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琴一直陪秀雅進了東院,笑吟吟的把柳媽、棗花、杏花幾個叫過來,說了好一番親熱話,還賞了些她自己的舊首飾。一邊說着,一邊又暗地裡打量東屋,她原先看過賬面,峙逸在這東屋沒少投錢,可如今這麼看來,也不過如此,東西雖精巧,屋裡卻空曠得很,還是忒素淨了些。
柳媽原也不是什麼老糊塗,前院鬧了一夜的事情,她也是知道了,看峙逸竟把那秀雅放在東屋做屋裡人,她就納悶了。
按理說,峙逸現在對着雲鳳這麼個孟浪樣兒,怎麼還有工夫搭上別的女人?
再說了,素琴姨奶奶平日裡鮮少有這麼巴結人的樣子,看來這秀雅來頭不小,莫不是同老太太有關?
不管怎麼着,既然把人放在雲鳳這裡,那也就是雲鳳的人,峙逸就是把這秀雅寵上天了,原也是給了雲鳳面子的,縱使雲鳳心裡面再堵得慌,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樁好事兒。
柳媽雖說心裡不住打着小鼓,面上卻一點不敢怠慢,迎着笑臉將秀雅安排在一間稍好的屋子裡。讓棗花杏花兩個好生伺候着,自己就直奔裡間去了。
雲鳳今天着實累了,回來就睡下了,此時正做着夢,就給柳媽搖醒了。
“奶奶,別睡了,快些起來,素琴姨奶奶來了,你趕緊出去應酬應酬。”
雲鳳懵懵懂懂:“她來做什麼?我不去。”翻身繼續睡。
柳媽恨鐵不成鋼,在她背後捏了一把:“睡不得啊,這可是大事兒,爺今兒個收了個屋裡人,說是放在咱屋裡,你好歹出去跟人見一面,立立規矩。”
“……你說什麼?”雲鳳翻身坐了起來。
“爺收了個屋裡人,不是別人,就是老太太房裡的秀雅,說是放在咱這邊。”
雲鳳怔怔然看着柳媽,幾乎不能回神。
柳媽看她這神色,知道她對艾峙逸怕是動了真心了,不免心疼,嘆氣道:“老奴看這情形,估計爺已經和人好上一段時日了,那素琴姨奶奶好一番巴結呢,直接跟着人家過來了,你待會兒千萬別犯傻,上去跟人家好好說,那秀雅姑娘在老太太屋裡呆了很多年了,也是個一敲頭頂心,腳底板都會響的人,你以後啊,還要仰仗着她拴住爺,可不得得罪了她,西屋那位不就是上次弄死了那個小婉,徹底失了寵嗎?這正是奶奶你翻身的好機會,你可要把握住了啊。”
雲鳳只是不動,眼睛裡默默淌出淚水來。
——自靈隱寺後,我不曾有過別的女人。
他明明說過的,她也真真實實的聽進去了。
難道都是假話?
她不信。
她不能相信。
柳媽看她這樣,急了眼了:“我的奶奶啊,什麼時候了,你還這樣,爺是個有本事的男人,身邊怎麼會少了女人呢?快別哭了,你要以後還想像現在這麼着過好日子,可不能讓他知道你這副樣子啊,你在他面前越大方越不在意,他纔會越把你當回事……”
雲鳳用袖子胡亂擦擦臉:“我纔沒有……走,我們出去看看。”她原是想看看,那秀雅究竟是幅什麼樣子。
柳媽心裡還有些忐忑,卻也不能再強求她什麼了。拿件外衫給她披上。又開了匣子,取了幾件衣裳、幾件累絲金首飾,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因着有旁人在場,素琴就沒和秀雅說些什麼要緊的,只是同兩個小丫頭閒聊,問平日裡雲鳳待他們如何,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明面上只是閒聊,其實暗地裡探雲鳳的底細。
棗花埋頭幹活,一言不發。
杏花卻說得十分開心,倒豆子似的:“……我們奶奶就是不大說話,其實人可好了……最喜歡吃甜的,但也不能甜得膩人……她自己個兒原是手極巧的的……我們爺……”
正要說道艾峙逸頭上,棗花打斷道:“杏花,去給秀雅姑娘抱牀新被子來,這被子放了這麼久了,潮得很呢。”
