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訓練照舊。
這座基地裡的學生們繼續着前一天的日程, 六點十分起牀,你推我擠的刷牙洗臉衝去操場。
新的一天,新的晨跑。
乳酸堆積,連打噴嚏前都需要彎腰捂住肚子, 避免牽扯到肌肉。
上午訓練前, 李老師帶着學生們做準備活動。
拉伸運動時, 全身緊繃的肌肉被扯開, 疼得女生們苦不堪言。
今天的第一項項目依舊是單雙槓, 與昨日不同, 經過昨日一番對上肢力量的狠命淬鍊後, 今天僅是上槓都成了“咬牙切齒”的痛苦。
宓茶不再逞強,老老實實地自己找地方做俯臥撐。
昨晚的嘗試讓她認清了現實, 現在的自己沒有駕馭雙槓的能力, 得一步一步腳踏實地的從基礎練起。
李老師在攻法兩科間來回走動察看,在嚴煦做雙槓練習二時,詢問了一聲, “暈麼?”
嚴煦不明白老師爲什麼要這麼問, 不明所以地答道,“不暈。”
李老師點了點頭, “那還好,暈車沒那麼嚴重。”
她展開嚴煦的肩,“在這裡好好吃飯,少熬夜…不, 別熬夜,等練會雙槓後上單槓做卷身, 能做單槓的卷身後,就可以進行360°旋轉。這一套流程下來, 以後你坐什麼車都不會暈。”
“啊…是,”嚴煦愣了愣,她不懂暈車和全國大賽有什麼關係,想了想還是答道,“謝謝老師。”
上午的最後一個半小時,是法科生們固定的軍體拳時間。
四人列隊站齊,李老師站在側方,讓四人依次上前演示,一一糾正她們動作上的錯誤。
宓茶舒了口氣,暗自慶幸,幸好她昨晚加練了一個半小時,此時動作已經完全轉化成了肌肉記憶。
四人演示完畢,李老師稍露了些滿意之色,頷首道,“還可以,沒有大的錯誤。”
她的目光在宓茶身上多停留了半秒,昨天結束時,宓茶的動作還是最不協調的一個,左右經常混淆,動作猶豫遲疑,而今天她的表現卻已和陸鴛文瑩無差,甚至更加流暢連貫,進步顯著得讓她意外。
李老師思忖片刻,她拿出了積分表,翻到了第二頁的女生例假表上。
看完後李老師微微一怔,翻回了第一頁,給其他三人每人記上兩分,給宓茶記爲五分。
宓茶的胸部過於累贅,對身體的負擔不小,其本身體質、基礎也不如同學,能跟上訓練進度比旁人更難一些。
除此之外,第二階段還有一條學生們不知道的規則:
女生例假期間(前四天)未提出訓練減免申請的,當天所有扣分免除,加分翻倍。
第二天的訓練強度較之第一天大了10%,拖着痠痛無比的身體爬完了這一天,十一點結束晚課回寢後,四人紛紛上牀,連嚴煦都捨棄了書本,仰躺在牀上,倒頭就睡。
太累了。
全身的肌肉又硬又疼,躺下後再起身需要莫大的勇氣,每一次動作都將經歷痠痛的洗禮,宓茶在牀上艱難地翻了個身後,再不動作,就這樣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是正式訓練的第二天,幸運的是,他們迎來了週日,一個短暫的休息日。
基地沒有不許學生外出的規定,不過這座基地前後都是山地,根本沒有娛樂設施,學生們便也沒有外出的心思。
這一天休息,宓茶蹲在牀上給腳包創口貼。
儘管輕微的擦傷可以用肉.體[恢復]加速癒合,但她不打算這麼做,宓茶學着攻科生們的方法,令身體自主恢復。
傷口自然癒合後,破損的皮膚會結上一層繭,變得更加厚實,以後便不再那麼容易受傷;
而如果使用[恢復],傷口便會恢復如初,依舊細嫩脆弱。
幸好,學校雖然不允許學生們依靠牧師的能力,但每個寢室都發了一個醫藥箱,裡面有常用的藥物和紗布繃帶。
“這個場面還是真是稀奇。”柳凌蔭坐在對面的上鋪往下看,“牧師居然拿着創口貼……”她頓了頓,忍不住問道,“宓茶,你以前見過創口貼麼?”
“當然了。”宓茶將撕下來的紙扔進垃圾桶裡,“我十二歲覺醒能力前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況且成年前法杖都被學校管着,能力課以外我根本使用不了能力,在學校受傷生病的時候我都是吃藥的呀。”
上鋪的沈芙嘉踩在梯子下來,當初分上下鋪時,她便是料到了如今肌肉痠痛的情況,故而和柳凌蔭選則了上鋪,避免兩位法科生上下牀困難。
宓茶坐在下鋪,沈芙嘉下來時,她一仰頭,倏地瞧見了沈芙嘉腳底的光景。
“嘉嘉……”她抓住了沈芙嘉的腳腕,“你長水泡了!”
