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特眼神變了,變得深邃,變得凝實。
他微微側身,腳步微錯,雙手緊握那帶着缺口的寶劍。
他的動作是那樣的標準,以夏濤的目光看去,竟然無法找到絲毫的破綻,那一刻的他,彷彿與這夜幕融爲一體,人劍合一。
忽然間,弗蘭特動了,那瞬間的爆發力宛若夜幕下的獵豹,蒼勁有力,實難想像,面前這個男人已經五十開外,而更讓夏濤駭然的是那鋒銳的劍氣,好似要將面前的空氣撕裂,即便隔了老遠,都能夠感受到一陣令人心悸的劍氣。
此時的夏濤終於明白了弗蘭特話裡的淒涼,曾幾何時的最強戰力,隨着時間的流逝,被遺忘在歷史的長河中。
可世人是否真的知道,在久遠時期,有多少勢力是依靠騎士才能夠傲立在這個世間,也許在那個時候,騎士精神就是大家的信仰。
他那火焰凝聚而成的長劍造型古樸,在他右手的舞動之下,火焰繚繞,氣勢凌然。隨即,他腳步連點,同樣全力向弗蘭特衝了過去。
他不曾後退,因爲他不能後退,更因爲這是對於一個謹守本心的男人的尊重,也是對他的職業,騎士的尊敬。
因此,當兩把迥異的長劍相互碰撞的那一刻,兩人的眼神中流露的只有對彼此的尊重,對彼此力量的認可,沒有絲毫雜質。
他的雙手青筋暴露,可見在碰撞中,使用了多大的力量,雖然那長劍上帶着密密麻麻的缺口,可依然沒有阻礙它的鋒銳。
他的長劍火光繚繞,可即便在火焰異能的加持下,仍舊沒有辦法破開對手的防禦,破去對方的劍意。
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隨後相互用力,身形後退,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可緊接着便再一次向對方衝去,而這一次,竟同時加重了力道,便是兩把長劍也在碰撞之中發出一陣輕吟。
可以明顯的看到弗蘭特手中的長劍因爲劇烈的碰撞,而使得本就密集的缺口再多一分傷痕。
而夏濤手中的火焰長劍則因爲對手強大的力量壓制,使得那火焰變得異常不穩,竟有種熄滅的衝動,所幸的是他趕忙加大了異能輸出,纔將其穩定。
就這般,兩人不停的閃避對方的攻擊,同時也不停的加速碰撞,彼此僵持之下,已經持續了十幾個回合,奈何誰都無法牽制對方。
而由於過度激烈的碰撞,使得兩人均出現不同程度的喘息,而相比之下,弗蘭特明顯體力消耗更快,便是呼吸的節奏也要比夏濤紊亂許多。
“嘿嘿,痛快,痛快,有多久沒有這樣肆無忌憚的對弈了,夏家的小子,我得謝謝你,謝謝你讓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時代。”
弗蘭特仰望蒼穹,即便那漫天的漆黑根本看不到任何星光,可他的雙眼卻彷彿透過了那片漆黑,看到了漆黑之外的世界。
“我曾經試圖讓普通人認清自己,認清自己所處的世界,看到被自己遺落的過去,可那些人卻將我視爲瘋子,根本不屑一顧,也許你想不到,曾因爲我的堅持,堅持久遠的騎士精神而被一羣人燒了我的家,便是我的妻子也將我拋棄。”
他的眼底充斥着悲傷,那曾經的過往好似一頁永遠無法翻開的書,看不到未來,更抹不掉過去。
“我失落過,我自責過,我問過自己是否這樣做值得?可我終究還是堅持下來,因爲無論是父親還是那不曾謀面的祖父,都一如既往的堅持着這份精神,因此,我告訴自己不能讓它在自己的手中丟失,可這個世界早已經沒有了信仰,你知道嗎?就在我彷徨無助的時候,一個女人出現在我的面前,她告訴我,縱然全世界都不需要這份精神,但骷髏會需要。”
弗蘭特雙眼中,那消失的光芒重新煥發,彷彿在他的世界中,骷髏會便是他的全部,便是他可以用一生去守護的真實。
“骷髏會啊,一個神秘的組織,一個我根本無法仰望的存在,可就是這個存在竟然邀我加入,你知道我有多興奮嗎?所以,從那一刻開始,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屬,我覺得我可以將這份精神繼承下去。”
說罷,他不禁看向了遠處的葉楓等人淡淡的笑了,隨後將目光落在面前這個堅毅卻有些彷徨的年情人身上。
“夏濤,我知道你們此行的目的,但你要知道,惡魔侵入人間是有其原因的,人類的自私,貪婪和慾望已經無力更改,這個世界已經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你可否明白?”
