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微微動了動,薇林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冰冷的天花板,聽着傳入耳邊的雜亂呼喊聲,薇林茫然的揉了揉眼睛。
腦中一片渾渾噩噩,薇林努力的回想失去意識之前發生的事,回憶了良久她只能響起孫謙的聲音從耳機另一頭階段的時刻,再之後的事她就想不起來了。
外面很吵很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薇林挪動着突然彆扭起來的身體,她一開始並未注意自己身體的異樣,但是在她迷迷糊糊的下了牀後,冷不丁的被絆了一腳。
平地摔倒狠狠往地上磕了一下,薇林疼得呻.吟了一聲,她扭頭一看,這才發現絆倒自己的是什麼。
原來是纏在腳邊的一縷衣物,這眼熟的長褲超出了她雙腿半尺多,剛纔就是她下牀後踩到了這又長又寬的衣物才被絆倒的。摔了一下薇林的思維也清晰了許多,她看着穿在自己雙腿的超大號褲子,不由得愣了愣。
這是怎麼回事?薇林不記得她什麼時候穿過這麼大的衣服,擡起胳膊,薇林望向了超過她手臂許多的衣袖,看那細軟的布料在自己面前搖晃,此時此刻,薇林逐漸清醒過來的意識,想到了一個讓她感到惶恐的可能,她茫然的擡起頭看向了四周。
好大的房子……
不,或許不是房子很大,而是她自己縮小了!
慌慌張張的爬起來,薇林難以置信的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她眼中的驚愕之色越來越強烈。對比着相比較自身要寬鬆兩倍多的衣服,她愕然的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回到了幼小年歲的狀態。
彷彿在睡夢之中,一覺睡到回溯了八歲!
恰好就在這時。薇林聽到了一個讓她無比記掛的聲音。
“不用找了,我就在這裡,來吧!”
是有角幻也的聲音,是那個溫文爾雅神秘又強大的男人!薇林最爲惶恐的時刻。驟然聽到這個讓她心安的聲音。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跑了出去,跑出空殼似的救護所。薇林一頭鑽入訓練場沉悶而壓抑的氛圍中。
然而交錯的人影中薇林並沒有很快的找到她的有角先生,反而是立刻注意到了西部城牆那頭黑色的猙獰巨獸。
在這個恐懼集體爆發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訓練場多出來了一個八.九歲大的小女孩,他們皆是被災厄之龍兇殘而不可一世的可怕外形吸引住了。正當他們爲災厄之龍感到驚恐迷茫的時刻,特雷夫的高喝聲宛如一聲驚雷炸響在他們耳旁,軍事區的所有人都循着那高亢的聲音望去,只見一道纖瘦的黑影腳踏房屋,凌空迎風躍向了西部城牆。
“……有角先生?!”薇林吃驚的捂住了嘴,她對於自己發出彆扭的清脆童音渾然不覺,眼中只剩下了堅決無畏迎向災厄之龍的身影。
踩踏着房屋建築。特雷夫猶如沒有重量的飄絮一般,飛速接近了西部城牆。
“嗤——”
趴在城牆上的喬裡,他見到特雷夫這副人類模樣的外表朝自己靠近過來,喬裡擡起了頭顱。鼻孔噴出了兩道灼熱的白氣,他一聲不吭的望着特雷夫急速逼來。最後特雷夫停在了西部城牆五十米之外的高大房屋天台,與災厄之龍針鋒相對的凝視對方。
喬裡所化的災厄之龍扒着城牆,他眯起了猩紅色的眸子,無聲而又壓抑的目光望着特雷夫,在那裡,特雷夫同樣是一言不發的注視着喬裡。
闊別多少年今日得以再見,可惜不會有尋常親人離別後的重逢溫情,他和特雷夫之間的矛盾其實並未解開,時間沉澱下來的仇恨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而且特雷夫在變成吸血鬼後,依然是立志守護人類,無論是個人仇恨還是陣營立場,他都與自己的父親勢不兩立。
曾經喬裡奪走了他的母親,毀了他的童年,喬裡對於特雷夫很愧疚,一直尋找能夠補償他的方式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依稀記得數千年前,特雷夫.貝爾蒙特尚且還是人類教廷秘密培養出聖戰士,他爲了母親的仇恨和爲世人討回公道的決心,與教廷的軍隊一起打入惡魔城,經過不懈努力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後,也許是宿命中的父子相見,特雷夫終於站在了德古拉的城主大殿。
喬裡望着如今的特雷夫,他不禁回想起了那讓自己堪稱瘋狂的一幕。特雷夫雖然很強,在人類中強到難遇敵手,但是比起神一般的德古拉依然落敗了。喬裡深深記得他前世之時,自己在不知情下刺穿了特雷夫的心臟,當時特雷夫問的那兩個問題,好比利劍一般插入了他的胸膛。
“你殺了我的母親,你可曾悔恨過……現在,你又殺了你的兒子,你後悔嗎?”