杏花這纔不甘不願的去了。
素琴笑得和煦,知道了這杏花是個老實的,棗花就不那麼簡單了。正同秀雅打着眉眼官司,就看到柳媽扶着雲鳳走了過來。
雲鳳似是剛從牀上起來,一身淡綠色的絲裡衣,外面披着一件珍珠灰繡綠梅花的衫子,踩着一雙月白底子的蝶戀花繡鞋,長髮都籠到一側,鬆鬆散散的結着一根辮子。
素琴今年裡見過雲鳳許多次了,倒是秀雅一回見着她,只覺得她容貌雖沒有大變,但是膚色水嫩,白裡透紅,一對酒窩格外別緻,加上氣質清雅,看上去倒是同蘭璇南轅北轍的另一番風情,和她記憶裡那瘦得皮包骨的樣子判若兩人了。
雲鳳見了她二人,略點了點頭。她本就生得端麗,行止間透着一股子莊重。
素琴拉着秀雅趕緊給雲鳳見禮:“大奶奶,往後這丫頭就要仰仗您了。”
雲鳳虛扶秀雅一把,順便打量她:原是個濃眉大眼的姑娘,眉眼裡透了股子英氣。正是十**的好年華,嬌嫩得玫瑰花兒一般。她心裡不知怎麼的,如插了根刺般疼痛起來。面上卻只是強笑:“這麼客氣做什麼,以後就住在一起了。”這句話在嘴裡咀嚼着,格外苦澀。
素琴笑得格外巴結:“秀雅這孩子格外倔強,都說大奶奶是個好性兒的,還勞煩大奶奶好生照顧她纔是。”
雲鳳納悶素琴怎麼這般照顧秀雅,莫不是沾親帶故?
若是這樣,峙逸把人放在素琴屋裡豈不是更好?
越發想不明白了。
雲鳳勉強同素琴一番敷衍,又賞了些衣服首飾給秀雅,這纔將這事兒差不多打發了。
那秀雅面子上禮數原都是到位的,就是給人一種不冷不熱的感覺,中間隔着一層艾峙逸,雲鳳原沒有打算跟她做什麼姐妹,見到她這般,倒是鬆了口氣。
回到房裡,呆呆的倚窗坐了許久,冷風一吹,覺得臉上格外涼,用手一摸,卻是滿臉的淚。
峙逸來到東屋的時候,已是夜半。
柳媽開了門,訥訥道:“……爺,您今兒個是去哪位的……”
峙逸刻意逗她:“我先去秀雅房裡坐坐,待會再去找雲鳳……”
柳媽心想着峙逸也真是個能折騰的,卻也不多說什麼,領着他就上了秀雅房裡。
屋中一片漆黑,也不知秀雅睡了沒睡?
峙逸接過了柳媽手上的蠟燭,笑一笑,從裡面關上了房門。
牀上的秀雅聽見動靜,早已縮成一團坐在牀首,藏在背後的手裡還秉着一把剪刀。
峙逸慢慢向她走近,拿蠟燭照了照她憤怒的臉,譏誚一笑:“放心吧,就算你求我,我都不會碰你一個指頭的。”
“你……”秀雅眉頭緊皺:“那你做什麼要我……”
峙逸將蠟燭放在了桌上,低頭把玩起手上的扳指,慢悠悠的道:“你和素琴的事情,我原是知道的。”
“你?”秀雅大驚失色,隨即僞裝平靜道:“少爺說的什麼,秀雅不明白。奴婢同姨奶奶,原是情同姐妹的。”
峙逸嗤一聲冷笑:“放心,我知道有些時日了,我要是想要把你們怎麼樣,也不會放你們留到現在。你不用在這裡遮掩了。你那銀釵爲什麼會掉在假山洞裡頭,你以爲我不知道嗎?”
素琴原是個膽大的,這些年遮遮掩掩得也夠了,被最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了,她竟有幾分釋然:“那你想怎麼樣?”
峙逸擡頭衝她一笑:“不怎麼樣,只是讓你幫我做一點事情。”
秀雅不得要領,怔怔然看着他。握着剪刀的手倒是鬆了些。
峙逸看着她笑:“其實很簡單,就是在這屋裡,你看見了什麼,都不得到外面去說,我讓你說什麼,你就說什麼。其餘的,都要守口如瓶,就算是素琴都說不得。不然,你們的事情若是敗露出去,那可是沒人能保得住的。”
燭火的微光裡,秀雅覺得峙逸那個笑臉顯得格外可怕。
雲鳳一直沒有睡,直到艾峙逸輕手輕腳的摸到了她牀邊,她都如夢中一般。心裡說不出是歡喜還是傷悲,還是兼而有之,總之一股腦的憋屈全都化爲了力量,伸腳就要去踹峙逸。
峙逸卻一把捉着了她的腳:“怎麼了?纔多會兒沒見,力氣全都回來了?”
