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廠的夜間謁見之後,夏澤不知吃了什麼藥,當夜就下令立即、加速、快馬返京。
十天的路四天就趕了一半,眼下離進京也不過就是兩三天的功夫。華嫵在有意爲之之下,總算避開了薛逸的目光,號稱重病的華庭在她壓根當縮頭烏龜不冒頭的時候也不能輕舉妄動。
他受傷雖然不重,但確實是實打實,據說還折了根肋骨,如此顛簸,苦痛可想而知……
不然還能如何?難道殺到自家妹妹車裡哭天搶地明明是我救了你你爲什麼不來看我還跟那個狗皇帝勾勾搭搭曖昧不清?
這明明是他一開始就一廂情願的事,怪得了誰?
一時間女眷紛紛叫苦連天,華嫵也順勢抹了一臉白慘慘的香粉做弱不禁風狀,實則一天號稱一半時間在昏昏沉沉其實是在和花顏幾人打馬吊。
……當然,方黎也是座上賓,這人似乎對婦女之友的稱號半點違和感也沒有。
今晚夏澤終於大發慈悲決定在羅湖住下的時候,華嫵簡直要淚流滿面,能在一張牀上好好睡一晚上,不用半夜都被拉起來打馬吊的日子實在太坑爹了!
她本以爲好不容易終於能安安心心裹着被子睡一覺,結果半夜被不知從何處冒出的寒氣凍醒後,絲毫不意外在她房間的凳子上又坐了一個人。
……爲什麼每個人都愛在半夜摸進她房間啊魂淡!
“華小姐。”冶豔的聲線緩緩響起,帶着中人慾醉的低靡。
他的話音剛落,桌上的蠟燭就無風自燃。薛逸的美貌原本就是天下皆聞,燈下看美人,即便是曾經看慣了他的華嫵,此時也不由心底一蕩。
但蕩完之後她頓時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睡意非但飛到了爪哇國,還得強自鎮定才能壓下開口喊人的衝動。
薛逸。
華嫵心中淚流滿面,你好端端一個西廠,現在不睡覺來我這做什麼?就算之前我暗算了你一條獒犬,你個大男人也不要這麼斤斤計較啊喂!
……你能指望狗主人不給自家狗找回場子麼,太天真了少女……
“你是誰?”華嫵鎮定了片刻之後,滿是疑惑的反問。
薛逸微微勾起脣角。他並不意外華嫵會裝傻,既然如邵傲所說,華嫵打算拿華庭在京城的勢力來扳回這一局,他也不介意陪她演這場戲。
“西廠薛逸。”
“我想起來了,”華嫵坐起身來,微亂的髮髻趁着少女天真的神情絲毫不違和,“那天是你救了我!”
“舉手之勞罷了。”薛逸低低一笑,只是聽在華嫵耳中怎麼都像等着她往圈套裡鑽。
華嫵的小動作在西廠的眼裡洞若觀火。如果說這是她裝出來的面孔,那也怪不得他養的狗會千里迢迢給人來舔鞋底了。只是沙獒向來忠心,華嫵究竟是仗着什麼和甄綺扯上了聯繫?
沒錯,邵傲和華嫵都以爲他們在西廠潛伏得很好,但是薛逸是什麼人,西廠是什麼地方?早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身家背景就已經被人查了個底兒掉。
如果不是甄綺死的適時,薛逸對於忠臣不事二主的說法向來不屑一顧,怎麼可能輪得到邵傲上位?
“你來是想要賞賜的嗎?”華嫵眨了眨眼,“雖然你來的時候不對,但是我可以找哥哥多賞賜你一點。”
“似乎華小姐有所誤會,”薛逸慢條斯理道。
他始終坐在原處不動,但那種威懾卻讓華嫵在牀上半點動彈不得,更何況,外面絕對有的是虎視眈眈的獒犬,只要她有半點可疑之處,等待她的就將是他們狀若瘋虎的襲擊!
“……我們先商量一件事。”華嫵遲疑了片刻,小心翼翼道。
“什麼事?”薛逸好整以暇地剔着燈花,動作無可挑剔,閒適得如同在花前賞月。
薛逸六藝皆精,堪稱不世出的天才,爲何要以那種身份跟着先帝?
“你能先把你家的狗栓好麼?”華嫵頓了頓,偷眼看向薛逸,“上次他們都說那是你的獒犬,很可怕……”
薛逸拍了拍手,窗外低低傳來幾聲不甘的低嚎,隨即出聲那幾只被其他的教訓了一頓,窗外再次沉寂了下來。
這手裝傻一點也不高明,華嫵居然敢在他面前惡人先告狀?
雖然知道這背後肯定是華嫵搞的鬼,不過薛逸也沒小氣到爲了一條狗和個女人計較。
“華小姐放心,這裡只有我和你。”
華嫵本以爲剛纔那已經結束,不料薛逸右手微微一動,窗外終於再無任何聲音。
真是可憐的獒犬,薛逸身邊不帶人根本不可能,只可憐那狗估計原本打算爲主人出頭的主意,結果非但沒獻媚成功還被砸了滿頭包。
“嗯……那你是來找我有什麼事?”華嫵側過頭,語氣嬌蠻,“儘管問,你救了我一命,雖然來得有點晚了,但是我還是可以考慮回答你的問題的。”
“令兄華庭,”薛逸的聲音夜裡聽起來靡麗如夢境,燭光輕輕一炸,乍亮的火光中他的側臉簡直無可挑剔,“華小姐,據說……這次你們是打算在京城長住?”