直到特雷夫將死之時,德古拉才知道他殺了的人是自己的兒子,可以想象出當時的德古拉會是何種心情,幾欲瘋狂的他不顧一切想要救活特雷夫,但這殘酷的現實究竟是誰推動的?明知道吸血鬼強得可以和神對決,教廷還偏偏派他的兒子過來送死,利用特雷夫對德古拉的仇恨,讓德古拉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這就是教廷的所作所爲。
爲此德古拉要想人類和教廷復仇,讓教廷這個推演他殺死親子的幕後黑手付出代價,然而那段歷史卻被人類歪曲成了德古拉喪心病狂,不僅無情的殺了自己的孩子,還要毀滅世界。
而現在特雷夫依然與人類站在同一陣線,喬裡對此沒有感到任何意外,畢竟他的確殺害了特雷夫的母親,也犯下過許多血腥的罪孽。但不感到意外不代表喬裡會接受特雷夫敵對的態度,他既然今天過來找特雷夫,有些事就是要和特雷夫說清楚,比如立場的選擇。
多蘭比亞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身形單薄的特雷夫立在高處,他怡然不懼。只是伸出了握着黑色鎖鏈長鞭的手,遙指向了喬裡。他冷厲的面龐沒有絲毫與父親相見的溫情喜悅,有的只是堅決的戰意。
喬裡紅色的眼眸,閃過了莫名的痛惜。前肢利爪放下城牆。喬裡張開雙翼豁然飛起。他飛上了多蘭比亞上方的天空,無視了城堡各處組合禁空法陣。盤旋在無數惶恐的人類上空,喬裡靜止到半空,他撲扇着龍翼懸在特雷夫上方,張開嘴顎發出了一聲悠長不絕的長嘯。
山嶽般巨大的災厄之龍。軀體飛快的分解成了粘稠血霧,旋即迅速的收攏回了中心處。龍化狀態是需要獻祭鮮血進行返祖的,喬裡沒有血液補充不可能永久的變身,到這時他的鮮血快要消耗的差不多了,索性就解除了災厄之龍的變身,從半空筆直的降落了下來。
接觸災厄之龍不單純是喬裡的鮮血即將消耗完,他更想用人形狀態。用自己的本來面目面對他的孩子。無論特雷夫會做出如何選擇,喬裡都會以真實面目站在他面前。
深紅如血的風衣,揹負着兇惡的黑龍圖騰,皮膚蒼白灰暗的喬裡砰然落在與特雷夫所站的同一個天台上。此時的他,之前那細碎的短髮已然變成了滄桑的黑色長髮,臉型消瘦,喬裡的眼眸呈現出一種血跡乾涸了般的深紅,今日來與特雷夫相見的他,徹底變回了前世德古拉一模一樣的外表,也就是決定與特雷夫相見的那一刻,喬裡便是徹底的同步了虛空神性的所有記憶,完完全全的迴歸了前世的自己。
喬裡.莫泊桑這個名字,就像是沉澱在角落的塵埃,或者說,“喬裡”這個存在只是他轉世的一個身份,他爲了告別前世宿命的新代號。
他想用喬裡這個名字,告別過去,迎接自己新的生命與未來。
而現在喬裡恢復到與前世一模一樣的衣着、外貌,只是想爲特雷夫證明一件事。喬裡對他的愛從未改變過,依然是那個深愛着他的父親,想要補償他的父親。
早已經從兩人所站之處逃遠了的人們,都是神色緊繃的望着近距離對峙的二人。
軍事區這邊,薇林傻掉了般的靠在一亮手推車邊,她呆呆的眸子盯着喬裡和特雷夫,看到兩人相似的沉默氣質,與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她並未看清遠處喬裡的樣貌,就算看清了她也未必會認出徹底變回德古拉原貌的喬裡。
唯一讓薇林呆滯驚愕的,是特雷夫,是她心中完美無瑕的“有角幻也”。
剛纔那頭堪稱恐怖的惡龍,光是朝這邊看過來的一眼,就能將人心靈深處的恐懼勾出來,而現在那頭黑龍所化的“人”竟然和她的有角幻也那麼接近,她極爲牽掛的有角先生,豈不是很可能會被那頭惡龍殺死!
多蘭比亞的平民與軍人只會對這個勇敢站出來的陌生人感到驚異,他們不會像李巖和薇林那樣,是用擔心同伴的牽掛去看待特雷夫,所以在喬裡恢復人身落下來時,李巖當先就要衝過去,他絕對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有角幻也”被那頭惡龍殺掉!
然而李巖剛準備衝去,不曾想一隻鐵鉗般的手臂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李巖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結果他愕然的發現,自己賴以爲強悍的力量,竟然在這隻白皙的手下無法撼動分毫!李巖回頭一望,舉輕若重按着自己的人正是伊諾拉,只見她神色帶着難言的爲難,似乎因不忍去看西部城牆而轉頭看向了別處,她聲音低沉的對李巖說道:“不要管他,讓他自己去面對吧。”
“我能不管麼?有角是我朋友!”李巖低吼一聲又是猛力掙扎,卻被伊諾拉抓住肩膀絲毫掙脫不得。伊諾拉默默唸着朋友兩個字,然後苦笑着與李巖說道:“朋友麼……呵,你放心吧,那個人,不會傷害你的朋友。”
聞言李巖的臉色也是陰沉了下來:“我做人耿直但我不傻,不管你是誰,現在……放開我!”李巖根本沒聽信伊諾拉所說的那樣,什麼對方不會傷害特雷夫?等他真傷害就完了!
“既然你是他的朋友,那麼就相信他吧,我說他不會有危險,就一定不會有危險。”
“你這個外人哪裡明白!給我鬆手!”
“我是他的媽媽,我怎會不擔心自己的孩子。”伊諾拉按住的李巖忽然間停止了掙扎,他愕然的回過了頭,看到了伊諾拉從猶豫到不顧一切堅決之色的轉變,然後李巖就聽到她說:“我是他的母親,而你看到的惡龍,就是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