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獵魔人一愣。
不太清晰的頭腦,讓他根本無法分辨說話人根本的意思。
但是,心底的憤怒,所催生出的殺戮卻是沒有減弱一分。
下一刻,他衝進了車廂。
手中沾滿毒液的匕首直刺那開口說話者。
匕首徑直沒入對方的胸口。
對方臉上驚喜的笑容一滯,但是隨後,卻彷彿是放下了無數重擔般。
“也對。”
“這一擊是我欠你們的。”
“理應我來承擔。”
對方這樣說着,然後,帶着那如釋重負的微笑擁抱着眼前的瘋獵魔人。
是那種屬於北陸的擁抱方式。
緊緊用力,且拍打着對方的後背。
極其富有節奏感的拍打聲很重。
卻沒有惡意。
瘋獵魔人本能的能夠察覺到這一點。
尤其是,隨着剛剛的一擊,心中憤怒盡去的他,似乎多出了一分理智,開始思考。
我是誰?
我在哪?
我來幹什麼?
但是,沒有等他想明白,耳邊就充斥着擁抱者,熱情而又欣喜的聲音。
“歡迎回來。”
“我的兄弟。”
在這樣的聲音中,瘋獵魔人不由張了張嘴。
“兄、兄弟?”
聲音乾澀,又含糊。
不在近距離是根本聽不到的。
“是啊,兄弟。”
“狼派的兄弟!”
“我知道你們一定不會在那場戰鬥中全部覆滅,必然有着殘餘,但是請原諒我們的無能,我們費盡心機,也沒有打探到你們被俘虜後的下落。”
“最終,科林不得不冒險,以身做餌,這才引出了‘靜夜’的後手。”
“那些傢伙果然一如既往的陰險,竟然想要讓我們自相殘殺。”
“但他們小看了我們獵魔人的意志!”
上位邪靈在瘋獵魔人的耳邊不停的講述着。
些許屬於邪靈特有的幻術在這個時候,悄然無聲的施展着。
瘋獵魔人的心,平靜了下來。
雖然他已久不知道自己是誰,但是他確認了眼前給與自己擁抱的人,並還沒有惡意。
還有……
坐在對面,面容淡漠的人。
儘管對方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對方的氣息……很熟悉。
似乎……
他也應該是這樣。
換上了【惡靈獵手】稱號的秦然靜靜坐在那,看着瘋獵魔人的神情,他不由嘆息了一聲。
那從衣襟下流露出的鞭痕。
少了指甲的十指。
耳朵上的缺口。
臉上的刀疤等等,這一切儘管短時間內進行了清理,但是這些細節卻足以讓秦然明白,眼前的人究竟遭遇了什麼。
非人的磨難。
不然也不會折磨到精神崩潰了。
不!
不是精神崩潰!
而是,錯亂!
似乎是某種試驗,將不屬於對方的‘靈魂’硬生生的塞到了這個軀殼裡。
有着上位邪靈做爲偵查,秦然得到了更加確定的信息。
研究靈魂嗎?
秦然暗自皺眉。
他對‘靜夜秘修會’瞭解的很少,但從‘災厄女士’的存在來看,對方的強大時毋庸置疑的,而現在?
對方的危險程度,再次提升了一級。
任何與‘靈魂’相關的事物都是不能小覷的。
當精神屬性突破到了5階,開始反補自身的時候,秦然就有了這樣的明悟,更不用說,前期精神力強大,所給他帶來的種種好處。
通過契約的力量,向着上位邪靈示意。
後者瞭然的開口道。
“我的兄弟。”
“苦難都將過去。”
“剩下的一切,交給我,好嗎?”
鬆開了對方的上位邪靈,十分正式的看着瘋獵魔人。
“不需要擔心。”
“我可以向你保證。”
“在我這裡,你將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
“除非……”
“我死了!”
