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星詫異的問:“你……知道慕容雲詩?”
“當初……雷鳴——是叫這個名字吧,剛成立的時候,她有來招攬我,風風火火的一個小姑娘啊……”張立感嘆道。
“那你爲什麼當時沒加入?”楚天星好奇地問。
張立幽幽的說:“我還是喜歡端着槍的感覺。”他擡起兩隻胳膊,做了個狙擊瞄準的動作。
“比起輕飄飄的、摸不到感覺得超能力,我更喜歡硬碰硬,”張立笑了,臉上帶着硬漢的血性:“那種拳肉相撞的感覺,徒步衝過十幾公里的汗水,槍上的火藥味和油味兒……”
張立深深吸了口氣,彷彿在這裡就能聞見似的。“最好的,莫過於槍托在你肩膀上狠狠一撞,同時子彈飛出去!重重打碎標靶!打碎敵人的肉體!——當然,最後一項只是幻想,我也沒混到特種隊伍裡,能有拉去真正手刃敵人的地步,我……”
楚天星知道,張立差一點就能進入特種部隊了,然而最後一次比賽的時候傷了腿。
“所以你拒絕了加入雷鳴?”楚天星問道:“雷鳴也不是一個平淡的地方啊。”
“我知道,”張立冷靜地說:“類似於一個警察的機構,區別是在管轄超能力者,是吧?但是,我還是喜歡當兵。”
楚天星爲他的決定表示遺憾。沉默了幾秒,他問:“那現在呢?現在你還願意當一個‘超能力警察’,進入我們雷鳴嗎?”
張立神色一動:“你不打算逮捕我?”
楚天星笑了笑,說:“這個嘛,很靈活的。我們內部也有一位軍官,她堅持,如果你合適的話,就一定請你加入,不送去服刑,反正不是故意傷人,那些玻璃的損失的話,雷鳴還是負擔的起的。”
楚天星觀察着張立的神色,說:“而且,我們內部也挺缺人的。當然非常歡迎您這樣曾經優秀的人……啊,現在肯定也很優秀。昨天早上,我們都看到您卓越的能力了。”
張立苦笑了一下:“別這樣說,我是沒控制好,有些暴走了。”
楚天星試探着問:“是……什麼原因呢?”
張立斜着眼看了眼楚天星,雖然楚天星還是個毛頭小子,可不知怎麼的,他沉穩的氣質和暗藏傷痛的堅定眼神,讓張立覺得,這個人似乎是可以理解自己的。
張立從前在加入特種兵的特訓審覈之中,認識的一個隊友,上週死了。
前天晚上,張立得到他的死訊。
自從張立失意失去了加入特種兵的機會,又直接退伍,那個朋友就像是張立自己的化身一樣,一路代替着張立實現自己從前的夢想。
在現實中顛沛流離,十分貧苦,十分不順的張立,每次讀到那個朋友的來信,都會喜滋滋地,想象着他的經歷,想象着,假如……沒有那次意外,這將會是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榮耀。而這個時候,現實生活中的苦楚,體會起來,也沒有那樣的難熬了。
那個朋友是驕傲如張立,沒有在現實無數的逆境下,依舊硬挺着站着的支撐。
可張立從沒想過,這根脊樑柱,有一天會斷掉。
那個朋友在特種部隊的時候,也是像張立一樣很拼的一個人,拿了許許多多的榮譽,獎牌擦得錚亮錚亮,拍了照寄給張立看。張立摩挲着照片,會覺得千千萬萬個世界中,總有那麼幾個世界裡,自己的腿沒有斷,自己也能拿到這麼多沉甸甸的榮譽。
退伍之後,那個朋友也過得很好。部隊給他安排了幾個閒職去除,他選擇去到國家風景區守林站,當個站長。每天跟着十幾號守林員溜溜達達看樹林子,比過去高強度的訓練不知道清閒寫意多少倍,工資也很不錯。
可是,上週,死訊卻傳來了。
幾個讀了幾本子書、就覺得能勘破了宇宙真理的大學生,私自跑到沒有路的山裡頭,然後迷路了。
媒體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警察,當地羣衆跟着這個朋友上山找人。
下來的時候,失足落到山澗裡了,當時就沒了氣。大半夜的沒辦法找,第二天中午才找到,已經被山裡的野獸啃得不成樣子。
到一週後,纔有人想起來通知這個老早就和部隊脫了干係的曾經輝煌的張立。
死的真是輕巧。
張立花了一晚上才消化掉這個信息。早上,他沒精打采地來到工作崗位,像是失了魂魄。
他忽然品味到這個死訊給他的人生帶來的意義,那就是:沒有意義。
他半輩子,總以爲他的意義就在在他沒趕上的那條路上,在那個鐵血的部隊裡,以爲自己若不是斷了腿,就是個充實的快意的贏家。
然後他發現,這一切都是虛的!
