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沂是一個性格猴急的人,此時正將美人橫抱於胸,鼻間聞着懷中美人兒的香氣,只感到體內已經是獸血沸騰。
眼看着自己離房門越來越近,都已經計劃好等會用腳踹開房門,然後索然在茶桌直接辦事,反正自己一直辦事三分利落。
誰能想到,在如此熱血沸騰的時刻,在自己已經規劃好接下來三分鐘的操作流程,結果有人跳出來攔住自己的去路。
若是來人是一位高級官員還好,偏偏還是一個身穿六品官服的芝麻官,僅僅只是地方上微不足道的小小縣令。
李沂從來都不是好脾氣,何況他一直以岐陽王之後自居,頓時咬牙切齒地怒吼道:“給小爺滾開!”
這個聲音不可謂不大,當即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什麼情況?”
“李沂的好事被人壞了唄!”
“那個人是誰,太不長眼了吧?”
……
這座青樓有不少出身高貴的公子哥,亦有呆在南京養老的官員,此次紛紛朝着這一邊望了過來,不由得紛紛議論起來。
他們自然認識這個行事高調的李沂,雖然這位武勳之後已經沒落,但誰人都知曉李沂的祖上是何等的輝煌。
即便當今皇帝亦得感謝李氏這一脈,正是這一脈的祖上李景隆帶兵無能敗給太宗的軍隊,又主動做二五仔打開南京城門,這才讓大宗比較輕鬆奪得了天下。
現在李家儘管已經沒落,但終究還享受開國武將的待遇,而且李沂更是通過同窗關係加入了江南商號。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一個身穿六品官服的小官員竟然膽敢跟李沂產生衝突,簡直就是以卵擊石了。
“本縣乃太平知縣海寬,若是不乖乖配合,那麼本縣只好動粗了!”海寬面對着李沂赤紅眼睛的暴喝,卻是冷冷地迴應道。
海寬是弘治恩科的三甲進士,初任淳安知縣,因在淳安任職期間表現優異,調任南京出任江寧知縣。
雖然他的履歷沒有同屆的張遂、徐鴻和於銘等人那般的耀眼,但亦是一個塌實能幹的父母官,擁有很好的官聲。
正是因爲曉得李沂的囂張,所以他此次親自帶着捕快過來,若對方乖乖配合還好,不然他只好親自行使知縣的權力了。
“放奴家下來!”
漂亮的青樓女子看到知縣海寬在此阻攔,又發現周圍紛紛投來關注的目光,當即便拍了一下李沂道。
李沂看到自己的好事被破壞,心中的怒火已經被點燃:“海知縣,你若懷疑小爺跟黃金劫案有關,那麼便拿出證據,不然今日小爺跟你沒玩!”
此話一出,大家當即紛紛豎起了耳朵。
黃金劫案其實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誰都曉得從朝廷下來的兩位閣老都十分重視這個案子,而今亦是發動都察院檢查廳的人在暗裡地調查。
雖然亦有傳聞是李沂所爲,但僅僅只是傳聞,而李沂如今逛青樓是妥妥的白嫖黨,甚至還賒了不少青樓的風流賬。
雷鳴等人亦是扭頭望向了海寬,但眼睛充滿着疑惑。
“李沂,黃金劫案乃朝廷大案,本縣並無權調查!只是你跟一起女子失蹤案有關,今懷疑你涉嫌婦女拐賣,所以請你跟本縣回縣衙!”海寬耐心地解釋,而後直接說明來意道。
雖然他亦想爲聖明天子分憂,但他亦是曉得自己的職責。
聖人教誨:舍之則藏
今自己既然是江寧知縣,那麼最大的職責是做好這個父母官,而不是胡亂調查什麼黃金案來彰顯自己的能力。
婦女拐賣?