早已經被上位邪靈不着痕跡的【幻術】所影響的瘋獵魔人,在上位邪靈的【邪靈直感】下,幾乎是沒有任何秘密的。
最後的話語化解了瘋獵魔人的擔憂。
然後,這位瘋獵魔人看向了上位邪靈胸口的匕首。
那滿是毒液的匕首,還插在那裡。
上位邪靈在瘋獵魔人的注視下,微微一笑,隨手就將這柄匕首拔了出來。
“它,還傷不到我。”
隨手將匕首扔在了桌上,上位邪靈拉着瘋獵魔人坐了下來,它聲音柔和的說道:“一會兒,你會睡着,但不要擔憂,我只是用這種方式來幫助你找回自己。”
看着在邪靈安撫下,快速睡着的瘋獵魔人。
秦然並沒有任何的意外。
對於本就擅長迷惑人心的邪靈來說,蠱惑一個人實在是太簡單了,哪怕是一個瘋了的人。
畢竟,蠱惑這個瘋子的也不是普通邪靈。
秦然自覺的保持了安靜。
在進入城門走廊,就得到秦然示意,悄悄下車,和阿什卡諾坐到了一起的波爾更是一言不發,他雖然不知道秦然在做什麼,但是保持安靜就好。
爲此,他特別示意,阿什卡諾儘量慢點、穩點,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來。
馬車緩緩的向前行駛。
這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因爲,在艾坦丁堡內,馬車本身就是要減速慢行的,尤其是在人多的城門附近。
同樣的,上位邪靈的【幻術】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有變化的,僅僅是瘋獵魔人的內心而已。
……
“埃德森!”
“使用匕首和長劍不同,匕首不適合劈砍,只適用於刺,而當你使用劈砍時,就是你陷入絕境的時候,這個時候你多準備一把手弩,會比匕首更合適。”
“當然,臂弩也行。”
“但那需要你自己去掙錢,我可沒有多餘的金普頓。”
在一件木屋的空地上,梳理着兩個稻草人,一個木人。
年紀僅有十二歲的埃德森聽着自己老師的講解,忍不住的撇了撇嘴角。
他,更喜歡長劍。
可惜……
他的老師,不擅長用劍,只擅長匕首。
所以,他只能怪學習匕首。
不過,在心底,埃德森已經發誓,等到他獨立獵殺怪物的時候,他一定會找人好好學習長劍技巧。
當然了,這個他不會告知老師。
……
“埃德森,你的匕首用得真是太差了。”
“它不是飛刀。”
“你握着它時,不要想着拋棄它。”
“你要把它當做最好的夥伴,最可靠的戰友!”
少了一隻腿,拎着酒瓶,醉眼稀鬆的老師,再一次指點着十六歲的埃德森。
多了一分少年倔強的埃德森沒有理會自己的老師。
依舊我行我素。
他喜歡將匕首投擲出去,插在獵物的喉嚨上。
剁!
一聲金屬與木頭的脆響中。
訓練的木人,被匕首射中,匕首的金屬刃直直沒入了大約一半還多。
埃德森滿意的看着這一幕。
然後,得意的看了他的老師一眼。
他可以肯定,這是他的老師也無法做到的。
缺了一條腿的老獵魔人看到這一幕,搖了搖頭,灌了一大口酒,擡起頭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麼。
……
又是一次成功的狩獵。
二十二歲的埃德森,成爲了獵魔人中小有名氣的一員。
長劍、弩箭,最讓人稱道的還有‘飛刀’絕技。
拿去了賞金,換了一桶上好的酒,拎着兩根鹿腿,埃德森準備回家去看看老師了。
“真是漫長的狩獵!”
一想到這次狩獵的過程,埃德森忍不住心潮澎湃。
他忍不住的要和自己的老師講述整個過程了。
事實上,從十八歲開始,每一次的狩獵任務完成後,他都會向自己的老師講述,一開始他的老師還會說兩句,後來就是喝着酒,靜靜聽他說了。
他認爲這是他超越了老師的表現。
……
二十五歲,埃德森的名氣與日俱增。
不過,並沒有獲得大家都認可的名號。
爲此,埃德森很苦惱,他又一次的找老師傾訴後,準備幹一票大的。
他發現了一個隱藏極深的‘組織’。
他準備一舉搗毀這個組織。
這麼做,一定能夠讓他獲得稱號。
……
追蹤這個組織的過程,太困難了,線索幾乎沒有,只能是碰運氣。
整整一年了,他都沒有去看望老師。
不過,每兩週他都會寄錢回去。
希望老師沒有事情。
等着我!
