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408第一次和407站在同一道傳送門前。
在考完了語數英三門文科之後, 第三天週六,輪到了能力這門三百分的大科。
吸取了上次兩兩進入的教訓,這一次的站位從前到後依次是嚴煦、柳凌蔭、沈芙嘉、宓茶。
站在最前方的嚴煦和407隊尾的隊員四目相對,對方雙手插在褲袋裡, 腋下夾着法杖, 衝她打招呼, “嗨, 午飯吃了什麼。”
正是陸鴛。
407的站位有些古怪, 第一個是弓箭手秦臻, 第二個是風系輕劍士付芝憶, 第三個是刺客慕一顏,作爲隊長的陸鴛卻站在了最後面。
嚴煦瞥了陸鴛一眼, 轉過身跟柳凌蔭囑咐道, “不要離我太遠,這場求穩。”
她毫不理會這聲寒暄。
陸鴛也不在意,她從來沒得過嚴煦的好臉色, 早就已經習慣了, 倒不如說,要是有一天嚴煦笑眯眯地跟她說中午好, 她纔會被嚇一跳。
工作人員出來的時候,手上沒有拿眼罩。
幾人立即明白了,和上次一樣,這又是一場分隔賽。
地圖發到兩隊首位的手裡, 兩組快速地圍聚在一起看了一遍,這一次, 由嚴煦保留了地圖。
這是期中大考,她們馬虎不得, 可以沒有高分,但絕不能出現低分。
沈芙嘉握住了宓茶的手,她感覺到了濡溼。
於宓茶而言,這場比賽的意義重大,隨着工作人員的靠近,她渾身都有些僵硬。
她不想掉出一班,更不想離開408。
“別怕。”沈芙嘉轉身,把她抱進了懷裡,安撫地順着她的後背,“就當做平常的訓練,一會兒我牽着你走,如果真的不能贏,那我無論如何一定儘量保證你的存活時長。”
她會死在宓茶的前面。
“不,”宓茶聽出了她的意思,於是搖頭,“嘉嘉你不能離開,你的實力應該待在一班。”
她能進入一班本就是僥倖,宓茶從不覺得自己能夠和這些學霸們一起學習,能夠在高三一班帶上兩個半月,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去了三班四班不可惜,不能讓沈芙嘉爲她的成績買單。
沒有太多的時間留給幾人閒話,很快,傳送門打開,繼407進入之後,408同樣依次入場。
陸鴛是407裡最後一個進去的,她在進去之前,扭頭望了眼宓茶。
宓茶茫然,隨後,就見陸鴛對着她點了點頭,接着纔回正身形,邁入門內。
這一舉動似乎在傳達某種意思,但宓茶猜不出來,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猜,事實上,她緊張地連肩膀都縮了起來,根本無法去思考比賽以外的事情。
但如果是坐在教室裡的宓茶,她就能明白——陸鴛的這個動作,是她每每上供貢品之後的動作。
兩個多月下來,收了那麼多貢品,陸鴛決定庇佑她的同桌一回。
如果可以,她並不希望宓茶離開,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宓茶都是個讓人喜歡的同學。
在408即將入場之前,沈芙嘉撫住了宓茶的雙頰,她不能讓宓茶帶着這麼緊張的情緒進入戰鬥。
“看着我,茶茶。”那雙明眸正視着她,試圖給予她冷靜與力量。“不要想那麼多,你只要看着我、想着我就好。相信我們,不會讓你失望的,好嗎?”