在特種部隊裡,在訓練上拿獎,同邊疆毒販、恐怖分子肉搏後拿獎,在訓練新兵上拿獎……
短短那麼些年頭過了,也只是一個軍官的名頭而已,出了軍營大門,褪了那身皮,也就是混個好工作,在山林子裡晃盪晃盪,然後,輕飄飄地爲無所謂的事情丟掉性命。
張立就想哇,那如果自己腿沒有斷,如果自己就如同那個朋友,如果自己就如同自己無數次規劃,設想,幻想的那樣走下去……
那他的一生,也差不多,和這個朋友一樣,就是可以被這樣簡簡單單地被否定掉,成爲山溝裡一攤子破肉。
張立想着想着,覺得自己一生就這樣荒廢掉了,被自己的虛幻的妄想欺騙了。
也許,自己最開始應該當個普普通通的小商販,下海歷練一番,到現在,總得有上些家業……
當然,這只是氣話。
終歸,他自己確確實實是喜歡那槍,那刀,那往死裡揮灑汗水的陽剛的時代的……
所以,自己的意義在哪兒呢?
楚天星明白了,張立是陷入了徹底的虛無主義裡去了。他正在懷疑一切,懷疑世界,懷疑人生,懷疑自己的存在。
然後在昨天的清晨,這一切把他的腦子攪得亂七八糟,最終,他搞不清楚,自己多年沒有刻意動用過的風的超能力席捲而來,搞壞了垃圾車處理中轉站內外的氣壓,玻璃紛紛碎裂,然後那捲風衝上高空。
張立的憤怒、壓抑、懷疑、徘徊,都找到了發泄的突破口!
風像憤怒的長龍,在高空中游動,然後俯身衝向建築,貼着層層高樓一路西行,它蹭到的玻璃,就都在瞬間被粉身碎骨,在稍後的朝陽的照耀下,發出七彩的折射的美景……
楚天星聽懂了, 陷入自我懷疑和人生懷疑的張立的痛苦。
可是,楚天星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張立的一個戰友去世了,楚天星的整個隊伍毀滅了。他們之間,確實是十分的同病相憐。
楚天星說:“在這一點上,我恐怕也不能幫你。我自己也時常想這些事情,想自己存活的意義,想自己在雷鳴中努力的意義……我也想不清楚。”
張立有些好笑地說:“你自己都沒弄懂,那你還來說服我進入雷鳴?”
楚天星說:“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加入的,就算現在靈魂上是迷茫的,但是你可以先讓身體動作起來,起碼多少也是個慰藉。”
張立眯起眼睛:“你的說服力很不夠……慕容雲詩呢?”
楚天星知道,自己一個二十出頭的大男孩,自己都懵懵懂懂,來說明一個迷途的中年人,確實不夠分量,也不夠誠意。
他停了停,說:“慕容雲詩……她已經犧牲了。”
“什麼?”張立愣了:“你說真的?”
楚天星轉頭看向朝陽,現在升起來的太陽已經開始刺眼了。
“我們雷鳴的整個隊伍都幾乎犧牲了,戰鬥力的話,當初的團隊裡,只剩我一個了,”楚天星故作輕鬆地,平淡地回答:“所以我是隊長了。我以雷鳴的隊長的身份來邀請你加入,夠誠意了吧。”
楚天星補了一句:“我們正在招募當中,昨天就有六名新的超能力者加入。”
張立斜眼看他,然後笑了:“當初慕容雲詩來拉我,我都沒有加入,你——”
“我知道你狠迷茫,很寂寞,你只喜歡熱血澎湃的兵營,瞧不起我們雷鳴拿超能力作弊,而不是硬碰硬的用武力說話。”
張立擺了擺手,說:“不,我不覺得你們是作弊。只是,超能力對我來說……是一種很虛的存在。我還是喜歡槍炮。”
“那不如這樣,”楚天星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他:“我懂了,你還是覺得我們不夠熱血,不夠激情,只是像遠程法師一樣輕飄飄的唸咒語——那是你不懂,你不明白我們超能力者的戰鬥,能有多殘酷!”
“來吧,”楚天星跳下圍欄,走遠幾步,擺出防禦的架勢:“來,我來展示給你看,真正的超能力世界是怎麼樣的——在熱血,在殘酷方面像你保證,它絲毫不輸軍營!”
張立扭過頭,然後慢慢,慢慢地站了起來:“你是說真的?”
“不騙你。”楚天星認真地說。
張立有些猶豫地看着這個二十出頭的男生,他搖頭說,說:“還是算了吧,你是雷鳴的隊長,萬一出了什麼事故——當然,我不是在蔑視你的能力。”
楚天星笑了:“你就是在蔑視我的能力。我知道,你雖然超能力的力量已經很強大了,能夠讓城市的玻璃碎裂,但是,那只是花招而已,還遠遠不夠!”
看張立還是不怎麼願意,還是把這個當做小孩子過家家的玩耍,楚天星便放言激他:“你不用顧及我,就算拿你最得心應手的特種兵的功夫,我也絲毫不會輸給你。”
張立擡了擡眉毛:“這位隊長——”
“我叫楚天星。”他說。
張立說:“這位楚隊長,你還是不要亂說了,畢竟,你是雷鳴的領導了,不要大放厥詞,免得讓你的隊伍臉上無光。”
楚天星卻突然喊了一聲:“我開始了!”
然後便欺身上來,一記左勾拳砸向張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