沈芙嘉動作一停,反身勾腳察看,“是嗎,我都沒發現,難怪昨天回來時走路有點疼。”
宓茶推着她坐回牀上,“我來幫你挑破。”
“鞋子不合腳麼?” 嚴煦關切地問了句。
沈芙嘉搖頭,“挺合適的,膠鞋,比我自己買的運動鞋都舒服。”
“那你的腳還真嫩。”柳凌蔭嘲諷地揚脣,“你真的是攻科生麼,上個單槓,手破皮;跑幾圈操場,腳長泡;你是足不沾地的嫦娥仙子還是穿着金縷鞋的公主千金吶?”
沈芙嘉眯眸,她果然討厭柳凌蔭這個女人。
“都不是,”宓茶從醫藥箱裡找到了針線,用酒精棉消毒後走向了沈芙嘉,一邊穿線一邊道,“我們嘉嘉是可愛得冒泡了。”
那雙眯起的桃花眸立刻被心悸撐圓,沈芙嘉坐在牀沿,小腿垂在牀下輕輕地晃了晃。
她緊繃着足尖,咬着下脣抑制自己臉上的笑,再也不搭理柳凌蔭的半句酸話。
柳凌蔭躺回被子裡,哼了一聲,背過身刷起了手機。
“有一點點痛,”宓茶拿着針,擡頭看着牀上的沈芙嘉,“疼得話就喊出來。”
“等等!”沈芙嘉倏地收回了腳,腳趾蜷了起來。
“害怕?害怕的話……”宓茶想了想,低下了腦袋送到牀邊,“可以抓着我的頭髮。”
“不、不是……”沈芙嘉面色微紅,吐字微若蚊吟,“我想先去洗下腳。”
從昨天晚上七點鐘洗澡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二個小時,她不確定自己的腳上有沒有異味。
況且,上一次修剪腳指甲好像已經是一週之前的事情了……
“不行,萬一下樓的時候把水泡擠破感染了怎麼辦。”宓茶一口回絕,她捏着針,仰頭望着沈芙嘉,貼在牀邊墊着腳尖催促,“給我給我——我會輕輕的,很快就好!”
沈芙嘉被催得無法,少少地伸出了半隻腳來,“如果有味道,你要告訴我。”
宓茶後退了半步,俯身托起了沈芙嘉伸出的左腳。
起牀穿衣的嚴煦於是不可避免地看見了這一幕。
這個場景比牧師拿着創口貼要稀奇的,公主托起了灰姑娘的腳,彷彿在爲她穿水晶鞋。
說不出是浪漫還是古怪。
目光從宓茶移到沈芙嘉臉上,嚴煦係扣子的手指一頓。
不管局外人怎麼看,灰姑娘本人似乎已經邁入了幸福生活的大結局。
辛迪瑞拉抿着脣,一雙桃花眼瀲灩着桃花色,她緊張而羞怯地望着自己腳前的宓茶,兩手攥着身下的被單。
她在壓抑自己的呼吸。
戀人專心致志地捧着自己的足腕,溫柔耐心地替她處理傷口,她應該感到甜蜜。
然而,在沈芙嘉的視角中,宓茶的舉動近乎是在低頭吻足。
上一次接吻是什麼時候……半個月前?一個月前?
沈芙嘉嚥了咽起牀後乾渴的喉,挪不開視線,心跳如鼓。
她們每天都待在一起,可是距離上一次擁抱親吻已經有足足五週的時間。
熾熱的愛意被忙碌和壓力衝散,直到今天,她休息了一整夜,迎來了難得的假期,壓力減緩,身體的各項機能逐漸甦醒。
沈芙嘉緊盯着宓茶托着她足腕的手,肩胛一顫,鼻腔溢出一聲輕哼。
宓茶立即對着她的腳底呼了口涼氣,渾然不覺地安慰,“不痛不痛,我打個結馬上就好。”
針帶着線穿過了水泡,她將兩頭線在水泡處打了個結,剪掉了多餘的部分,等到週一訓練時,這塊水泡就不會再痛。
宓茶重新穿了線,對着下一處水泡如法炮製。
兩天下來,沈芙嘉的這雙腳多有磨損,長了水泡不說,腳趾邊緣還被擠壓破皮,右腳小腳趾側被磨起了一塊皮,露出了下方粉色的嫩肉。
一半的傷本不該出現,爲了展現隊長的堅毅,沈芙嘉拒絕了李老師給她制定的訓練強度,將自己硬擠進了重劍、狂戰的行列。
針尖穿過最後一個水泡,宓茶吸了吸鼻子,她抱着沈芙嘉傷痕累累的雙腳,將它們抵在自己胸口,蹙着眉擡頭詢問,“身上的肌肉痛嗎?”
