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長的鬍鬚,方正臉頰,還戴着金絲邊框的單邊眼鏡。
身上穿着黑色斗篷,手裡拿着一根木杖,只是握在中段,棍底還有斗篷上都沒有雪花。
並非從外邊回來,而是正要出去。
在廊道內相遇,三個人的表情是一樣的。
驚訝。
“菲爾教授?”
瑪琳娜認得對方,近兩年加入皇家德洛林的新教授,曾在帝都深造,兩人屬於不同學系,平常沒什麼交際,只是在校方的幾次酒會上遇見過幾次。
聽說他爲了能更好的做學問,明明是教授的身份卻跟一些普通職員一樣住在皇家德洛林,妻子和女兒也不例外。
“你是......瑪琳娜教授?”
顯然對方的記性也還不錯,很快就認清了人。
握着木杖的手鬆了鬆,手柄與支桿間的寒光隱匿下去。
“對,是我,菲爾教授剛結束工作?”
這問題說出口瑪琳娜就後悔了,因爲她想起菲爾教授是歷史學方面的教授,就算要熬夜那也得是在德洛林的圖書館,怎麼可能是在停車場附近。
那麼......他來停車場這邊做什麼?
“菲爾教授要出去?”
全家都住在德洛林,這時候到停車場來,總不能是凌晨散步。
這個季節,凌晨三點的皇家德洛林可不適合散步。
“對,有位......老朋友,身體不行了,剛跟我打了電話,我得去看看他,這才臨時起夜。”
言語間短暫的停頓,斯圖亞特不着痕跡的掃了他一眼便重新轉開視線。
“那您快去吧,不耽誤您的時間。”
瑪琳娜趕緊讓開身位,菲爾教授點了點頭,緊走幾步就去了旁邊。
等那邊的汽車發動聲響起,瑪琳娜跟斯圖爾特也已經坐到車裡。
“這個時間,就算是快不行了,那也應該是家人陪侍吧,哪有讓朋友過去的?”
發動汽車,瑪琳娜還在爲剛纔的偶遇感到奇怪,要知道按照這邊的習俗,人死之前的一段時間應當是交代遺言與跟家人道別的時候,外人反而是要避嫌的。
“藉口而已。”
坐在後邊的斯圖亞特正掖着衣角,下顎的鬍鬚因爲外邊的寒風變得有些冷硬,伸手去捏了捏,隨口回道。
“什麼?”
打開車燈,瑪琳娜擡頭看向後視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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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菲爾教授,說的理由是假的,藉口,真像他說的一個老朋友快不行了......還有時間把胸口的領帶打理的這麼整齊?內裡的襯衣釦的一絲不苟,腳上的皮鞋還特意擦過,我看吶,估計是去幽會咯。”
斯圖亞特說的幽會,自然是與情人的幽會,當然了,他並不確定,這也只是一句調侃。
攤開手裡的卷軸,細細品味着上邊的線條,即便他看不懂,卻依舊覺得很美,比起那些個騙人的法術卷軸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菲爾教授可是跟妻子還有女兒住在一起的,現在這時候出去幽會,不可能吧?”
很顯然,感情經歷少的可憐的瑪琳娜相信了斯圖亞特的說法。
“妻子還有女兒......他的女兒是不是叫茱莉亞·波特?”
斯圖亞特突然想起有段時間一直跟在唐納德身後的那個小女孩,自己跟她聊過天。
“您怎麼知道,那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呢。”
瑪琳娜在幾次酒會上見過茱莉亞·波特,印象比對她的父母還要深刻。
“這個小女孩跟唐納德的關係好像還不錯,至少前段時間是如此,唐納德辭職之後她還專門來問過我好幾次......這麼看來我更加肯定菲爾先生應該是在外邊有新歡了。”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他們夫妻倆都有些忽視茱莉亞,我能感覺到這個小女孩缺乏關愛,所以纔會對唐納德這個才認識不久的人這麼在意。”
“缺乏關愛?真的麼......我在學校裡碰見過幾次波特夫婦,我看得出他們很在意茱莉亞,兩個人當中總有一人的目光在她身上,確保她不會到處亂跑,這不像是忽視吧?”