前面的嚴煦和柳凌蔭沒有言語,可神情眸色當中,透着鼓勵。
“這只是一場期中考而已。”
很難想象,這句話居然會是從最在乎分數的嚴煦口中道出,“分組是按照平均實力來分的,我們不比407差,前面的三場練習賽當中,我們從來沒有輸給過任何人。”
這一次,更不會輸。
她們有所不同了,不再是從前一盤散沙的408,現在的她們,稱得上是一個團隊。
在同伴的鼓舞之下,宓茶奇異地安心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氣,擡手抓住了沈芙嘉的右手。
“我會看着你的,”宓茶彎眸,她迴應了沈芙嘉的眸光,露出的笑容充滿了美好的希冀,“嘉嘉,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她看着她,從第一次練習賽,到之後的每一天夜晚,宓茶的目光總是追隨着沈芙嘉。
在以往的經歷中,沈芙嘉永遠帶給她以安定的情緒。
只要和沈芙嘉在一起,宓茶就不會慌亂,她有了劍,有了底氣,她願意相信她。
迴應了沈芙嘉之後,宓茶退開兩步,望向了嚴煦和柳凌蔭,“你們也要加油,我和嘉嘉會盡快和你們匯合。”
“當然。”柳凌蔭一笑,“我和嚴煦從來沒有失手過。”
第一次練習賽的第一塊標記物是她和嚴煦找到的;
第一次練習賽的勝利幾乎是她和嚴煦撐下來的。
當柳凌蔭和嚴煦組合在一起,感性與理智、力量與堅定,她們匯聚了所有美好的品質——
她們不可能會輸。
傳送門就此開啓,E408依次入場,白光之後,場景緩緩映入眼簾。
宓茶擡手揉了揉眼睛,她被那道光刺激得流了點淚水出來。
“嘉嘉,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她一邊揉眼一邊詢問。
然而,良久她都沒有得到迴應。
“嘉嘉?”她愣了愣,放下了揉眼睛的手,扭頭四顧。
入目的是一片翠綠的雨林,腳下的土地潮溼綿軟,頭頂是寬大的樹葉。
宓茶懵懂地張望了一圈,最終確認了這個事實——
她的騎士不在她的身邊。
聖女落單了。
……
沈芙嘉在入場之後,立即發現了這個可怕的事實——她和宓茶分開了。
心臟漏跳了一拍,她馬上打開通訊器,和408的其他人聯繫。
果不其然,不止是她和宓茶,柳凌蔭和嚴煦也被分別傳送到了不同的區域。
“宓茶,你現在在哪裡?”嚴煦第一個詢問宓茶。
她們三個都有自保能力,唯獨宓茶像是一隻暴露在野外的肥羊,誰都能從她身上撕下一塊血肉。
“我不知道。”宓茶無措地往前踏了兩步,仰着頭跟隊友描述她的處境,“有很多大樹,很高,啊…有可可樹,上面結了可可果,好像已經成熟了。”
她只認識這個。
“沒有特殊地標嗎?”嚴煦問。
“我沒有看見。”這裡除了樹就只有草,沒有湖、沒有山、沒有巨石,只有一些芭蕉科的植物和幾棵十米高的可可樹。
嚴煦擰眉,這下糟了。
“這樣,沈芙嘉你和宓茶往東南趕,儘快匯合,宓茶不能一個人獨處太久。”
她們無法用特殊地標確認宓茶的位置,宓茶手上也沒有地圖,那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找一個頂點讓兩人匯合。
“你們匯合之後,就在東南角活動,我和柳凌蔭先在附近搜尋一會兒,半個小時後趕去你們那邊。”
“行。”
“好。”
確定了行動目標,宓茶站在原地,仰頭看了會兒太陽,確認東南是哪個方向,接着便用法杖當做探險棍,撥開寬大的樹葉,朝着確定的方向趕去。
……
被打散的不止是408,407同樣懵了一會兒。
通訊頻道里,率先響起了陸鴛的聲音。
“哪兒?”她說得言簡意賅,彷彿是打電報,多一個字就要多收錢一般吝嗇。
“在肥沃的土地上。”付芝憶回答。
“在芭蕉樹邊。”秦臻道。
慕一顏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下,沉默片刻。
爲什麼她會被傳送到十米高的樹上。
很危險啊!這種隨機傳送!要是她被傳到了沼澤或者海里了怎麼辦!還是說她被故意針對了嗎。
“滴滴——熱帶雨林的土地一般不肥沃。”陸鴛道。
“啊可惡,我最討厭地理了。”付芝憶抱頭,“我要求換成體育類的題庫!”
