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天子降臨,官念烏紗。

在場的官員聽到這個出乎所料的命令,不由得驚訝地交換眼色。

如果某個官員犯罪要免官,他們其實是可以理解,但不至於要將他們一位巡撫、十四位知府和四位知州都免了吧?

劉瑾手持拂塵站在弘治身旁,突然陰沉着臉:“還不快點!”

“是!”

隨着這一聲催促,他們幾乎同時伸出顫抖的雙手,緩緩地摘下了頭頂那象徵權力的烏紗帽,卻是萬千情緒一下子涌上心頭。

他們生活在這個“百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爲了滿足父輩望子成龍的期望,從小便被送進了學堂。

即便成年,他們亦是要繼續寒窗苦讀,更是要參加千軍萬馬般的科舉競爭。

童子試結束,便是各省秋天舉行的鄉試,最終則是天下士子云集的京城會試。那日金榜題名,讓他們是又哭又笑。

他們即便進入官場亦是不容易,從治理小白到執掌一府的老油條,需要經歷了種種歷練,其中的辛酸不足爲外人道也。

現在貴爲一府一州的掌印官,亦是懂得了官場的趨利避害,總算是得到了令人羨慕的富貴榮華。

只是在摘下烏紗帽的這一刻,宛如黃粱一夢,一切像是夢幻泡影。他們顫顫巍巍摘下頭上的烏紗帽,看着烏紗帽慢慢放落在地,眼花不爭氣地涌了出來。

眼前的的烏紗帽是如此之近,又像那般的遠,甚至已經是遙不可及,但這一切又能夠怪誰呢?

朝廷的禁止白銀貨幣流通政令從去年便已經下發南直隸,結果皇帝今年派兩位閣老下來收效甚微,甚至當朝兩位閣老都險些遇害。

如今天子親自江南,恐怕亦是要推行禁銀令和推行新幣,這還不是因爲他們此前的辦差不力嗎?

烏紗帽落地,像失去了心愛之物,一件視若珍寶的東西。

他們不敢與龍顏大怒的皇帝對視,只能跪在地上低垂着眼簾,亦痛苦地避開擺在自己前面的烏紗帽。

他們曾經的榮耀和權力,在此一刻,變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面對這位權力至上帝王的怒火,他們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內心的煎熬和折磨。

朱祐樘一直饒有興致地瞧着這幫臣子的反應,深知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便遞給劉瑾一個眼色。

劉瑾是一個十分能揣摩弘治心思的心腹太監,先是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然後領着小太監們幹活。

不……

在場的官員看到自己的烏紗帽被收走,徽州知府雙腿發軟,幾乎是跪不住,只能依靠着撐在地上的手肘勉強支撐。

他們的眼睛充滿着渴望,嘴脣顫抖着,彷彿想說些什麼,但他又能說什麼,最終只能發出微弱的嗚咽聲。

堂中的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只有知府們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他們看着烏紗帽遠去,彷彿置身於冰冷的深淵之中,只感到失去帽子的腦袋嗡嗡作響,感受着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此時的知府和知州們不再是平日裡威風凜凜、手握重權的地方長官,而是一羣等待命運審判的可憐蟲,望向當今天子的目光是那般的深長。

他們願意爲眼前的帝王付出一切,只希望眼前的帝王能夠將烏紗帽還給他們。

朱祐樘接過一頂烏紗帽,顯得滿臉玩味地端詳手中的帽子。

這圓錐狀帽身搭配微微上翹的帽檐,黑色紗質透出細膩光澤,頂部寶石點綴。雖然不見得多好看,但勝在代表着無上的權勢。

一直以來,他都相信只要手握官員的命運,那麼便不會缺少忠心和擁護自己的人。

朱祐樘的手指頂起烏紗帽,緩緩地掃過可憐巴巴的衆人,突然定格在李木身上:“李巡撫,你可知朕爲何要摘你的烏紗帽?”

“啊?陛下,臣……臣不知,臣對陛下赤膽忠心!”李木先是一愣,旋轉表忠地道。

劉瑾從袖中取出一份密摺,顯得冷酷地道:“朝廷今年頒下新規,凡敢將我族女子販賣海外者以籍沒家產處置。南直隸總督署派下公文,清查各府失蹤女子是否被擄至海外,然你虛與委蛇,扣留各府上報失蹤女子文卷,可有此事?”