我會拿着真正的稱號回去,那是當年的你都沒有做到的地步。
……
又一年!
功夫不負有心人!
他終於找到了那個‘組織’的下落!
他迫不及待的出擊。
然後,落入了陷阱!
一個針對他的陷阱!
他身負重傷。
他認爲自己死定了。
然後,他的老師出現了。
拄着一根柺杖,拎着酒瓶,緩緩悠悠的突然出現了。
不!
不是突然!
而是,跟在他的身後。
他看着老師身上的草芥、灰塵等等痕跡,十分肯定……他的老師一直跟在他的身後。
“老師。”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只剩下這個稱呼。
他的老師扭過頭,看着他,眼中沒有了以往的渾濁,只剩下一片清亮。
“小子,匕首不是這麼用的。”
一邊說着,他的老師一邊彎下腰,拿出了他藏在靴子一側的匕首。
匕首在指尖轉動,他的老師轉過身,扔開了柺杖。
“看好了。”
“我再教你一次。”
“最後……一次。”
話語聲落下,他的老師失去了蹤影,而對面‘組織’的三十個人,幾乎是瞬間倒在了血泊中。
咳、咳咳。
他是被老師的咳嗽聲驚醒的。
他衝了過去。
但卻被他的老師阻止。
匕首,被拋了回來。
“小子你還差得遠吶。”
帶着這樣的話語,他的老師消失了。
化爲了淡淡的霧氣,消失了。
……
三十歲,他如願以償的獲得了公認的稱號‘獵殺之刃’。
沒有了長劍。
只有匕首。
一柄是他的老師遺留給他的。
一柄是他親自打造的。
還有一支手弩、一支臂弩。
火繩槍已經有了,但是他不喜歡,太麻煩了。
而其中的珍品?
太貴了。
他買不起。
咬開瓶塞,喝着老師最愛的劣質酒,透明的酒液灌入嘴中,幾乎沒有其它香味,口味兇烈,勁大沖鼻,彷彿火一般地燒灼。
但,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一口半瓶。
剩下的半瓶,他傾倒在了老師的墓碑前。
“我找到了那些傢伙的線索。”
“他們自稱爲‘靜夜秘修會’。”
“我已經幹掉了他們一百三十七個人。”
“接下來,就是第一百三十八個了。”
……
“陷阱!”
“這是一次陷阱!”
“我和他們打過交道,他們不會這麼簡單的被抓住尾巴!”
埃德森大聲的說着。
“放心吧,我有把握!”
這是一個男聲,很肯定,很有魅力,影響着所有人。
……
一場失敗的決戰。
看着傷痕累累的同伴,看着慘死的同伴,埃德森把玩着老師的匕首,他傷的很重,剛剛一個‘議員’的偷襲,幾乎砸斷了他的肋骨,但是對方也不好受,心臟遭受了他的致命一擊。
不死,也要廢了。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
失敗已經無可挽回了。
“走吧。”
“帶着最後的火種離開。”
埃德森站了起來,對着還能動的夥伴們說道。
那些原本不能動的夥伴,這個時候,卻是精神抖擻,一個個紅光滿面的與埃德森並排站立。
沒有什麼言語。
沒有什麼囑咐。
他們留下來,爲夥伴爭取生機。
也沒有什麼怨恨。
因爲,如果互換話,他們的夥伴也會這麼做。
……
垂死的抵抗遠遠比決戰還要漫長。
在這段持續的時間中,埃德森不知道有誰成功離開了。
也不知道又有多少夥伴死亡。
但他卻找到了那個目標。
那個讓人信任的目標。
他要殺過去,質問對方。
而就在他衝到對方眼前的時候,對方消失了。
憑空的消失了。
他的必殺一擊落空了。
他失去了最後的力氣。
他仰面栽倒的時候,那個被他刺了一匕首,成爲了廢人的‘議員’帶着殘忍的笑容出現了。
對方想幹什麼,他知道。
所以,他需要聚力,給與對方最後一擊。
……
實驗!
