的說喜歡一個人,今生只願娶她一人?你沒有!連你自己都沒有勇氣面對你的感情,現在反倒怪起我們。如今更是錯上加錯,與楚正風合謀,想要謀取家業。楚家,沒有你們這樣的不肖子孫,沒有你們這樣的逆子孽障!咳咳咳……咳咳……”
張氏是被氣急,才吼出這段話,話一說完,便引來了一陣劇咳。
“老太太。”
蘇嬤嬤和桂嬤嬤心中一急,忙拍着張氏微微佝僂的背部,爲她緩氣。
楚正雄渾身氣勢一怔,突然像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般,腳下步伐飄忽,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對,我是個懦夫,一個懦夫,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楚正雄突然的癲狂,讓後室中的形勢突變。
楚蓮在害怕中,已經縮到了荷素幾個丫鬟身前,如何也不敢再靠近自己的父親。
“我是懦夫,懦夫……哈哈哈……懦夫……”楚正雄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無人敢攔着他。
守着佛堂的人,都是七房中的護院和家丁。
此刻,見主子如此模樣,從佛堂內走出,一時間,面面相窺中,都慌了神。
看到楚正雄,一人這般向別處走去,衆人來不及多想,便分出了一部分的人,追了上去。
佛堂後室之中,楚正雄走後,房間裡只剩下楚蓮嚶嚶的哭聲。
張氏寒着臉,眉宇間帶着鐵血之意,讓兩個老嬤嬤,在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幾十年前,憑藉一人之力,力挽狂瀾的當家主母。
張氏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昂首挺胸的接過一人高的柺杖,朗聲道:“隨我去正堂,看看那沒有良心的白眼狼,想要如何對付我楚家。”
“是。”
兩位老嬤嬤最先應聲,幾個丫鬟,也都垂眸屈膝。
張氏杵着柺杖,緩緩向前走着,步履堅定,沒有半點猶豫。走到楚蓮跟前時,她面上的神色一緩,對楚蓮道:“蓮丫頭,跟着祖奶奶走一趟,可好?”此時,楚正雄的情況不明,她心中也無法將遷怒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丫頭身上。
楚蓮面上還掛着淚痕,驚恐之色還未退去。聽得張氏的話,點了點頭,站起來,走到了她的身邊,似乎,這會讓她感到安全一些。
一行人,從後堂中走出。
在門口處,自然碰上了剩下的人。
望着欲要攔住自己行動的人,張氏眸光一冷:“怎麼?你們吃穿用度,都是楚家的,如今也想跟着造反麼?”
老太太氣勢不減當年,如今有沒有楚正雄在場,這些七房的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再加上楚蓮正在張氏身旁,也未見她出口反駁。
幾人目光交措下,便退在一旁,讓開了道路。
張氏冷哼一聲,帶着衆人,向正房的正堂而去。
那裡,是一家之主,處理家族之事,召見來客的地方,如今,卻收押着楚家其他的主人。
男女分開,女眷們因這突來之事,嚇得縮在一起,不斷髮出嗚咽之聲。男人們,則是一臉怒容,卻又畏懼那些滿身殺氣,渾身包裹在黑衣之中的人。
楚正風此刻,眉梢飛揚,十分得意的坐在家主之位上,如今的他,已經勝券在握。
那位神秘的三皇子使者,被楚正風尊稱大人的人,此刻卻不在這裡。但,他人雖不在此,可是四周留下控制楚家之人的殺手,侍衛,卻都是他帶來的人。
五房自己的護院和家丁,不過也就是湊湊人數罷了。
楚璇與母親蔣氏,兩人端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的品茶。眉宇間,都有掩不住的喜色。
清冷高傲的眸光,淡淡掃過淪爲階下囚的楚家之人,楚璇心中沒有半點憐憫,只是眸光如毒液纏繞般的想着:楚清,你看到了嗎?如今,我纔是真正的楚家大小姐,說不定,我還會成爲皇子妃,還會成爲楚國的皇后,就算你不死,以後見了我,也只能一輩子被我踩在腳底下。
“楚正風!你如此大逆不道,如何有面目見列祖列宗!”楚正和站在人羣中,不顧阻攔,對着坐得很高的楚正風怒斥。
楚正平也是一臉鐵青,十分不屑的看向他,楚雲珂更是滿面怒容,雙眸中好似燃着火簇般,死死的盯着自己的五叔。
“大逆不道?”楚正風冷嗤,譏諷的笑容,在你脣角邊化開:“楚家到了今時今日,是需要不破不立的時候了。只有我楚正風才能將楚家帶上新的高度,就算因此被當做是不肖子孫,又有何妨?”
“哼!說得還挺正義凜然。”突然,門口傳來一聲低沉的冷哼。
衆人望去,有激動,有惶恐,亦有着急。
“家主!”
