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張玄和馬天行彎腰緊緊盯着洛明輝,彼此對望一眼,從雙方的眼中,讀出的都是疑‘惑’。由於二人太過專注,竟然沒有發現此刻,兩人的腦袋幾乎碰在了一起,而額前的劉海也彼此‘交’錯。

當然,這兩個專注的人,只在那對望一眼後,又再次望向那顆無眼的人頭。

“你怎麼看?”馬天行問道。

“恩……”張玄長哼一聲,“看來不是外傷,否則眼皮會破。”

“那麼就是自己‘弄’的?”馬天行直起了身子,雙手‘交’叉,劍眉深鎖,視線依舊牢牢盯在人頭上。

“若是自己,應該是將力量集中在眼部,瞬間震破。奇怪?好端端震碎自己眼睛幹嘛?”

一時間,濃濃的疑雲,在屋內環繞,那越積越厚的疑雲,讓二人漸漸透不過氣。二人死死地盯着人頭,而那人頭的兩個黑‘洞’也似乎死死地盯着二人。

昏黃的燈光下,那幽深‘陰’森的兩個黑‘洞’,一眼望不到盡頭,而紅白摻雜的液體滯留在眼眶中,就像被人攪爛的‘奶’昔,總之糊糊的。

張玄頓覺反胃,直起腰身,猛吸了兩口空氣,卻未想,吸到的,是被風吹淡的焦糊味,越想越噁心,說不定空氣中還有洛明輝的灰燼。一陣反胃,衝出‘門’外,大大地做起了深呼吸。緩了緩勁,長嘆一口氣,望向大廳方向:“其實只要請魂了,就水落石出。”

“是啊……”馬天行輕嘆一聲,“但只怕無法確認兇手……”

無法確認?張玄眉角一揚,的確有這個可能‘性’。聲聲乖戾從圍牆外的樹林傳來,就像是冤鬼哀號。

人死做鬼,記住的,也不過是生前看到的事物,並不像神仙,掐指一算,就什麼都知道。也就是說,若兇手‘蒙’面,那即使鬼魂請來也無法確認,但可以知道當時的情況,至少有些線索。

正想着,一陣靈光相‘交’帶着一陣陣轟響,從前院傳來。張玄與馬天行一驚,怎麼又打起來了?莫非,兇手已經找到?

二人不由分說,便匆匆趕往前院。

神社大廳前的院子裡,正進行着一場‘激’烈的戰鬥,可這場戰鬥的參與者,並不只有兩個人,而是很多人,可以說是一場‘混’戰,也直到院子裡的石制噴泉被破壞,連家人才想起撐起結界。

張玄和馬天行趕到的時候,正是連家撐起結界之時。

“怎麼了?有結果了?”張玄看着結界中的洛心湖、炎虎和炎魑,以及似乎在“勸架的”木秋琳和鍾鐵力,一把揪住結界外的司徒昊問道。

司徒昊神情暗淡,哀傷道:“洛前輩……被人毀了魂魄……形神據滅……”

“什麼?”兩人心一顫,好殘忍,已是死無全屍,居然還被滅了魂魄,這意味着世上再無洛明輝這個人,從今天開始,他就徹底消失,永不轉世!

“所以纔會打起來……”

不用說,洛心湖定然是認爲兇手是炎虎,纔會如此殊死相拼。這人一旦不怕死,那就無敵!看着衆位前輩既要做好防護,以免被誤傷,又要想辦法分開炎虎和洛心湖,真是‘混’‘亂’不堪。

兇手真的是炎虎?張玄心中自問,那也太明顯了,而越是明顯的,就越值得懷疑。水火之間的芥蒂由來已久,可爲何選在今天,而且又是這麼多靈能者在場的時候。

就算炎虎再笨,也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用自家的絕招殺死洛明輝,還選在連家,好像故意在告訴大家,洛明輝就是我炎虎殺的,這不合情理啊。

那麼,兇手就另有他人,會是誰?環顧四周,連家人的焦慮,其餘三派的茫然,宮本家的疑‘惑’,以及雷喏和北佻明的置身事外,都不像兇手,但卻像極了兇手,究竟誰是真兇?

當務之急是讓洛心湖冷靜,以免發生更多的流血事件!

終於,木秋琳和鍾鐵力尋到時機,將洛心湖狠狠扣住,大喊着:“冷靜!冷靜!”

“啊——”洛心湖發狂般地大吼一聲,癱軟在兩位前輩的懷中。

此情此景,讓人怎不心痛?

撤去結界後,是滿是疲憊的三人,炎虎的驚恐,炎魑的愧疚,洛心湖的絕望,以及衆人的哀愁,使整個連家大宅被沉沉的‘陰’翳籠罩,壓抑而不安。

而更令人驚訝的事還在後頭,就是洛心湖看見了留着血淚的洛明輝。

此刻,血淚已流盡,剩下兩條深深的血痕,鑲嵌在洛明輝棱角分明的臉上,訴說着他的怨恨和不甘,觸目驚心!

“爲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洛心湖哽咽着,“爸,您是不是要告訴我什麼?您說呀!‘女’兒沒用,報不了仇,‘女’兒沒用啊——”一聲沙啞的長嚎,在絕望中吶喊,緊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痛,和意識的消失。終於,洛心湖,昏死過去。

連番的打擊,使這個堅強的‘女’人終於不支,或許,昏‘迷’對她來說,是更好的休息……

平息的是戰爭,不平息的,卻是人心!