徽州知府方伯鬆微微擡起頭,旋即又迅速低下。

“陛下,失蹤女子文卷確……確在臣手中,然臣亦是想要查實各府失蹤女子的去向,故才稍有拖延,還請陛下明察!”鳳陽巡撫李木的額頭滲出汗珠子,當即將早已經尋得的解釋拋出。

朱祐樘並沒有說話,而是玩味地望向在場的其他人。

在場的知府和知州心臟狂跳,都是在官場混跡的老人,如何不曉得李木這看似合理的話,實則在應付。

各府的女織工失蹤,十有八九跟江南商號脫不了干係。

原本他們亦是習慣性想要裝聾作啞,但感受到皇帝那直逼人心的目光,頓時心裡一凜。

皇帝……他其實是知道的啊!

這個念頭剛剛產生便是嚇了一跳,但似乎又是合情合理。

雖然大家暗裡地編排弘治,罵這個不尊重賢才的暴君,但大明能夠有今日風光的局面,其實全是因爲出了這個雄才大略的帝王。

現在李木這一套說辭固然可以堵住上面的嘴,亦可以跟咬他的科道言官據理力爭,但眼前可以掌控一切的帝王。

且不說人家看穿一切,哪怕僅僅是懷疑,便已經足夠了。

沉默僅是幾息,池州知府吳信卻是鼓起勇氣道:“你……你撒謊!”

若是在早前,他是萬萬不敢得罪背景深厚的鳳陽巡撫李木,但現在天子便坐在眼前,亦是不再畏怕李木。

何況他知曉自己想保住自己的烏紗帽,那麼就不能冷眼旁觀,而是要充當皇帝身邊的一條咬人的好狗。

朱祐樘玩耍着手中的烏紗帽,卻是給這位八字鬍池州知府吳信投去讚許的目光,當即讓這個八字鬍的知府像打了雞血一般。李木臉沉似水,微微回頭張望:“吳知府,你此言何意?本巡撫任期以來,一直勤於政務,失蹤女子之事亦在調查!”

“陛下,臣在整治池州期間,不敢懈怠一分一毫,平日在公署亦是……”池州知府吳信顯得文縐縐地說了起來。

李瑾觀察到朱祐樘蹙起眉頭,當即便沉聲道:“說重點!”

“是!”池州知府吳信急忙應聲,“臣查到池州府城中織女蘇晴等四女,遭同縣李四所騙,四女經松江已送往海外。惡人李四已經畫押招供,然李巡撫將人和卷宗從府衙帶走,至今都沒有下文。此案本水落石出,然今仍沒有下文,豈不怪哉?”

徽州知府方伯鬆等知府知州手中的女子失蹤卷宗同樣是被李木收走,雖然不像池州這般水落石出,但亦是已經有了眉目。

他們都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油條,深知這個事情必定不像李木這般,其中恐怕是有着其他的盤算。

若真是要查清女子失蹤案,又怎麼這麼久都沒有結果,分明就是故意拖延,甚至是在包庇着犯罪之人。

“陛下,臣冤枉!李四此惡賊在署牢中關押,卷宗亦在簽押房中,然李四不過是不介村夫,故臣以爲此案另有首腦,這才遲遲不結案也!至於諸位知府所述,多是此緣故也!”李木的聲音微微顫抖,卻儘量保持鎮定地辯解道。

原本他這套說辭準備用來塘塞王越,但誰知竟然是要用來應付帝王,此刻變得那般的底氣不足,偏偏這幫知府和知州在背後瘋狂插刀子。

若是王越的話,恐怕他們沒有膽子這般放肆,但偏偏眼前的是帝王,是掌控他們頭上烏紗帽的暴君弘治。

朱祐樘顯得十分隨意地詢問:“可查得首腦?”

徽州知府方伯鬆等知府知州紛紛望向李木,亦想知道這個巡撫準備如何應對。

“臣暫未查明,但已有眉目!”李木的眼睛微亮,當即樂觀地回答道。

朱祐樘將李木的反應看在眼裡,顯得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是沒有查明,還是已經跟兇徒同流合污了?”