楚明宏的出現,讓驚慌中的楚家人,一時間找到了依靠般。炙熱的呼喚,此起彼伏。
這樣的一幕,讓楚正風的五官格外的扭曲。
將心中的怒火強壓下,楚正風對上楚明宏那雙凌厲的雙眼,又看到他身後站着的人,突然笑了起來:“你還真當自己是那個呼風喚雨的家主麼?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我的階下囚。”
“楚正風!你大膽!”
楚家的男丁們,都紛紛怒視。
“啊呸!你們是羣什麼東西,敢跟我爹如此說話!”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楚雲河,跳起來,一巴掌扇在門邊一個楚家外系男丁的臉上,紈絝本色盡顯。
那外系男丁,措不防及之下,被打退了幾步,擡手捂着腫起來的臉頰,雙目憤怒的看向楚雲河。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敢在老身面前放肆!”
張氏的聲音突然響起,讓屋內衆人面色各不相同。
楚正風心中一沉,他在楚家最擔心的就是這個老不死的傢伙,行動前,專門讓老七去守着,卻不想,楚正雄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突然聽到張氏聲音的楚雲河,渾身一顫,一股寒氣從脊樑骨直衝腦門。
“雲河,大人說話,沒你小孩的事。到璇兒身邊坐下,我看今天,還有誰敢阻止我們五房的崛起。”楚正風面色微變,語氣卻更加的強硬。
“母親!”
“老祖宗!”
張氏的出現,讓楚明宏震驚,也讓其他楚家人驚喜。
張氏眸光中的冷冽之色未退,杵着柺杖,緩緩向楚明宏走去,那四周看守的人,也不阻攔,似乎就像是在看耍猴戲一般,面露譏笑。
楚蓮跟在張氏身邊,來到正堂,見到這一幕,才知道,家族中到底發生了什麼。而讓她臉色煞白的是,沒想到,一向不願與五叔爲伍的父親,居然也參與其中。
雙脣顫抖着,楚蓮緊緊跟在張氏身邊,彷彿此刻只有留在這個老人身邊,才能讓她驅散心中的寒意。
楚蓮的出現,讓楚璇眸中閃過一道狠辣的毒光,神色交換間,卻隱隱的勾起了一抹殘忍的笑容。
張氏來到楚明宏身邊站定,眼神在他身上有意無意的看了一下,見他神色從容,不見半點驚慌,額頭幾不可查的點了點。
之後,她纔看向坐在家主位上的楚正風,冷聲道:“楚正風勾結外人,圖謀我楚家之業,今夜,老身就代表楚家列祖列宗,將他逐出楚氏,從此再不是我楚氏中人。”
“沒錯!這樣的人,不配爲我楚家子孫。”
“逐出他!”
嘈雜之聲四起,讓那些高手們,臉上的譏笑更重。
楚正風臉色一變,從位子上緩緩站起,面目猙獰的看向張氏:“逐出我?我看你們現在都還沒搞清楚形勢吧?如今你們的小命都在我手中,要想活命,就別那麼多廢話,將家主之印交給我!”
“哼~!做夢!”楚明宏冷嗤一聲。
楚正風冷笑:“老東西,你這般有恃無恐,是覺得你那兒子不在此地,還有翻身的可能是吧。”
這陰測測的話一出,楚明宏臉色微變,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明宏,別讓這畜生攪亂了心智。”張氏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讓楚明宏的心,再次安定下來。
楚正風雙手向後一拂,攏袖施施然的坐下,神情得意中帶着興奮:“我忘了告訴你們,楚正陽一家,已經被我派去的殺手殺了。就連楚家的別苑,都被一把火給燒了乾淨。”
“什麼!”
“不可能!”
此言一出,原本心中還抱着希望的楚家人,頓時打亂。
就連楚明宏和張氏,都是神色驟變。特別是楚明宏,臉色詭異的一紅,咬牙間,一道血腥之氣,從脣縫中溢出,讓身邊的張氏,冷冽的眸中,閃過一絲心慌。“明宏!”
“二哥!”楚正和神情大怔,如同雷擊。
“不,不會的。二哥不會死的。”楚正平也是拼命搖頭,不願相信。
楚柔和楚心兩個丫頭,更是聽聞噩耗後,就哭倒在了母親的懷中。楚蓮也是小臉一白,心中不斷的問自己:楚清死了?
楚明宏捂住胸口,眼神如淬了毒般,狠狠的看向春風得意的楚正風,一字一句的道:“你這麼做,就不怕逍遙王對你報復!”他可是看得清楚,逍遙王對楚清有多在意。
“報復?哼~!”楚正風嗤笑起來,絲毫不擔心的道:“一個紈絝王爺,會爲了一個死去的女人報復我?別說他有沒有這個魄力,那楚清有沒有如此重要。就是他真的來,我也不怕!我背後可是三皇子。”
“哦?楚清還不知道,原來五叔對三皇子,有着如此大的信心啊。你說,若是今日我把你殺了,他可否救得了你,又可否會爲你報仇?”
一聲清幽,寡淡卻又好聽至極的女聲,突然突兀的響起,讓楚家的正堂,頓時陷入了一種難以置信的極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