只見炎虎驚恐地四處張望,瞪着佈滿了血絲的雙眼,他似乎在找尋,又似乎在躲避,他發了狂似地吼叫:“不是我!不是我——”大吼着跑出了大宅,跑向林間。

衆人一陣錯愕,何以炎虎會‘精’神失常?難道他心虛?可卻更像是害怕,他到底在怕什麼?

炎魑望着木秋琳懷中的洛心湖,忍着心裡的隱痛,牙一咬,朝父親追去。

“看來這件事還是‘交’給P局的好!”始終處於旁觀態度的雷喏,帶着凝重的表情,對衆人說道,衆人紛紛點頭同意,這樣的案子,‘交’給P局,或許更好,也是理所應當。

哼!張玄心中鄙夷着,這就是所謂的靈能界,都是那麼冷漠,只顧自己。

望着炎虎消逝的身影,和他此前奇怪的神情,他彷彿在找人,他在找誰?那恐懼的眼神,彷彿對方是個魔鬼!隱隱覺得,又會有不好的事情將會發生,會是什麼?不祥的預感,侵襲着心頭。

黑風捲着殘葉,在院中迴旋,樹林在黑夜沙沙地咆哮,一個閃電打下,卻是恐怖的靜謐,沒有雷聲的閃電,更讓人心中驚嚇幾分。燈光忽閃,桌上洛明輝的人頭也跟着閃爍,那看着衆人的黑‘洞’,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炎虎未必是兇手……”馬天行忽然說道,他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一驚。

連康成看着衆人疑‘惑’的臉,忍不住問道“何以見得?”

馬天行再次來到洛明輝的人頭前:“讓洛老前輩身體灰飛煙滅的,恐怕不一定是赤炎咒,在五行家族中,有很多招數都可以辦到,包括我們四大家族。”

衆人頓時一驚,唏噓聲漸漸傳來。的確,讓人灰飛煙滅的方法數不甚數,只要在最後用火掩飾便可,更何況有的不用掩飾,也可以達到赤炎咒的效果。例如五雷轟頂,盤根錯節或是金光萬丈。

“我們沒有動機啊!”鍾鐵力大聲說道,隨即下面一陣附和。

“我看未必。”張玄突然走到衆人的面前,緊緊盯着眼前的這些前輩,讓在場的人心中一虛,但隨即喚作嘲笑的神情。

杜方平嗤之以鼻道:“飯可以‘亂’吃,這話可不能‘亂’說!張家究竟怎麼管教的。”

“我們家的家教倒是不用杜前輩‘操’心,杜前輩只需告知晚輩,杜家對水派心經是否依舊掛心?”

一絲驚訝滑過杜方平的臉,她怎麼知道他想偷洛明輝的水派心經?所謂水來土掩,土派是水派的剋星,但同時,水卻是輔助土派咒術的最佳工具,於是他總是想盡辦法,不擇手段去奪取,無奈卻被洛明輝每每發現。杜方平僵硬地‘抽’搐了一下臉皮怒道:“這與你無關!”

隨即,張玄眼珠一轉,望向鍾鐵力:“鍾老前輩,對火派的突襲一直耿耿於懷吧。”

鍾鐵力怒意頓生,這不提方可,一提就來氣,上次幾個火派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來砸場子。但炎虎卻裝作不知道,這分明有意袒護下屬。

“所以,不排除您嫁禍的嫌疑。”

被張玄一提,大家對那次事件印象深刻,險些導致兩大家族廝殺的地步。

張玄微微一笑,“還要我列舉出來嗎?”眼神掃在各位長老之間,漸漸瞟向聽得聚‘精’會神的雷喏。衆人臉上的表情當即變得僵硬,完全忘了雷喏還在場,這些事若被雷喏知道,雖不至於怎樣,但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

杜方平隨即臉一板:“我們不走便是,直到找到真兇!”

“謝謝配合!”雷喏微笑着,可充滿邪氣的眼神,卻告訴大家,方纔的事,他已經記下了。這渾身充滿邪氣的男人,最擅長的,就是找尋靈能者的辮子,將他們掌控於手中。要不是有北佻明,他早不知死了幾次!

天漸漸放亮,沒想到,黎明已悄悄來臨,所有人各懷鬼胎離開了洛明輝的房間,兇手究竟是誰?他?他?還是她?是的,經由馬天行如此一說,他們都脫不了嫌疑,更另人沒想到的,一個看似沒落的張家,卻會知道他們的隱‘私’,她,究竟還知道什麼?

“當——當——當——”鐘聲在日出東方的那一瞬間敲響,充滿朝氣的陽光,卻並未能驅逐連家大宅上方的‘陰’雲,相反,朝陽很快消失在那片越來越大的‘陰’雲中,終於,青龍山一片‘陰’暗,那晦澀的‘陰’暗,那讓人忐忑的‘陰’暗。

而這迎來日出的鐘聲,卻是喪鐘,洛明輝的喪鐘!它同時也給大家敲響了警鐘。如果不是普通的仇殺,那麼,會是什麼?這場兇殺,會就此結束嗎?

疑雲密佈在所有人的心間,昨日的烏雲終於在閃電中,匯聚了充滿哀怨的淚水,在太陽消失不久之後,倏地傾斜而下,洗滌着世間的污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