在場的人聽到這個罪名,卻是不由得面面相覷。
別看李家現在已經沒落,但亦是享受着開國武將的待遇,而李沂又跟鄭劼那幫人混在一起,壓根不太可能通過拐賣婦人來賺銀子。
偏偏地,這個看起來十分剛直的知縣不像是無的放矢。
漂亮的青樓女子對這種事情十分抗拒,特別自己正是被人拐賣才淪爲娼妓,顯得鄙夷地望了一眼李沂。
李沂的臉頓時陰沉下來,卻是惡狠狠地道:“海知縣,當心禍從口出,小爺怎可能幹出拐賣婦人之事?若是不給小爺一個交代,今日小爺便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雷鳴等人心裡還是向着這位敢於對付李沂的知縣,但此刻不免擔憂地望向海寬。
“李沂,不知小桃紅在何處呢?”海寬並不爲所動,而是十分認真地盤問道。
李沂聽到這個名字,卻是不由得微微一愣。
“小桃紅原是你府上一名丫環,結果因被你看上,所以你便時常攜帶她一起外出!只是現在小桃紅的父母前來狀告,自今年正月起,人卻被你帶出未歸,亦是沒有任何的解釋!”海寬伸手一指,便道明自己的來意道。
跟以往的朝代不同,明朝的僕人並非私產。現在婢女突然間失蹤,那麼就需要一個解釋,而不是面對苦主父母都不予理會。
李沂心裡暗罵小桃紅的父母,很快便推卸責任:“她不過是小爺的一個貼身丫環!到了外地,她尋得機會偷了小爺的財物便跑了,小爺還沒有追究她的責任呢!你回去告訴她父母,想訛小爺錢財,門都沒有!”
說着,看到自己的獵物已經離開,頓時便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李沂,事實是否如此,還請跟本縣回去與小桃紅父母對峙!”海寬看到李沂想要離開,當即便讓捕快攔下道。
雖然李沂所說的情況不是沒有,一些惡奴在外地捲走主人家的錢財亦是有過的事情,但他隱隱覺得事情並不那般簡單。
何況自己治下的地方出現人口失蹤,他既然是江寧的父母官,那麼自然沒有袖手旁觀之理,而是想將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李沂的臉色頓時大怒,卻是端起架子責罵道:“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知縣,有什麼權力敢管小爺?還要小爺跟兩個賤民公堂對峙,你是不是瘋了,你想讓小爺的臉往哪裡擱?”
周圍倒不全是不通事理之人,雖然早就知曉李沂囂張跋扈,但沒有想到囂張到如此地步。即便將人家女兒弄丟,又有什麼理由不說得明明白白的道理。
至於他所說的攜款出逃,這個說法不見得爲真。
“李沂,還請注意你的身份!你無官無職,我乃天子門生,朝廷任命的江寧知縣,本縣因何不能管你?”李寬跟李沂的目光對視,卻是亮明自己的身份道。
雖然江南的水確實很深,有着很多不能招惹的人,只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畏懼強權的慫包。自淳安知縣任職以來,他便沒有做出一件昧良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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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眼前這位開國功勳之後再如此隻手通天,他亦是沒有一絲畏懼,而是要將小桃紅的生死弄得明明白白。“海寬?有意思!”
雷鳴的責任是監察百官,而今看到一位如此不畏強權的知縣,亦是不由得暗暗打量這個清瘦的中年男子。
李沂看着這個小小知縣如此不識擡舉,便直接進行威脅道:“海知縣,你是嫌自己的帽子戴得太難受,還是想要暴斃而亡?”
近一年以來的江南官場,卻是怪事連連,總是有官員死於非命。
雖然每個官員都看似正常死亡,但過多的巧合便不可能是巧合,所以誰都清楚這個事情跟江南官紳集團脫不了干係。
現在這一番話說出來,其實是一種赤裸裸的威脅。
只是從海寬的官職來看,恐怕是享受不了被人暗害的待遇,更大的可能是他頭上的烏紗帽不保了。
要知道,哪怕後面以應天巡撫的身份前來南直隸伸張正義的海瑞,結果還是被人平調到南京出任閒職,迫使海瑞是憤而辭官。
“今江南雖烏煙瘴氣,然英明天子在朝堂,你們可以讓本縣死於非命,但只要本官不貪贓枉法,不跟人同流合污,那麼陛下便不可能摘本縣的烏紗帽!來人,將他押回縣衙!”海寬朝着北方拱手,而後毫不畏懼地下達命令道。
幾名捕快早已經被海寬的個人魅力所征服,當即便上前抓捕李沂。
“慢着!”
正是這時,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從樓梯處傳來。
衆人紛紛扭頭望過去,竟然是一個相貌堂堂的小老頭。雖然沒有穿官服,但其氣度不凡,一看便知曉是有身份的人。
“侯瓚?”
