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然剛把自己收拾得能見人了,古晨就出現了。
古晨曬得跟剛果難民一般,一笑,牙齒白得跟剛刷過漆似的,白的耀眼。可是李曉然居然能一眼認出他就是那個一聲不吭就跑了,然後來了消息說死了,最後又突然來個電話說活着,這會兒又突然出現的那個早就該死一千次一萬次的古晨!
“你小子就是找抽——”李曉然抓過手邊的電蚊拍就要打,古晨一邊躲着一邊嬉笑道:“你這是要打死我是不是?黑社會的槍林彈雨都沒能把我收了,你這是要爲民除害是吧?”
李曉然沒有心情和他貧嘴,指着他的鼻子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古晨把壹週刊的頭版拍在桌子上,指着上邊無比清晰的李曉然抱着肖子萱的屍體嚎啕大哭的照片冷冷說了一句。
“肖阿姨爲什麼自殺?”
這張照片是在葬禮上,李曉然發了瘋一般不肯讓人合棺,好像只要不入土,母親就一直活着,就在自己身邊一樣。
李曉然痛苦地搖着頭,呆呆說了一句。
“不知道。”
古晨又拿出另外一張報紙,指着上邊兩個人。
“爲什麼邵海庭和穆棱會同時出現在這家療養院?”
李曉然一愣,看着邵海庭抱着暈倒的自己,穆棱遠遠地看着。雖然只是一個側影,但是相熟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她。
穆棱什麼時候來的沈城,又是什麼時候出現在療養院的呢?
古晨發現李曉然真的不知道穆棱來過,於是掃了一眼屋子,面無表情問了一句。
“邵海庭呢?”
“去醫院拿化驗結果。他想給小寶獻骨髓。”
“小寶呢?”
“和奶奶在樓上午睡。”李曉然臉色突然蒼白起來,“你不會說……”
古晨拍着李曉然的肩膀一吼。
“去看看啊!”
李曉然爬上樓撞開老太太的房門,屋子裡空空如也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小寶不在,老太太也不在!
李曉然一個趔趄要摔倒,古晨一把扶住了。
“這個時候你可不能暈,快去找人!你去看看小寶常玩的地方,找找老太太,看是不是她把小寶帶出去玩了。”
古晨話音未落,老太太從衛生間解手回來,看着倆人的表情,再一看屋子裡空空的牀鋪,一下子就明白了怎麼一回事。
“去找人,去找我重孫啊!”
孩子沒丟。
李曉然滿頭大汗跑到後花園的時候,小寶坐在花園的藤椅上,手裡捏着一隻冰淇淋在樂不顛地吃着。
李曉然幾步上前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甜品,一巴掌打在孩子手上吼他。
“誰讓你亂跑的,說,誰給你買的冰淇淋,誰讓你自己隨便跑出來亂晃的!”
李曉然從來沒這麼大聲吼他,更別說打過小寶了。小寶委屈的扁扁嘴,卻沒有哭。
“媽咪是壞人!”
古晨上前抱起小寶,推了推李曉然。
“有話好好說,幹嘛打孩子呢。是吧小寶貝,告訴叔叔,是誰帶你出來的?”
“那位阿姨說是你和爹地的好朋友,還能說出你們倆的名字和電話號碼,我爲什麼不能和阿姨一起玩,阿姨長得很漂亮,很漂亮。”
李曉然氣得指着小寶的鼻子說不出話來。
古晨擔憂道:“看來真的是她。”
李曉然看着小寶。
“那阿姨有說她幹什麼去了麼?”
“阿姨說要去打個電話,她說這裡有個壞人,要讓警察來抓他!”
李曉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古晨撓了撓腦袋,“嘻嘻”笑道。
“真是,要不是這娃兒提醒,我都忘了自己是個通緝犯了。”
話音未落,療養院大門外突然響起震天的警鈴聲,小寶嚇得一把抱住古晨埋着腦袋,說什麼也不動了。
古晨無奈。
“孩子你抱着,我得撤了。”
“你開車來了麼?”