瑪琳娜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應該不是波特夫婦的作秀,那種交替關注的行爲沒有長久的練習和默契是無法做到的。
“瑪琳娜,你得明白,關注和關懷,這兩個詞語可不是同一個意思,就像你小時候上學路上有條惡狗,路過的時候你總是要盯着它,難道你是想要關懷它嗎?相信我,作爲一個還算稱職的父親,我能看出茱莉亞對自己父母的疏離,她或許不會對別人說,但是從她一些言行舉止中就能看出來。”
“好吧,我得承認在這方面您有發言權。”
作爲女兒,父親從小的教育和關愛,她自然是最有體會的。
這邊的父女其樂融融,另一邊的車內氣氛卻是冰冷的沉默。
當然,原本車內就只有菲爾一個人,他也沒人可以說話,只是臉上的嚴峻表情還是顯示出了他心中的不平靜。
今天晚上實在是一個巨大的疏忽。
他哪能想到凌晨三點,外邊還下着大雪,地下停車場居然還有人。
所幸他的身份還是有些用處的,對方只是學院內的兩個教授,再怎麼想也頂多就是認爲他有些私事。
看着車燈前方飄散的雪花,雙手握緊方向盤。
這麼久都堅持下來了,絕對不能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在塔林區的長街上一陣兜轉,最終來到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小酒館前,車子停在兩條街外,他是步行過來的。
到了門前,曲其手指,兩短三長。
“雄獅。”
門內傳來有些悶的聲音。
“榮耀!”
這是暗號。
大門被打開一道間隙,連忙將身體擠進去,把風雪都隔在門外。
“就等你了,走吧。”
爲他開門的人幫着拍打着他身上的雪花,動作並沒有任何生澀。
“路上兜圈子花了點時間,抱歉。”
並沒有將皇家德洛林裡的事情告知身邊的朋友,那隻會引起不必要的擔心。
“哈哈,我們之間說這個幹嘛,咱們幾個可是好久沒聚了,貝希莫剛開了瓶好酒,今天他的心情可是非常不錯,先給你賣個關子,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走在樓梯上,前面的人抓着樓梯扶手,回頭笑道。
“塞彌爾,你還是老樣子,看來市長做久了,不僅沒有改掉你的習慣,反而讓你更喜歡賣關子。”
菲爾有些無奈的搖着頭,言語間的輕鬆卻是遮掩不住。
沒錯,今天的聚會成員有貝希莫·愛德華,現任警察局局長,塞彌爾·加西亞,現任德明翰市長。
登上二樓,只有一張牆角的酒桌上點着蠟燭,擺放着幾疊下酒的小菜,旁邊的長凳上已經坐着兩個人。
有個留着半長頭髮,頗有些藝術氣質的男人正攬着貝希莫·愛德華的肩膀,嘴裡不停地念叨着什麼,看到他們兩人上樓,還特意招了招手。
貝希莫·愛德華也是轉過身來,臉上多了些笑容,只是或許是因爲平常不苟言笑的時間太多,現在看起來他的笑容有些僵硬。
“哈哈,每次看見貝希莫這個表情我就想笑,當初讓他做警察局局長,我就是看中這一點,只要他願意,明明是很熟的兩個人,其它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之間有多麼生分呢......沃爾什,你跟我坐一邊,咱們可是好久沒見了,前幾天聽我叔叔說起你這邊的情況有所突破,我就想着要聚一聚,這兩天又得知貝希莫這邊還有更大的喜事,所以才把你們都叫來,咱們幾個從帝都出來之後都沒好好聚過幾次,想想真是覺得可惜。”
作爲德明翰最高的領導者,在這個酒桌上反倒成了活躍氣氛的那個人,上位者的氣勢早就不知道被拋到哪兒去。
出了這扇門,德明翰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知道他們幾個真正關係的恐怕連一個都沒有。
他們是同學,也是志同道合的知己。
當時爲了可以在帝都正常的學習,不受外界的影響,貴族出身的塞彌爾還有波爾什都用了化名。
正巧遇見了平民出身的貝希莫還有弗恩,四個人可謂是一拍即合。
如今更是爲了同一個目標奮鬥,互相扶持,互相激勵......
哪怕他們幾個如今想要來個簡單的聚會都得這麼偷偷摸摸,又是凌晨,又是普通小酒館,甚至連酒桌都得選在一個偏僻的角落,但只要人都在,那麼依舊是滿心的歡喜。
“咱們一個個說......我知道你們都有好事,貝希莫先來。”
給另外三個人都倒上酒,最後才輪到自己,塞彌爾身上還穿着大衣,靠着酒館的牆壁,臉上還帶着紅暈。
“我找了7年的人,終於找到了!”
擡手便是一杯酒落肚,這事兒最值得高興。
“亞頓之矛刺殺我,而我是這次坐鎮飛空艇的人,他們可能要對飛空艇動手。”
等塞彌爾滿上,這次貝希莫喝了半杯,這事兒比較重要。
“我讓亞頓之矛的刺殺成功了,想要讓那些人出現,我必須得‘死’,波爾什,看你的了,到時候可能需要你的幫助,我不能死的太快,最後可能還用的上我。”
一口未抿,這件事最無所謂,他早已做好了覺悟。
另外三人乾了杯中酒。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