“陛下,臣冤枉啊!臣對陛下之忠心,日月可鑑啊!”李木的心裡一緊,當即忠心耿耿地仰起臉大聲道。

爲了彰顯自己的忠心,他的臉微微努力向上四十五角度仰望,眼淚涌到即將落下的狀態,一副活脫脫的委屈忠臣形象。

朱祐樘看着李木的表情,心裡卻是想笑:“此次案件首腦乃池州府舉人薛貴,而你累年收得人家二萬四千兩的賄賂銀,今年親納的親室亦是他所贈,這才行包庇之舉吧!”

啊?

包括池州知府吳信在內的官員都愣住了,顯得無比震驚地望向李木。

雖然他們心裡已經有所懷疑,但沒有想到李木真的如此膽大妄爲,同時沒有想到皇帝已經掌握了李木的罪行。

“陛下,這……這都是誣告。”李木結結巴巴地否認,額頭上的冷汗直流。

“誣告?”弘治怒極反笑,“你以爲朕是瞎子,還是聾子?池州及各府的民怨,早已經傳至王閣老那裡,王閣老早已經查實你的累累罪行!受你庇護之人,又何止薛貴,你乃半個南直隸的保護傘。今你身爲巡撫,不思造福百姓,反而變本加厲欺壓良善,跟惡紳一起殘害我大明女子,更是擄騙我大明女子販於海外,實屬可恨。”

徽州知府方伯鬆等知府知州想到那些被拐騙的女子,想到那麼撕心裂肺般的女子家屬,此刻亦是生起了幾分恨意。

“陛下,臣……臣!”李木想着繼續辯解,但腦袋亂如漿糊,一時間不知從何處辯起。

事到如今,他亦是心知肚明,再多的狡辯也無法洗脫自己的罪名。其實早在得知天子南巡之時,他便已經有所擔憂,但沒有想到災禍來得如此迅猛。

這纔剛剛迎接天子駕臨南直隸,自己竟然是“殺猴儆雞”的那隻雞,成爲皇帝屠殺下的又一名高級官員。

朱祐樘對這種爲虎作倀的貪官深惡痛絕,便大手一揮:“助惡徒擄我華夏女子至海外,罪加一等,拖出去斬了!”

面對這種地方大員,若是不斬的話,不僅無法肅清吏治,而且只會害到更多的百姓,還不如斬得乾乾淨淨。

兩位身材高大的錦衣衛上前,當即便要將李木拖下去斬首。

“陛下,請饒命,臣知錯矣!”李木看到自己被拖走,亦是果斷求饒道。

朱祐樘沒有理會李木的求饒,本來早可以除掉李木這種保護傘,但爲了調查到更多的情報,這才留着此人活至今日。

現在九州島已經被自己所掌握,島中的華夏女子亦已經營救成功,現在是時候讓一些人明白江南是有大子的。

“真空家鄉,無生老母!”李木看到求饒無果,便喊出了八個字。

這話聲音很大,但在場的官員似乎都不得其意,唯有朱祐樘若有所思地朝聲源處瞟了一眼。

朱祐樘心知事情纔是剛剛開始,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官員,手裡悠着手中原本屬於李木的烏紗帽。

在場的官員已經隱隱聽到李木的慘叫聲,便默默地縮起腦袋。

此時他們反而不像剛剛那般在意自己的烏紗帽,在感受到皇帝犀利的目光後,生怕下個倒黴蛋就是自己。

徐鴻還好一些,畢竟有着自己妻子的財政支持,自己只需要一心做個好官即可,自己最怕的事情僅是工作,擔心這位英明神武的帝王不滿意。

雖然他們已經是吏部挑出來最優秀的那批知府,但人無完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不足的地方。倒不是他們不想好好貫徹朝廷政令,而是地方的勢力過於強大,甚至自己還受地方勢力所挾。

一時間,他們徹底淪爲了恐懼的俘虜,他們各自地盤上的威嚴和尊嚴被無情地踐踏在地,只有乖乖向這位帝王臣服才能換得一絲心安。

唯一慶幸的是,自從得知王越下來後,他們今年都是本本分分的。不說沒有李木那般喪心病狂,哪怕地方勢力的宴席都不敢出席了。

朱祐樘開口了,卻是出乎所料:“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朕手中這頂是李巡撫的烏紗帽,你們誰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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