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闢塵不置可否,手牽踏紅塵的繮繩,翻身一躍,便上了馬背。
這匹馬眸子微微一閃,前蹄猛然揚起,就要把李闢塵摔下去,可下一瞬間,一隻溫潤如玉的手放置在它的脖頸上,那股澎湃的氣血霎時間把踏紅塵鎮住,它前蹄又落下,重重的踏在地上,卻是頭顱微低,眼中有一絲愣神。
這人的氣血居然比自己還要雄渾......
踏紅塵沉默一會,又心中惱火,自道便是如此又如何,爲何自己會停下動作?
它不知道,純陽之血與人世諸多生靈都是契合,那是道在人身的體現,那溫潤的感覺是陽血的力量,與太陽是同根同源,卻又凌駕於其上。
它爲生靈,自然對純陽有一絲親近,這是本能罷了。
於是踏紅塵又開始發狠,它震動身子,感受到那股重量,那照地青雖有五千斤,可對於踏紅塵這種龍馬異種來說卻算不得太沉重,它忽然奔跑起來,四蹄撒開,如風如電,沙塵揚起,迎着月光奔馳。它要把這個該死的人從背上顛下去。
“走!”
葉緣見到李闢塵降不住龍馬,眨眼間便跑出了老遠,幾乎看不到了,於是趕忙翻身上了繞黃河,一扯相映紅,這女子便被葉緣拉上龍馬背脊,這下子,繞黃河卻是有些惱火,它心道便是這個該死的大力道士坐了也就罷了,那個羸弱的女人也坐在自己背上,讓它好沒面子。
於是繞黃河想要刁難,卻不料葉緣猛地扭住它的耳朵,喊道:“快追你兄弟!”
繞黃河吃痛,心有慼慼,便不再使力,趕忙撒開四蹄,朝着踏紅塵追去。
大漠西風急,踏紅塵飛馳,四蹄踏風逐月,身軀紅斑在月色倒映中亮起鮮血色澤,龍馬嘶鳴,它有些急躁,因爲無論這一路如何顛簸,那道人仍舊穩穩當當坐在他身上。
五千斤的力量壓在它身上,踏紅塵終究有些疲累,至現在跑了大約有百里還多,而李闢塵這一路下來,嘴角的那抹笑容也是越發擴大。
“好馬!當真是好馬!”
不過半柱細香時間便跑了百里之遠,按照後世的算法,卻也不過十五分鐘罷了。這半柱香也有分別,粗香時辰長,細香時辰短。
在原本時代,李闢塵所言的半柱香,多是細香。
蒙古馬半個時辰,一炷香也只能跑一百二十里地,而踏紅塵不過半柱香時間便已躍出百里,且只是稍顯疲累,它背上負着照地青,有五千斤重,這般神駒,凡塵之中再難尋到幾匹。
“若是來日有了機緣,怕不是真的可以化作純血龍馬!”
李闢塵一拍踏紅塵的脖頸,這大馬頓時一個側晃,後蹄狠狠砸在地上,於空中躍起,身子脊背朝天空拱去,然而仍舊沒有把李闢塵從背上摔下去。
踏紅塵憤怒了,它終於發狠,自己朝地上倒去,這一下要是摔結實了,便是它自己也要受不輕的傷,在踏紅塵看來,這道人要是被自己身軀砸中,最少說也要手臂脫臼,折斷兩分骨。
那龐大身軀倒下,李闢塵兩腳卻是猛地發力,夾住它的馬腹,背上照地青脫手,在地上猛地一搗,那巨大的力量頓時把踏紅塵震起,迴歸原位,而那四蹄也是猛然一抖,差點跪下。
倒也倒不得,摔也摔不得,踏紅塵氣的半死,卻毫無辦法,身子忽然一沉,它便知道那神劍又被道人負上,於是低下頭,不再奔跑。
今日便是栽了!
它心中暗自惱怒,更是不願意走了,索性站在原地,其意明顯,你要坐就坐,但老子不走了!
