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睛,要開始了……”
暗灰色的大地上,喬裡站在伊諾拉身後,他叮囑了一句之後便咬住自己的手腕,將幾滴鮮血灑在了地面。
伊諾拉定定看着喬裡這種自殘的行爲,她並未出聲,等到喬裡的血液滲入地表,片刻間就有一灘血泉噴灑了出來,飛快的朝着兩人的腳下蔓延而來。
見到這妖異的血泊,伊諾拉本能的就有一絲抗拒,這時喬裡細心目視着血泊,對她的解說道:“這是我召喚出來的‘通道’,你也可以理解成是我的血,它不會傷害你的,不用那麼緊張。”
距離塔之廢墟已經很遙遠的荒野上,兩個相依相靠的身體,逐漸沉入了那翻騰的血水。
以前伊諾拉只知道自己是個人類,抹殺邪惡是她終生的宿命,伊諾拉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與邪惡力量的距離如此之近,而那妖異的血泊在她的身邊那樣順從。
身體緩緩柔和流動的血液吞沒,伊諾拉只覺得這活物似的鮮血,將自己不緊不慢的拉了下去,直到她脖子以下的部位都被吞進血泊中時,伊諾拉心中莫名的一慌……不是她不信任喬裡,無論是誰驟然接觸這未知的邪惡力量,就算明知道不會傷害自己也會感到心慌。
下意識的深吸了一口氣,伊諾拉將這口氣憋在了胸腔內。
許久後,伊諾拉沒有感覺到血液淹沒自己的那種窒息感,甚至體表的觸感不像是在液體內。她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頓時看到了眼前呈現出一片血色的世界,喬裡就立在她旁邊。
“你那副表情是怎麼回事?”喬裡不思其解的說道。
轉過頭喬裡狐疑的看着伊諾拉的臉,此刻她的臉部肌肉略顯緊繃,胸口的弧度明顯比平常要高聳了一圈。特別是伊諾拉只睜開了一條縫的眼睛,看上去十分好笑。
血潮中的世界,沒有濤濤的血浪,更不會像伊諾拉以爲的那樣可能被淹死在血潮內。這裡反倒像是個由暗紅色光影爲背景的異空間。
放眼看去身外全視角的景象。盡是流動的暗紅色液體,沒有起始之端。也沒有重點,彷彿這裡是一片永遠沒有盡頭的血色世界。
“王子,您回來了,孩子們一直在等您回家——”
嘶啞陰森的哭聲。恍若從四面八方傳來,似乎隱隱有什麼東西隱藏在這片血色空間的深處。
刺耳的哭嚎聲毫無預兆的響起,瞬間刺激出了伊諾拉的戒備與殺氣,反觀喬裡依然是氣定神閒的臉色。
“陛下……陛下……”
“快——回——來——吧——”
雜亂無序的哭嚎,在詭異的血色世界匯聚起來,聽上去陰森可怖,但是看到喬裡沒什麼變化的神情。伊諾拉忍受着強烈的不適,問道:“它們是什麼東西?”
“你最好還是別問了。”喬裡有意避過了這個話題。
拉住伊諾拉的手腕,喬裡轉過身拉着她朝血色世界的前方走去,沒多久就有一個深紅色的漩渦出現在了不遠處。拉着伊諾拉。喬裡和平時散步差不多的速度走了進去,當伊諾拉被他帶着一起穿過了漩渦後,眼前的視線豁然開朗。
黑色與白色,佔據了永恆的主格調。
眼前與之前的裡世界相差無幾的環境,生機勃勃的色彩褪去,黑白色點綴了永恆旋律,而喬裡和伊諾拉就是這片黑白世界唯一有色彩的風景。
灰色的地磚整齊平鋪,一路延伸到了走廊的盡頭,右手邊暗灰色的牆壁,每隔數米便有一架寬大的玻璃窗,只是窗外投射進來的不是陽光,而是令人感到了淡淡驚悚的漆黑光線。
“這裡是?”
打了個哈欠,喬裡伸展了兩圈疲軟的脊背,他神色輕鬆的說道:“是我家啊,不過你得小心點,別亂跑,不然會很麻煩的。”
“這就是……惡魔城?”
微微睜大了眼睛,伊諾拉不無驚異的掃視着四周的環境,上次她來過的時候遇到了喬裡,當時伊諾拉還不知道自己所處的建築就是惡魔城,那時候她也沒有心情去觀察這座城堡,只想着如何與喬裡儘快逃離。
這是失憶後的第二次吧?傳說之中邪惡與恐怖薈萃的城堡,魔物的根源地,伊諾拉在喬裡的帶領下,她又一次進入了惡魔城,可如今看上去……眼前所見之象,似乎和伊諾拉認爲的惡魔城不太一樣。
黑白色的格局,猶如剝奪了所有的光彩,一切只有死氣沉沉的灰暗,總有種莫名的壓抑和驚悚感,在死寂中慢慢衍生出來。明明沒有看到眼前有任何一隻惡魔,但伊諾拉心尖不住發出危機感的顫抖。
在她眼中,那平淡無奇的灰色牆壁彷彿是一張吞人不吐骨頭的大嘴,牆壁右側排列的窗口,投射進來的黑光,就像是深淵惡魔的目光穿透了進來,兇殘的盯着走廊內的獵物。
這個每一處都散發着詭異的死寂與恐怖的地方,喬裡竟然說,這是他的家?
