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亥月二十,冥王大婚這一日。
接近正午時分,偌大的靈璋古城早已處處結紅,鮮紅的地毯從王宮一直鋪到城門,說是百里紅妝也不爲過。
那些迎親的鬼差隊伍足足過萬,將穹頂宮圍得水泄不通。
赤雀神臺,位於穹頂宮外,靈璋古城的最中心處。
鬼界但凡有重大事件,鬼帝便會在此拜祭天道,這是鬼界歷來的傳統,就算是殤悸也不能例外。
赤雀神臺之下,所有鬼界的大臣、王公貴族皆齊聚於此,雖然這裡多數鬼並不是真心贊同這場婚禮。
事情太過突然,鬼帝要他們三日內從鬼界各處趕來。這冥王大婚,他們卻聽說新娘是個凡間女子。
藉着梵娘夢郎與黑白無常四鬼的身份勢力,跟着往生城裡來的大臣混進赤雀神臺還是沒問題的。
此時煙落一行皆同鬼界衆臣,穿着黑袍,混在宴席當中,只等冥王與越綺央出現。
眼下他們等了片刻,快到午時,冥王殤夜總算是出現了。
但令所有鬼大吃一驚的是,冥王一身喜郎打扮,頭戴冠玉,銀髮紅衣,鮮紅的喜服襯得那張勾魂奪魄的面容更加動人,添了幾分紅塵氣息。
只是他陰沉着一張臉,那雙黑漆深沉的眼睛毫無笑意。
他被反綁着雙手,任由兩個鬼差押着往赤雀神臺走去。
待冥王出場,又有兩列浩浩蕩蕩的黑色儀仗隊伍飛身在前,後有一駕極精緻的轎攆。
其間一共三十二鬼差,穿着帶風帽的黑色衣袍,他們正擡着高大華麗的豔紅色喜轎。
冥極地層的陣陣陰風襲來,吹起喜轎前層層疊疊的紅色流蘇,紅紗翻飛間隱約可見一紅衣女子端坐其中。
轎攆一路從穹頂宮到了祭祀的赤雀神臺。
衆鬼更加好奇,究竟新娘是何身份,讓鬼帝不惜逼婚也要冥王娶她?
而那轎上走出來一女子,穿着王后的新娘裝,女子身形看起來高挑纖細,只是頭被這喜帕蓋住,看不出個容貌如何。
她走起路來似乎有點無力,一板一眼,有些僵硬。只被兩女侍從攙扶着。
女子正是越綺央,此刻她只是五感尚在,卻不能說話,也不能動,殤悸控制了她的身體。
她只能像傀儡一般,任由兩鬼差扶着她走,更別提用靈力反擊。
看着架勢,衆鬼才醒悟過來,這哪裡是娶親?這分明就是逼婚啊。
他們舉目望向神臺頂端的殤悸,見他一身黑衣,若魔神降世一般,透着邪佞陰冷。
衆鬼皆噤若寒蟬,哪裡敢發問質疑?
於是,這對新人,各自被鬼差押着往赤雀神臺上走去,在衆目睽睽之下,緩緩走過百十來級的石梯,總算是到了神臺頂端。
煙落心想,現在是時候現身了。
而赤雀神臺上,殤悸已在此等候多時,他站在神鼎前,面容一半勾魂奪魄,另一半佈滿刺青,面上噙着笑意。
今日總算能了結這樁因果。
因冥王雙手被捆綁,遂殤悸代他將新娘的蓋頭掀開,衆鬼往冥王妃那處瞧去。
皆倒吸一口涼氣,我滴乖乖!這未來的冥王妃未免生得太美,脣如點漆、膚若凝脂。真是我見猶憐,傾國傾城!這樣的美人倒真是與冥王極配。
越綺央心中只覺痛苦萬分,巨大的驚恐淹沒了她,難道,真的要嫁給冥王麼?
只見殤悸開口,“吉時已到,孤親自爲你們主婚。”
聽他這麼說,她身形一滯,她知道,沒有人會來救她。她無聲地流着眼淚,神情透着哀慼、絕望。
這幅模樣,讓殤夜的心狠狠揪在一處,他分明說過要讓她永遠開心,讓她無憂無慮地活下去,可現在……
“慢着。”
遠處傳來清冷如玉的聲音。
越綺央猛然睜大雙眼,心中重燃起希望,師父,真的來救她了!師父還記得她。
此刻她努力偏頭去看,堪堪只看見一紅衣青年飛身至神臺下。
赤雀神臺下的長桌前,衆鬼皆唏噓驚歎,不知這位容貌妖美,手持長劍的紅衣青年是何來頭?
這是要搶親還是要咋?
煙落一看來人是姬衡光,有些詫異,倒忘了還有他這茬,當日他肯定也跳了殤悸的傳送陣。
殤悸喟嘆一聲,他們,還是來了啊!