“不跑?由不得你呢。”
李闢塵忽然笑着開口,而踏紅塵陡然一個激靈,眼中閃過驚駭,心道這道人如何知道自己所想的?
它這麼想,下一刻便是腹部猛地一痛,一股力量傳來,它朝前踏出步伐,卻是一路小跑起來,踏紅塵連續走了約幾十米,這才緩過勁,這一次它心裡卻是涌起一絲震駭。
李闢塵的聲音又響起來:“我讓你當我腳力,那是給你個機緣,你不知我是何人,只認爲是個遊方的道士,散修的旁門,那太華二字你也不解其意,待到你日後隨我久了,便知曉這兩字在天上人間是何等沉重。”
“若是來日能得龍血,我便予你一滴,讓你做就真正龍馬,免去如今生老病死之苦。”
踏紅塵嘶鳴一聲,暗自思量,心道這道人實在是厲害,太華二字代表什麼它一介老馬如何知道?但見此人言語不似作假,眼前也沒了其他選擇,再言這百里顛簸,這道人卻分毫不動,自己也確實沒了辦法。
不服氣也沒招,心念至此。踏紅塵只好低下頭顱,點點腦袋,在沙地上小跑起來,不再反抗。
龍駒降服,李闢塵自然心情大好,此時遠方銀月掛天,卻是一戰下來,已至夜班之時,那大漠蒼涼,遠方捲起沙塵,一匹黃馬上坐着兩人,正朝自己這邊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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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寨中,廢墟一片,黃沙滿地如金,卻早已覆塵。
屍橫遍野,那都是被殺掉的馬匪,葉緣與李闢塵二人施威,一夜之戰,殺了不下有百來人,此時多數都是無頭屍身,紅的白的與黃沙混合,早已乾涸沒了顏色。
血腥味飄蕩,順着大風傳出三四里,在寨後馬圈中,那些五花馬兒早已有些驚躁,唯有一頭青黑馬兒未曾動作,依舊是懶懶散散的模樣。
這匹正是越山青,之前李闢塵取了踏紅塵,葉緣選了繞黃河,只有這傢伙懶惰不堪,連動一步也欠奉,未曾與它兩個兄弟一併離開,被留在了這裡。
此時越山青朝馬圈外探頭出去,卻是蹄子一動,把那門微微挪開,緩緩踱步到前寨,卻見到了詭譎一幕。
相周流從廢墟中爬出來,他的一隻腿折斷,站起來後一瘸一拐,那神色瘋狂,口中不斷流出腐爛的血液,腥臭無比。
使吞天魔功未遂,被純陽之血傷了喉嚨,此時卻是連話也說不出了,他盯着一個屍體,卻是狠狠的一口咬上去,開始吞噬那屍身的血液。
相周流心中憤怒無比,幾乎癲狂,幸而魔功之中有講述續命之法,若是有傷,只需要吞吃血肉便可活命,血壞了便以他人血換自己血,肉爛了便以他人肉換自己肉。
吞天魔功的可怕就在於此,世間萬物凡有生命者皆可食吃。
他啃了兩具屍體,把喉嚨中腐爛的地方換掉,剛要動,卻又是一口爛血吐出,不曾想到之前那純陽之血仍舊留存在體,剛換的血肉因被魔氣一染,便又遭到純陽血的侵蝕,再度爛開。
相周流懵了,這下他不得動用魔功,凡一換肉,只要純陽血未曾排盡,他便開不得口了。
此時他心內在愣神之後,取而代之的是徹頭徹尾的瘋狂,他已然對李闢塵恨之入骨,雙拳緊握,搖搖晃晃抓了幾具屍身,從五花寨中離去。
他曾經在某處留了一個洞府,裡面放的都是從自己那“便宜師傅”屍體上扒拉來的東西,三本魔功中,有一本就是煉丹的丹訣,他沒得選擇,現在只有去往洞府中,先行恢復肉體。
相周流離去不久,越山青在五花寨中踱步,不久之後便獨自離去,消失在大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