沈芙嘉紅着臉搖頭。
她感受不到宓茶口中的疼痛,被線穿過的水泡和擦傷的皮肉酥麻發癢。
好癢……
沈芙嘉眼瞼半瞌,她麻癢得腳趾蜷縮,不受控制地朝宓茶的鎖骨磨蹭、勾去。
攥着牀單的雙手改爲了撐姿——沈芙嘉挪開了視線,她撐着自己的發軟的腰肢,開口的聲線裡有了兩分輕顫。
“我沒事,你自己的腳怎麼樣了?”
宓茶笑道,“我可是牧師呀。”她一早就給自己做了處理。
“肌肉痛嗎,”她捏了捏沈芙嘉的小腿肚,“吃完早飯回來,我給你捏捏?”
沈芙嘉呼吸一滯,她垂下了頭,脣畔噙着一抹挫敗的笑。
“嗯,好。”
408度過了一個悠閒的早上,八點鐘半時四人一起去了食堂。
早起的生物鐘刻在了她們腦內,預備睡到天昏地暗的計劃破產,不到七點半全員就醒了過來。
吃完飯後,沈芙嘉拉着宓茶和嚴煦柳凌蔭分開,說是想要散步消食。
“早飯也需要消食麼。”嚴煦納悶道。
“誰知道。”柳凌蔭聳肩,反正她要回去了。
宓茶惦記着沈芙嘉腳上的傷,一邊走一邊不住地低頭去看沈芙嘉的腳,總擔心沈芙嘉會疼。
她自己鞋子裡的腳趾也跟着縮了縮,好久沒有綁過創口貼,走起路來怪怪的。
“嘉嘉,我們回去吧。”走完了半圈操場後,宓茶腳上的傷口發出了細微的疼,她認爲她們現在都需要回去休息養傷。
“那我們走到器材室就回去。”沈芙嘉牽着她的手,指向了靶場角落的器材室。
器材室在操場的盡頭,靠着圍牆,籠罩在一顆大槐樹下,常年不見陽光,牆壁老得斑駁脫落。
宓茶望了眼不遠處的器材室,妥協道,“那好吧。”
她揉了揉膝蓋,今天走路的時候膝蓋還是隱隱作痛,不過比昨天好了大半,明天應該就能痊癒。
一邊被沈芙嘉拉着走,宓茶一邊默默嘆氣,嘉嘉今早吃了一盞雞蛋羹就要消食,而她把整桌十道菜嚐遍之後只想回去睡覺。
難怪付芝憶嘲笑她是模特隊訓練,自己這樣懶散的狀態真的能把那套軍體拳發揮出該有的威力麼。
臨近了器材室,宓茶搖了搖沈芙嘉的手,“我們回去吧。”
這兩天她訓練得很努力,宓茶打算回去看一個小時的書後,獎勵自己睡覺。
正欲轉身,上身倏地被一股力扯向了圍牆,宓茶踉蹌着跌進了圍牆和器材室的夾角中,她愣住着,茫然地看向將她扯入角落的沈芙嘉。
“嘉…”話未出口,柔軟的脣角驀地覆蓋住了她。
宓茶睜眸,她被沈芙嘉抵在陰暗的夾角內,措不及防地爲吻所罩。
沈芙嘉偏着頭,她撫着宓茶的側臉,搭着宓茶的腰肢,閉眼而吻,泄露出粗重凌亂的呼吸。
她吻得不深,細碎迷離,口中疊聲地輕喚,“茶茶……”
太久了……她離開茶茶太久了……久到幾乎忘卻了這肌膚是何感觸。
在這樣令人窒息的訓練裡,如果不能迎來一場甘霖,那往後的日子未免太過苦澀艱辛。
宓茶伸手覆在了沈芙嘉的肩膀上,想要將她推開。身後脫落的牆殼在撲簌簌地往下掉,這一塊樹蔭之外是陽光明媚的操場,她們隨時可能被人發現。
感受到宓茶的抗拒,沈芙嘉眼睫顫動着睜開了黑眸。
那雙眼睛琉璃般華美精緻,以至於裡面流轉的情愫格外動人。
槐樹的陰翳沒有折損這份美麗,只令這份美麗蒙上微涼的孤寂。
她像是在主人離家時,獨自守衛家門的忠犬,乖巧忠誠得令人心酸。
沈芙嘉含着宓茶的脣瓣,沒有說話,可雙眼清晰地表達出了強烈的情意。
她愛她,理所當然地想要同她靠近,無法忍受片刻的分離。
僅是牽手、對視,遠遠無法滿足這具正值充沛的身體,十八歲的她,處在渴求感情的鼎盛時期。
宓茶看見了這份寂寞,搭在沈芙嘉的肩上的雙手停頓了片刻後,改推爲摟。
她隱約明白,如果不是爲了自己,沈芙嘉這半年不會像現在這樣艱難。
她抱住了沈芙嘉,和她貼近。
只此一隅,只此一瞬,今天是休息。
「辛苦啦」沒有言語,她在這場纏綿悱惻的繾綣中無聲地低吟,並留下細細密密的愛語,「我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