雷鳴遠遠睥見從樓上下來的人,眼睛閃過一抹訝然。
雖然南京已經淪爲陪都,但這裡擁有着另一套完整的備用朝廷,其中戶部更是掌管着南直隸的財政。
侯瓚是景泰五年的進士,初授戶部主事,升任戶部員外郎便外放山西鳳翔知府。雖然在地方任命並不出彩,足足待了九年才以資歷往上升。
在同年李敏、李嗣和葉淇紛紛在戶部出任堂官之時,他亦是終於熬上了南京戶部左侍郎的位置,算是將來戶部尚書的備選。
侯瓚既有資歷,亦有南京戶部左侍郎的實職,還有着美好的前程,所以在這個南京城亦是一個十分亮眼的存在。
海寬面對突然出現的侯瓚,亦是規規矩矩地見禮道:“下官江寧知縣海寬參見侯侍郎!”
“你便是江寧知縣?本官聽過你,你在淳安知縣任上乾得很好!”侯瓚打量着這個後輩,卻是進行誇獎道。
海寬微微一愣,卻是不卑不亢地道:“侯侍郎謬讚了!不管是在淳安,還是在江寧,下官僅是盡職耳!”
“好一個盡職,你很不錯!老夫剛剛在樓上亦聽到你們爭執的緣由,只是這家僕失蹤便抓主家回去問話,此舉是不是過於草率?”侯瓚是官場的老油條,卻是暗裡袒護李沂道。
李沂在看到侯瓚這個老狐狸出面,便知曉事情完全不需要擔心了。
海寬意識到侯瓚是要幫李沂,卻是蹙起眉頭道:“侯侍郎,傳喚李沂是下官深思熟慮的決定,並沒有草率!倒是侯侍郎並不曉得其中的案件便要阻止下官,此舉是不是過於草率呢?”
漂亮!
雷鳴等吃瓜羣體看到海寬竟然將話還給侯瓚,不由得暗自稱讚道。
“海知縣,老夫爲官多年只希望你能依朝廷政令行事,而不是胡亂破壞地方安寧!”侯瓚的臉頓時一沉,便是扣下一頂帽子道。
“侯侍郎說得對,地方安寧豈能破壞!”
“一個刁民三言兩語便要抓人,還有王法嗎?”
“李沂乃大明功臣之後,你如此做法是要害了整個南京城功勳之後的心呢?”
……
話音剛落,剛剛聞訊而來的公子哥們紛紛站出來聲援,而是將矛頭直接指向小小的江寧知縣海寬身上。
所謂的地方安寧簡直是文人對付地方官員的利器,一旦底下那幫文人鬧起來,朝廷的板子往往都會打在地方官員的身上。
之所以大明的地方官員畏首畏尾,正是官紳集團擁有很強的輿論攻擊,而今海寬抓捕李沂便是製造“地方安寧”。
李沂的嘴角上揚,顯得戲謔地望向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小知縣。
雷鳴等人看着事態的發展,卻是知道一個小小的知縣終究不可能鬥得過背後有江南官紳集團撐腰的李沂。
海寬面對侯瓚發出的攻勢,卻是一本正經地道:“侯侍郎說得沒錯,下官當以朝廷政令行事,今亦想問貴公子侯昊天所攜的兩女香娘和夏蓮在何處?”
“犬子最近響應朝廷政令,所以亦是出海經商!至於攜帶兩女,犬子確實已經是風流成性,卻不知此舉有何不妥呢?”侯瓚一直以自己聰慧的兒子爲榮,顯得十分不屑地道。
海寬則是認真地告誡道:“侯侍郎,你與其在這裡想要袒護李沂,還不如儘快將貴公子召回。朝廷剛剛頒發政令:凡敢將我族女子販賣海外,籍沒兇徒家產,償苦主父母十分之一。若一年不能尋回我族女子,全家皆誅!”
此話一出,四周皆寂。
雖然他們早已經知曉當今皇帝是一位暴君,但萬萬沒有想到又頒佈瞭如此的政令,這簡直是要徹底杜絕將華夏女子販賣海外的路子。
侯瓚的汗水宛如雨下,大腦頓時嗡嗡作響。
此時已經沒有那份爲兒子的優秀而驕傲,卻是恨透風流成性的兒子,只希望兒子能夠將兩個女人安然無恙地帶回來。
若他真敢將自己的女人送給日本大名,那麼他侯家是真的完蛋了。
咕……
剛剛還在洋洋得意的李沂艱難地嚥了咽吐沫,卻是十分驚恐地望向海寬。
咦?
雷鳴一直觀察着李沂的反應,卻是從李沂的表情捕捉到了驚慌,而小桃紅的事情恐怕是有了眉目了。
海寬倒沒有想太多,看到已經沒有人再阻攔,當即便讓手下的捕快將李沂押回江寧縣衙好好審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