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碧落紅脣微顫,忍不住喚了一聲。
歐陽蘭頭也不回,苦苦笑道:“碧落姑娘,莫非你一直躲在外面偷聽?”
“對……”碧落說着“噗通”跪倒在地,朝蘇贏泣道:“爹爹,求您放了他……”
蘇贏臉色頓時變得鐵青,牙關咬得“咯咯”作響:“碧落,你莫忘了,就是你眼前這個人,險些壞了我們的大事,若是我們被這些人所擒,你覺得他也會爲你求情嗎?”
碧落無言以對,忽然又聞聽歐陽蘭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來到青州那天晚上,是你用蒙汗藥迷倒了我,然後趁夜出去通知唐門殺手前來刺殺,是不是?”碧落頓了頓,隨即輕輕應了一聲。“我卻不明白,你明明已經中了毒奄奄一息,爲何卻又能在密洞中與我交手?如今更又完好無損的站在這兒?”歐陽蘭又問,碧落猶豫片刻,終於答道:“我的確中了毒,但解藥一直被我裹在蠟丸中藏於舌下……”
“原來如此”歐陽蘭頓了頓又道:“你一開始就在利用我,如今何必爲我說情。若是你敗在我手中,我一定眼都不眨便殺了你。殺手是沒有感情的……”他語氣越來越淡,話語中如同有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地刺在碧落的心間。
“殺手並非沒有感情,只是不屑將感情賦予一個騙子……”碧落說話間猛然扯出軟劍橫於自己頸上,泣道:“爹爹,恕女兒不孝,你若非要他死,碧落情願隨他而去……”蘇贏臉色煞白,頓時亂了分寸,只得含糊勸道:“乖女兒,我們煞費苦心佈下此局,如今即將大功告成,這些白銀馬上就全是我們的了!”
“爹爹,曾有人對我說過,慾望就像一座雲霧繚繞的遠山,即便我們有所得,失去的卻更多……”她說時眼淚已忍不住順着兩頰淌下,又繼續道:“這些年我們隱姓埋名,總算過上了安定的生活,如今爲了這些官銀,我們又要開始顛沛流離的逃命生涯嗎?”
“我……”蘇贏心中猛然一震,只這片刻之間,歐陽蘭身前頓時白光一閃,隨即而來的便是一聲淒厲的慘叫。衆豪傑一愣,再看時,蘇贏手中的蠟燭已“啪”一聲摔在地上,連同蠟燭一起落地的還有蘇贏緊握蠟燭的右手。而貪狼刀也已穩穩地插入了蘇贏身後的牆壁之中……
斷手之痛頓時傳遍蘇贏全身,衆豪傑發愣之際,卻聞蘇贏怒喝一聲,慄然擡起左手中的刀,朝着歐陽蘭飛斬而去。只見他手起刀落,立時血光四濺,歐陽蘭心中猛然一震,他眼中所見的,卻是一抹笑顏……
“碧落!你這是爲何……”蘇贏猛然瞪大的雙眼如同即將爆裂一般,望着眼前瘦小的身體緩緩倒入歐陽蘭懷中,他無論如何都不願相信,與自己相依爲命的女兒,竟然爲了一個外人,甘願擋下了自己的刀……
“殺!”衆豪傑氣血翻涌,也不知誰大喝了一聲,立時衝出幾人各持兵刃齊齊向蘇贏招呼而去,一時間又是一片血光淋淋。蘇贏“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上,嘴脣輕輕顫着,似要說些什麼,滿身的傷痛卻已叫他發不出一絲聲音,他只得茫然望着靜靜依偎在歐陽蘭懷中的碧落,目光越發顯得朦朧……
“你爲何救我?這局棋,你們本來已經贏了……”歐陽蘭話語間依舊冰冷異常,卻已止不住的輕輕顫抖起來……
碧落蒼白的脣角微微擠出一絲笑顏:“你可知……長恨歌……”歐陽蘭即刻點了點頭,輕輕吟道:“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就算登上遠山……伴隨我心的……決不光是孤獨……還有……還有一生的愧疚……和虧欠……”碧落話音越顯得微弱,緩了緩卻又開口笑道:“碧落……會在虛無……縹緲間……隨風來去……常伴公子……不再欺騙……”
話還不等說完,碧落卻已輕輕閉上了雙眼,不再去看歐陽蘭漸漸溼潤的眼睛,卻將一抹清風般的微笑,永遠留在了歐陽蘭的心中……
多情自古傷離別,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最後這一抹笑顏,無疑將永遠印在歐陽蘭的心間……
夕陽西下,數天來的血雨腥風、明爭暗鬥,總算都如這夕陽下的紅霞般,緩緩散去了……
空寂禪師自願率領衆位豪傑押運災銀前往陝南賑災,也算是爲自己險些被奸人利用所做的補償;衆人離開鐵府之前,順便安葬了死去衆人的屍體,又由空寂禪師一一超度了一番;鐵府敗落,江湖羣龍無首,新一番羣雄逐鹿、血雨腥風怕是在所難免了,不過,既然立身江湖,便已成江湖的傀偶,只有江湖定奪你的生死,又有誰能左右江湖呢?
天色漸晚,只見兩匹快馬從青州城內飛奔而出,細看之下,竟是花小云和歐陽蘭二人。出城不遠,歐陽蘭忽然一扯馬繮,那駿馬長鳴一聲,立時止住步伐。
花小云一見,也趕緊勒住馬繮,問道:“臭書生,爲何停下了?”
歐陽蘭笑道:“怕耽誤了你家賭坊的生意,就送到這裡吧。”
“你同我想的一樣,天快黑了,若是送得太遠,恐怕你還要再將我送回來……”花小云說罷又笑了笑,猛然一掙馬繮,回身便朝着城門飛奔而去。
歐陽蘭冷冷望着花小云遠去的背影,此時卻忽然聞聽花小云在馬上高聲吟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他淡淡一笑,立時揚鞭催馬而去。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黃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晚霞中,滿目的灰黃已將萬物連爲一線,只見一騎快馬奔馳中不斷帶起一陣陣飛沙,誰也猜不透歐陽蘭究竟要去哪裡,他只是放馬沿着一條直線不斷向前奔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