“看好他們。”
殤悸對神臺上的鬼差下令。
說罷,他飛身至神臺之下,與紅衣青年相隔幾丈遠。
衆鬼見此,欲起身去幫殤悸。只見殤悸對他們擡手,冷笑一聲,“不必出手。”
祁塵燁站在他的對面,眸中盡是冰寒,“殤悸,你不該多管閒事。”
殤悸手中喚出一團黑霧,他轉動着手掌,語氣帶着些疑惑,“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就不能讓他們把婚禮舉行完畢?”
“我們不同意!”
黑無常一聲大喝,猛拍桌子,從座椅上起身。煙落梵娘他們見此,皆站起身來。
煙落疾言厲色,指着殤悸,大喊出聲,“殤悸,你少在這裡胡說八道,越師妹根本不喜歡殤夜!你亂點什麼鴛鴦譜?”
殤悸視線來回掃視他們,“看來,你們是,誠心、要破壞阿夜的婚禮啊。”
不欲多說,他們直接開打。
祁塵燁手握裂雲劍飛身上前,殤悸只用手與他纏鬥。
他每一劍都附帶着極強的靈力,劍氣所至,地面的磚石皆裂開縫隙。
殤悸身形鬼魅極速躲閃,又使出團團鬼氣攻擊,越發纏鬥至一處。
煙落站在遠處,看不清楚他們如何交手,只知眼前一黑一紅兩道重重疊疊的幻影。
霎時間,金紅與赤黑兩道耀眼光芒直衝天際,強勁的靈力層層向外擴張激盪。
波動的靈力將整個廣場的桌椅板凳掀翻在地,所有生靈無一倖免,皆被此震盪擊飛至半空。
一時間,衆鬼方寸大亂,臉色驚恐從地上爬起來,有的鬼甚至兩腿打着哆嗦,想就此逃跑,不過礙於情面,只好縮在原地。
或許自古對波逢左必輸,祁塵燁畢竟只是化神期修士,他拼盡靈力與殤悸對抗,漸漸落了下風。
金紅靈光越來越弱,他猛然收手。飛身後退十幾丈,手握裂雲劍,‘鏘’的一聲將之鑿進地面,他身形一動,猛然吐出一口鮮血來。
煙落有些着急,姬衡光被封仙印壓制,畢竟還沒有恢復神力,化神期修爲要如何與鬼帝抗衡?
軒轅鳳歌握住她的手,“煙落,你隨梵娘去赤雀神臺,我來對付殤悸。”
煙落聽罷,點點頭,男主出手,殤悸算是遇到了強敵。她在這裡也幫不上忙,眼下還是先去把女主救走再說。
煙落與梵娘四鬼遂往赤雀神臺去。
那些鬼界大臣終究是坐不住了,再怎麼樣現在也該出手,可不能事後讓殤悸捉住把柄。
紛紛起身趕至赤雀神臺下,攔着正欲上前的煙落他們。
只有那些往生城的鬼界大臣們留在座位上。他們是兩邊爲難,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但是看着冥王被鬼帝逼婚,終究是坐不住了,他們已經將梵娘他們放了進來,想來是不能全身而退。
這些鬼紛紛起身,趕至梵娘他們身後,爲首的幾位大臣喊道,“讓我等助你們一臂之力。”
二三十隻鬼對上幾百只鬼,雖然懸殊,可救人的勝算又多了幾分。
殤悸那一派的王公大臣紛紛亮出武器,“太荒,你們難道想造反?”
這邊往生城的大臣們也是怒了,“我們只想救出冥王,再說要打就打,誰怕誰?咱們一起上!”
說時遲,兩方開始交戰。
各自兵器相接,呼呼的風聲,夾雜着劈里啪啦,嘣咚叮噹的聲音四處傳來。整個宴席亂成了一鍋粥。
煙落手持輕雲劍,直向鬼差刺去,刺倒一個是一個,哪兒管他們是不是真的不死不滅。
終於到了赤雀神臺上,見那幾個守着殤夜與越綺央的鬼差已經嚇得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梵娘夢郎飛身而來,衝過去搶過冥王,甩起鞭子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這些鬼差。
殤夜滿臉擔憂,“你們沒事吧,真是難爲你們了。”
梵娘扶着他,語氣焦急,“大人,我們快走吧。”
她眼見殤悸的那些大臣已經往赤雀臺上奔來,他們實在不好對付。
煙落上前扶住越綺央,在她耳邊說了句,“越師妹,我們來救你了。”
越綺央不能說話,只能用眼神表示感激。
煙落解不了殤悸的禁咒,只能半拖半拉着她往下跑。
赤雀神臺下,一衆鬼差忽然被一道金紅的劍光擊散開來。
來人正是祁塵燁,他見鳳軒正與殤悸纏鬥。知道他身份不簡單,修爲更是在他之上,便趕來神臺上救人。
他一上來,就將煙落懷裡的越綺央搶了過去,單手擁在懷中,一行人且戰且退,總算是衝下了赤雀神臺。
一羣鬼差、侍衛、大臣,在後面緊追不捨。赤雀神臺旁邊便是穹頂宮,煙落他們沒有辦法,四面皆敵,只好往宮中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