夏濤愕然,雖然他說的話露骨,可在某些地方,卻與父親所說有異曲同工之妙。
“人類當真無可救藥了嗎?”他不斷的重複着,即便別人不說,他也曾默默地在心中問過自己類似的問題。
就如同自己的夏家,恪守本心,守護着一方人羣,可到頭來能夠換來什麼?恐怕就是自己的父親也說不出所以然吧?
“老爺子,我或許明白了您的傷痛,即便是我也有類似的感覺,可即便如此又該如何?這個世界並非我們這極少數的人能夠改變,它擁有屬於它的必然性,即便要更改也應該是生活其中的大部分人的意願。”
“不錯,我同意你的觀點,可你也要明白,生在這個世界,有些事情就不能按照常理來推論,何況是我們呢?”
“那就讓命運來安排一切吧。”
“好,說得好,就讓命運來安排一切吧。”
弗蘭特深表贊同,隨即將戴在頭上的頭盔摘去,扔向一旁,手中的長劍橫掃,帶出一道鋒銳的劍芒。
“老了,不中用了,這個世界終究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時代,就讓我看着你們將其改變,也許那一天不會太遠吧?”
他凝神,氣勢在那一刻不停的拔升,甚至隱約能夠看到,他的身邊,出現了一抹很淡很淡的白色光芒,那赫然是劍意達到某種程度才能出現的力量。
面對如此力量,夏濤怎敢託大。
他的身體周圍,濃郁的火元素開始瘋狂的運轉,而後向他匯聚,並且隱隱在他身體周圍形成一道火元素屏障,不僅如此,便是那手中緊握的火焰長劍也在頃刻之間火焰升騰。
當兩人的氣勢達到某個頂點的剎那,兩人同時動了。
他佈滿傷痕的長劍劃破了漆黑的夜空,直逼對手而去,那份鋒銳,更是將周圍的空氣撕裂,出現了片刻的空間塌陷。
那火焰長劍灼熱逼人,帶着無以匹敵的氣勢,將漆黑的夜空點燃,那狂熱的溫度,彷彿連周邊的空氣都開始融化。
剎那之間,兩柄劍意與力量達到頂點的長劍碰撞在一起,劇烈的力量波動形成一股氣旋,以兩人爲中心向外擴散。
那狂躁的力量竟是讓夜晚的蟬鳴都瞬間停止,一時間,竟是安靜的可怕。
弗蘭特眼中光芒大放,雙手發力,將夏濤的長劍挑起,並迅速轉身,反手向對方刺去,那極速轉變的劍招快到令人不敢置信,快到令人窒息。
夏濤皺眉,但同樣迅捷的他只是瞬間便做出了應對,那火焰升騰的長劍反向旋轉,將劍身向下,擋住了刺來的長劍。
旋即,兩人再一次拉開距離,而後徑直向彼此衝去,可這一次,卻不帶有任何花哨的技藝。
近了,近了。
兩把長劍劍尖觸碰,卻因爲彼此力量的牽制而向一側落去,可即便如此,還是貼着彼此的劍身向對方刺去。
那鋒銳恐怖的劍意,令人顫抖。
那炙熱無比的火焰,令人窒息。
而隨着長劍深入,兩人終究是錯開彼此的身體,背對着背,站在對立的一面。
“嗯。”
一聲悶哼響起,赫然看到夏濤的左臂一道鮮血飆出,他的身體更是一陣踉蹌,半跪在地上,便是手中那火焰繚繞的長劍也隨之消散,化爲了漫天的火光。
可就在此時,卻看到弗蘭特兀自吐出一口鮮血,那鮮血似有目標一般,噴在了手中那佈滿傷痕的長劍之上。
隨即,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脖子上,一道清晰可見的傷口,奈何直到此刻,才留下鮮血,可見之前的那一劍有多麼迅速。
“呵呵,終於、終於解脫了,可我知道,這所謂的騎士精神並沒有因此消亡,因爲它找到了適合它的主人。”
他的嘴角微微翹起,那笑容說不出的欣慰。
他雙手置於小腹,手中的長劍隨之插入地面,而他則雙手死死的握着長劍,依靠這份力量站立着。
“就讓我站在離開吧。”
他輕聲嘆息,這一番話說的很輕很輕,可不知爲何,在場的所有人卻聽得真切,聽得清楚。
弗蘭特終究還是閉上了雙眸,那微微起伏的胸口也逐漸平息,可那嘴角的笑容卻未曾消失。
而他的坐騎,那匹高傲卻早已蒼老的白馬,在看到主人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四蹄翻飛,來到了主人的身邊,輕輕的在他身上蹭着。
那已然有些暗淡的雙眸流下了兩行淚水,它仰天長鳴,而後在衆人眼前,以極快的速度撞向了不遠處的粗壯大樹,瞬間斃命。
可爲何它眼角的淚痕在這一刻卻更加清晰,彷彿連月色都不忍直視,更加暗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