“給我安靜!”慕一顏受不了地低聲疾呼,“我們在考試,拜託認真一點!”
她話音剛落,忽地聽到底下傳來了細微的響動。
通訊頻道里被她吼得安靜了片刻,半晌,才重新傳來了陸鴛的聲音。
“好,那…”
後續的通訊被慕一顏掐斷。
感知到似乎有人經過,她立即噤聲,匍匐在樹上,低頭往下探尋。
不久,鬱鬱蔥蔥的闊葉被一根銀白色的法杖分開,緊接着,從葉子後面踏出了一個稍顯笨拙的身影。
慕一顏一愣,她很快認出了那身影是誰。
408的牧師,宓茶。
植被茂密的雨林對宓茶來說不容易前行,這是片未經開發的雨林,沒有人工道路,每一步都草木叢生。
她無法跑步,只能一腳深一腳淺地慢慢挪動,頭髮和身上沾到了不少草葉,像是隻剛從草地裡打滾完的大白兔子——
毫無攻擊力。
慕一顏從上往下看着她,雙手手腕一抖,一對蝴.蝶.刀已然在握。
這是天大的幸運,毫無攻擊力的牧師落了單,身邊沒有人保護,她輕而易舉地就能瞭解宓茶的性命。
換做是平常慕一顏早已動手,可現在,她遲疑了。
宓茶的文化科分數不夠高,這她是知道的,當初能進一班,全靠299的逆天能力分拉分。
而408在前面的三場練習賽裡,已經丟了五分,實在沒有優勢。
如果她現在就殺了宓茶,那麼宓茶這次能力考試的分數可想而知。
別說留在一班,恐怕連五班都不會有她的席位。
慕一顏遲疑了。
她還記得那次從銀泰回來,宓茶送她的可可的香味。
宓茶是個很好的朋友,她從不吝嗇和同學分享自己的小零食,平常值日,她也願意和有急事的同學互換日期。
於私心來說,慕一顏並不想宓茶離開。
可是,付芝憶的排名同樣岌岌可危,這場如果不能勝利,她也許會失去芝憶。
就這麼一會兒猶豫的功夫,宓茶已經走出了十餘米,離開了最佳攻擊範圍。
慕一顏閉了閉眼,最終還是從樹上落了下來。
從十米高的樹上落地,慕一顏悄無聲息,她貓着腰,從側翼迅速前躥,幾秒之內便逼近了宓茶。
蝴.蝶.刀舉起,慕一顏不忍蹙眉,心裡默默地同宓茶說了聲抱歉。
陸鴛說過,宓茶有增幅的能力,她不能放任宓茶和408的人匯合。
大約是感受到了不友善的氣場,在刀尖落下之際,宓茶倏地回頭,那雙圓眼裡映出了刀光的冷意。
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愣。
近距離之下,慕一顏清楚地看見了驚恐的情緒——
她被嚇壞了。
被宓茶如此望着,慕一顏像是被一塊厚厚的絨布捂住了口鼻,無法呼吸。
蝴.蝶.刀猛然一轉,刀刃收斂,刀背朝外,殺招沒了殺意,她用手腕側部一記敲在了宓茶頸後,將人打暈。
防護服不防近身格鬥。
宓茶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聲響,便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慕一顏低頭,挫敗地嘆了口氣。
她將雙刀收回腰間,託着宓茶,找了簇茂密的闊葉叢把人埋了起來。
用綠色的闊葉掩蓋好“屍體”,確定從外側看不出異樣之後,慕一顏才緩緩離開。
她離開之前,歉疚地回眸望了眼宓茶的方向。
對不起,她必須優先保護自己組內的隊友。
但願這樣做,至少能爲宓茶保留下一點存活時長的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