無數次的實驗!
他的身軀變得千瘡百孔!
他的神智開始模糊!
他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
那個混蛋將太多的邪異塞入了他的身體裡,他快支撐不下去了。
然後,機會來了。
他的假死成功了,那個傢伙終於放鬆了警惕。
那個想要將他剁碎了。
不過,他突然的襲擊,卻在這之前,咬碎了對方的喉嚨。
真是可笑。
最終,他竟然借用了邪異的力量。
邪異開始爭奪他的身軀。
他,又怎麼會讓這些邪異如願呢?
旁邊的火爐燒得正旺。
煤油燈就在桌上。
打破了煤油燈,將煤油澆灌在自己的身上後,他衝向了火爐。
“不屬於光明的我們,不屬於黑暗的我們,行走於邊緣。”
“沒有禮讚的榮耀,沒有聖歌的傳誦,只有內心的驕傲。”
高聲的吶喊中,
他和一羣邪異化爲了灰燼。
……
他再次的醒來。
他的神智有些模糊。
他叫什麼來着?
眼前的獄卒不停的拷問着他。
心底的一些傢伙也在拷問着他。
它們比他還要急躁。
因爲,它們也忘了自己是誰。
……
一切都變得支離破碎。
他被不停的拷問、毆打。
他憤恨,他惱怒。
他要殺了眼前的人。
他的憤怒,與身體中的它們合二爲一,讓他變得越發狂躁,但是卻在雷鳴時,更加的虛弱。
這一個弱點被獄卒們發現了。
這些可恨的傢伙換了方式來拷問他。
剛剛合二爲一的力量,再次支離破碎了。
破碎到沒有任何價值的程度。
囚禁,成爲了他的待遇。
他每天都在問着自己是誰。
可……
沒有答案。
直到那個年輕人出現,那個不懷好意的年輕人。
“蛇派……蛇派……”
虛無的黑暗中,瘋獵魔人,不,是埃德森低聲自語着。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
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同伴’。
對方帶着擔憂,眼神真誠。
與那個不懷好意挑唆他的人不同。
“很抱歉。”
“沒能早點找到你。”
“我的兄弟。”
對方低聲說道。
埃德森看着對方,緩緩的搖了搖頭。
“狼派,埃德森。”
他這樣的說道。
“蛇派,西蒙。”
上位邪靈伸出了手,埃德森有些不習慣,但依舊伸出了手,雙方一握後,上位邪靈的笑容越發的熱情了。
“很高興再見到一位狼派。”
“說實話,你比霍魯夫要更符合我對狼派的印象。”
上位邪靈一邊說着一邊比劃了一下霍魯夫那肥碩的身軀。
霍魯夫?
他還活着。
聽到久違熟悉的名字,埃德森瞬間心情好了很多。
“他還好嗎?”
埃德森問道。
“很好的,你下次親眼看到他就知道了。”
“他正在……”
“嗯?”
上位邪靈彷彿是後知後覺的打量着埃德森。
在上位邪靈的注視下,埃德森的身軀上浮現了血色的印記。
埃德森低頭看了一眼這些印記,衝着上位邪靈擺了擺手。
“不用擔心。”
“只是一些臨別禮物。”
“我會給他回禮的。”
說着埃德森擡手就抹去了這些血色印記,然後,繼續的問道:“你說霍魯夫怎麼了?”
感知着一切的上位邪靈笑了起來,他一邊帶着埃德森返回了馬車中,一邊很認真的說道
“他正在召集剩下的獵魔人!”
“我們想要來一次……”
“大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