“不一定,”華嫵皺起眉牢騷道,“哥哥可能會長住吧,但是娘讓我玩夠了以後就要回去。”
薛逸很清楚華夫人明明說的只是兩個月,但被華嫵這麼一變,就成了多久都行。也就是說,只要華夫人不來京城拿人,那麼華嫵就會一直待下去。
如果按照傳聞來說,華庭和華嫵之間有不倫的話,那麼這樣理所當然,華庭後院的女人絕大多數都和華嫵有相似之處,這對薛逸並不是什麼秘密,也就從另一種角度證明了這兩人之間的確存在不堪。
但如果換種角度而言,華嫵根本只是拿着華庭來當擋箭牌的話,她又不想入宮,而看起來宋瑤對她也沒什麼牴觸。
能把甄綺鬥下臺的宋瑤,先不說對夏澤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她必然是不希望後宮再有人來分寵,華嫵能和她達成協議,恐怕也就是打算不進宮,從華嫵癡戀華庭來看,這樣也無可厚非。
夏澤把華庭弄進京的打算無非是便於控制,華庭也不是蠢貨,怎麼就會乖乖的順夏澤的意進京?除非這根本就是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死局。
薛逸分析的已經基本貼近於真相,但他從來都不是滿足於猜測的性子,從華嫵這打開切入口,抑或是談一場生意,都並不奇怪。
“青州城傳言華家鬧鬼,”薛逸似笑非笑道,“堂堂定西華家,竟然風水如此險惡,真是讓人開了眼界。”
有四鬼的存在是肯定,但是華嫵知道多少,在其中扮演一個什麼角色,這一點卻是薛逸始終沒有下定論的地方。
“我還以爲西廠什麼都知道呢,原來也就是個繡花枕頭,”華嫵用看蠢材的眼神看向薛逸,“我華家死了那麼多下面送上來的女人,皇上和貴妃娘娘也見到了,貴妃娘娘還被嚇得險些小產,這些你問誰都知道,何必來問我?”
她自始至終都在借力打力,外人看來,分明就是夏澤和宋瑤自作自受,連賞賜的東西都是宋瑤自己拿出來的,他們兩公母反而被嚇掉了魂,無論從哪點說都和華嫵一點都沾不上邊。
鬼神之說,豈有證據?無非就是仗着心虛而已。
“話不是這麼說。”薛逸好整以暇站起身來,華嫵下意識往後退了退,意圖和他保持距離。
薛逸自然發現了這一點,他恍若未決地往前踱了一步,見華嫵拼命往後縮,恨不得把自己團成一個糰子,頓時起了幾分惡趣味,“皇上身邊的人可能沒發現,但我那獒犬,可是從頭到尾都和小姐你在一起。”
其實從邵傲被抓回去,華嫵就已經有了預感,只是現在究竟是抵死不認的好,還是乾脆跟薛逸亮一部分底牌,方便在京城立足更好?
宋瑤話雖然說的好,但說起來,真正有執行力的還是西廠,她要是想在京城站穩腳跟,華家的力量無法藉助,她自己的人馬再度召集起來也要時間和金錢,那麼在此之前,和西廠合作或許是一個沒那麼壞的選擇。
“真是條蠢狗。”華嫵換下了那副小白癡的面具,正色看向薛逸,“我早就知道會被你發現,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恐怕天下人也沒想到癡名在外的華小姐,竟然還有另一幅面孔,比如……竟然繼承了廢后甄綺的衣鉢。”
薛逸的氣勢太可怖,華嫵活動了片刻痠疼的肩頸,也不敢太過於放肆,只是別開了頭,一副被看穿的模樣。
他這句話其實另有玄機,如果華嫵答應了,那麼也就是證明了她是甄家的接班人,甄家是因爲謀反而被全家抄斬,只要薛逸願意,他完全可以捏造出證據讓華家和甄家淪爲一談。
“你在說什麼笑話,”華嫵強自嗤笑一聲,“有這個閒工夫,你不如去看看我那便宜師傅手裡究竟有什麼底牌。”
禍水東引誰都會,量薛逸現在也不敢把手伸向幽微。
反正現在方黎已經答應和她合作,扯虎皮做大旗,說是幽微也未嘗不可。
“國師大人?”薛逸沉吟片刻,但話中隱約的笑意卻讓華嫵確定這人壓根半個字都沒信她。
“我不想進宮,也不想嫁給華庭,”既然把話說開了,華嫵也就順勢披上了癡情女的外殼,“我不能因爲自己毀了哥哥。”
“你打算在京城做什麼?”薛逸的心思誰也猜不透,能這麼說其實也就是意味着他同意了華嫵進京,並且,不再讓西廠對她出手。
“香料店。”華嫵勾起脣角,“你的獒犬已經證明了它的有效性,如果你有興趣,接下來不如讓陛下再來試試?”
原本以爲薛逸會漫天要價,不料他竟然乾脆無比的答應了。
“我會讓獒犬們給你便利,”西廠的慢條斯理反將了華嫵一軍,“如果陛下表示滿意,那麼我會給你你想要的。”
……就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這分明就是要讓她納投名狀。
“那你想要什麼?”明知是陷阱也要往裡跳,華嫵悲催道。
“到時候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啦華小嫵終於和薛逸對上了
=v=要在以後增加他們倆的戲份了……話,話說現在是不是人物出現的有點多了?
姑娘們乃們都能認出來誰是誰麼?
順便,姑娘們月餅節快樂嗷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