雲鳳聽到他那帶着笑意的聲音,一時愛恨交織,恨不得剛剛一腳踹死他,無奈如今被他制住了,連動彈都沒法動彈:“你原是都要在隔壁睡下了,還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峙逸聽她這語氣,就知道她原是喝了醋了,心裡好一陣子高興,笑嘻嘻的上前摟她:“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我同誰睡了?你可不要平白毀了本少爺的清譽啊。”
他還在那邊說笑,雲鳳卻已然落下淚來:“你艾峙逸艾少爺這樣的人,齊人之福享盡了,還要什麼勞什子清譽。”
峙逸見她這樣,不再說笑,面孔沉了下來,冷笑:“你原是不信我的,還有什麼好說的,我同你說的那麼些子話,都白說了,齊人之福?我自從心裡裝了你,什麼時候享過什麼齊人之福?”
雲鳳見他這樣,知道他是惱了,也想着莫不是有什麼隱情,可她原是個倔脾氣,心裡再退縮,嘴裡卻一點都不相讓,話說得越發難聽:“你那顆心原是大的很,什麼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統統裝在裡面,我哪裡稀罕?再說了,我這麼樣的一個人,又怎麼配得起您的愛,何苦奢求呢?
”
峙逸聽她這麼說,心想着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爲了維護她罷了,她卻這般對他,只覺得一切原是這般不值,心裡疼得如火燒一般,轉身就要往外走。
雲鳳看他連話都懶得同自己說了,只是要走,倒在牀上大哭起來。
峙逸知道她不好受,自己心裡又難道好受?他這般待她,她卻不過因爲一件小小的事情,就信不過他,這叫他怎麼不冤屈不傷心?
在門口幾番思戀幾番取捨,到底捨不得,轉身一把將雲鳳捉了起來。
雲鳳一面掙扎,一面由着自己性子大喊:“你這個衣冠禽獸,你放開我……你這個畜生……”
峙逸也不說話,蠻橫的將雲鳳按在牀上,親吻起來,許久,雲鳳才終於老實了,不再掙扎。
峙逸抱住她,用嘴去夠她的耳朵,她卻擰過臉去,峙逸嘆一口氣:“你瞧瞧你這個擰脾氣,還好我有幾分力氣能制住你,若是我連這幾分氣力都沒有,你這犟驢不是要翻到天上去?你聽我解釋解釋,總可以吧。”
雲鳳憤憤的,到底還是服了軟。
峙逸遂伏在她耳朵上低聲呢喃起來。
雲鳳大驚,掩口:“怎麼會是她?你的意思是……怪不得素琴那般照顧她呢……”當初,原是她同峙逸一起撞破這件事的,所以也輕易的就理解了。心裡疙瘩解開了,臉色不再似先前那般難看。
峙逸看她那樣子,笑起來,揪着她的臉皮:“怎麼?瞧你這飛醋喝的,現在不惱了吧。”
雲鳳紅着臉,啐他一口:“就你花樣多,還怨別人愛喝醋。”
峙逸伸了個懶腰:“今日裡原是累了,我得好生睡一覺了。過來,給我把衣裳脫了。”
雲鳳羞紅着臉起來給他脫衣服,才把外裳脫了,峙逸就一把抱起她往牀上歪去:“抱着我媳婦兒好生睡一覺咯。”
跌撲到了牀上,峙逸用被子將兩人裹好,就開始解雲鳳衣服。
雲鳳嚇壞了,揪着自己衣襟:“你不會還要?”
峙逸嘿嘿壞笑:“怎麼,被我伺候舒服了?要了還想要?”
雲鳳下死力捶他。
峙逸極享受似的,不管不顧的把兩個人的裡衣都除了個乾乾淨淨,胳膊摟着雲鳳的腰肢,光光的胸膛貼着雲鳳的背脊,就這麼睡下了。
柳媽夜裡見峙逸入了秀雅房裡,就去睡了。大早上起來,看秀雅那邊還沒有動靜,估摸着峙逸還沒起來,就打算先把雲鳳叫醒,好好梳妝一番,搶着先機陪着峙逸吃吃飯說說話兒什麼的。好讓峙逸歡喜歡喜雲鳳。
她火急火燎的衝到雲鳳屋內,卻見到滿地散落着男人女人的衣裳,此時牀上那兩個白花花的人如長在一起一般交纏着,卻分明睡得極其香甜。
她原是個過來人,見到這個架勢還是有些吃不消,心裡叫着:“我的媽呀!”退了出去,想了想,又上前把門給他們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