“呃,對了,有些事我得視線給你打個招呼。”喬裡忽然想起來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揚了揚下巴,給伊諾拉提醒道:“記得別靠近窗戶,牆上掛着的畫不要看太久,還有你腳下的地毯……沒啥,當我沒說。”喬裡朝伊諾拉一雙露趾的便鞋看了過去,他的眼神顯得很莫名其妙。
“血潮能讓我們轉移座標,但不能穿梭空間,我家有裡世界和現實空間轉換的大門,咱們先回現實空間再說,我城堡的裡世界可比水木之城那邊危險多了。”說着,喬裡便是上前幾步,給伊諾拉帶路。
沒有他,伊諾拉根本無法在惡魔城的裡世界自由活動,就算她這位甦醒了神性的人族英雄,也會寸步難行。
的確如此,水木之城的同一維點都有自己的裡世界。惡魔城怎會沒有。此地只可能比那塔之廢墟的裡世界更恐怖,絕沒有僥倖的意思,惡魔城的深層空間便是精神大於物質的世界。
在現實空間,一刀砍頭能斬殺魔鬼。用火焰焚滅了虛無類惡魔的身體也會將其殺死。兩種情形都是唯物主義爲真理的現實空間,只要做到吻合唯物主義的促發條件。就會得到相應的結果,但在裡世界就不一定了……
等你見過一個怎麼也殺不死的惡鬼,似乎無處不在的惡鬼,隨時隨地可能忽然從你面前出現的時候。你就知道里世界有多危險了。
走在這個死寂的城堡內,伊諾拉緊緊跟着喬裡,她時不時的掃視四周的建築格局。有喬裡在旁邊不至於會有什麼危險吧?伊諾拉如此想着,雖然惡魔城的裡世界給她一種極爲忌憚的危機感,但她也不會特別的壓抑。
牆壁上掛的油畫看起來很抽象,有一副畫的線條吸引到了伊諾拉,她緊跟着喬裡的步伐。不知不覺的慢了下來,伊諾拉望着那幅油畫,從一雙不怎麼在乎的眼神逐漸轉向了直勾勾的注視。
那幅畫的色彩只是將黑色、白色的底色分出了層次,依然是黑白畫。內容看起來像是一個人物半身肖像。只是臉部右側像是被什麼東西干擾了似的,扭曲成了一層層螺旋形的花色。油墨畫上人物被毀壞由臉,螺旋形的線條在伊諾拉眼中開始轉動了起來。
不知怎麼的,伊諾拉覺得自己的左臉不太舒服……
“給我住手!!”
高亢的暴喝頓時震響在伊諾拉耳邊!
眼前一花,喬裡的背影已是擋在了伊諾拉麪前,他背對着伊諾拉,臉色兇厲的直視着前方牆壁上的肖像畫。喬裡注視着那幅油墨畫,一雙血紅色的眸子冷冽如冰,他對着那副看似與死物沒什麼兩樣的肖像畫,一字一句的沉聲道:“她,是我的客人!她,有我的庇護!”
“主人,雖然我不想打斷您的好事,但我建議您快點過來。”
沉寂了許久的惡魔源典,在這時突然插入了喬裡的腦海,意它的念頗爲不對勁的傳念道:“如果您不想看到索倫小姐和您的精靈一起出事的話……”
聽到惡魔源典的傳念,喬裡盯着油畫的眼神收了回來,暫時的放過了那幅油畫,他猶自不放心的對伊諾拉說道:“我不是說過不要亂看東西麼,那些純詛咒類的邪物除了我之外,它們可不分敵我……還有窗戶,別靠近窗戶。”
“你再盯着它看,恐怕幾分鐘後那幅畫上,左臉被扭曲成螺旋形的黑禮服男人,就變成左臉被扭曲的你了。”
伸出手茫然的摸了兩下自己的臉,伊諾拉只覺得一陣驚奇,剛纔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好像就中招了……
有了第一次的吃虧,接下來伊諾拉就謹慎多了,不再去留意周身的事物,以免又被什麼詭異的邪物暗算。
貌似在惡魔城的裡世界,伊諾拉的鋼鐵意志與無畏神性,被某種更爲強大的意志壓制下去了。如果是以她的鋼鐵意志,本不該這麼容易受到扭曲現實的詛咒傷害到,看來裡世界的唯心定理,比想象中的還要可怕,她這位英雄級的強者說中招就中招了。
有喬裡的留心保護,後來倒是沒什麼難以理解的現象再出現,他帶着伊諾拉找到了一個空曠的房間,推開門後兩人站上了圓形的高臺。隨着明黃色的靈魂之光從地下蔓延到了天花板,伊諾拉眼前的景物再次多出了色彩。
黑與白的牢籠開啓了門扉,伊諾拉回到了籠子外的現實空間,這纔是一個正常的世界,有顏色渲染的世界。
“發生了什麼事嗎?”
見喬裡的步伐顯得有些焦急,伊諾拉出聲問了一句。
“我不太清楚,好像是索倫和點點打起來了……”
走出裡世界轉換之門所在的房間,喬裡帶着伊諾拉,他龍行虎步的繞過一條條錯綜複雜的走廊,臉色陰沉的說道:“我很難想象,一個只會到處爬的嬰兒,是怎麼和一個只有十釐米高度的透明精靈打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