“你想的美,”古晨好不容易把死命抱着他小傢伙放回到李曉然懷裡,“這時候我還能去大門口取車麼?”
“去後門,去後門!”李曉然在身上一通亂掏,終於翻出來一把鑰匙,“這是邵海庭的機車,他昨天才從從朋友那裡弄來的!”
古晨抿脣一笑,一把接了過來。
門口突然有人大吼。
“古晨!不許動!”
“抱着小寶躲起來,子彈不長眼睛!”
扔下這一句話,古晨一陣風似的從李曉然眼前消失了。李曉然抱着小寶一轉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再後來,就是李曉然第二次聽見槍聲響了。
警車呼嘯着開走,還有很多人沿着療養院的後門連喊帶叫地追了出去。
如果李曉然沒猜錯,古晨應該也有槍,而且還手了。
李曉然心裡有點擔心,因爲她忽然就覺得古晨已經不是那個讓她能安心的朋友了。他的結局不外兩種,一輩子流亡,或者終有一天被警察擊斃。
不管警察們多麼氣急敗壞找李曉然談話做筆錄講道理,古晨還是跑了,還是騎着機車炫耀似的從一羣警車中間“嗖”的一聲溜掉了。而且,這次李曉然也不知道這傢伙跑去哪裡,因爲聽說全城的警察都出動了,就要找到這個古晨。還有跟古家有過過節的黑道也在沒日沒夜的找他。這麼個天羅地網的環境下,他怎麼跑得掉?!
李曉然現在沒辦法管古晨,想管也管不了。不過,穆棱,你這次做的太過分了!
李曉然把邵氏公寓的大門敲得震天響,門衛走出來,兇巴巴地大喊:“你誰啊?”
“讓穆陵出來見我!”
“你是哪個,居然敢直呼我們邵夫人的名字?!”
“叫名字?她沒穿衣服的樣子我都見過,讓她出來見我!”
門衛覺得這個客人可能他解決不了,還是讓夫人出來一趟比較好。
李曉然在門外轉了兩圈,門衛回來,打鐵門“次朗朗”打開,胳膊一擡:“夫人讓您進去!”
李曉然擼着胳膊就往院子裡進,說實話,李曉然不是沒見過大房子,不過邵海庭這個院子帶着露天游泳池還帶着御花園一樣後院的別墅,還是讓李曉然唏噓了一番。
倆人見面並沒有寒暄,穆陵也知道李曉然爲什麼來找她,於是指着對面的沙發淡淡說了一句:“坐吧!”
李曉然冷笑,語氣裡帶着嘲諷:“你是夠大方的,我可是逼着你要離婚的元兇,不但能進你這個大院,還有座位啊?!”
穆陵嘆了一口氣,無奈道:“生活不就是這樣,你算計我,我算計你,勝者王敗者寇。”
“穆穆,你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以前的你不會這麼現實如此不擇手段的!”
穆陵悽然的笑。
“然然,你知道嗎,以前的你,仗義,勇敢,還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正義感,而且,永遠不會傷害我。”
李曉然開始笑,笑得眼淚流出來,笑得心裡越來越苦,笑得心裡越來越痛,然後一插腰,雙眼還泛着淚花。
“我問你,視頻是你拍的吧?記者會搗亂的人是你買通的吧?邵海庭要和你離婚,你拿邵氏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做威脅,甚至不惜和龍天一合作,這些我都可以忍,因爲你可以覺得是我的歸來搶了你的幸福,也可以認爲我不管做什麼都沒辦法彌補你所受的傷,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去招惹我的寶貝。你碰到我的底線了!”
“寶貝?你是說肖子萱?”
李曉然的臉瞬間蒼白。她原本只是提到小寶,卻沒想到她還見過母親。
“穆棱,你見過我媽媽?”
“嗯,怎麼說的,”穆棱好像在認真回憶,“就是她跳樓的那一天,我見過她,就在她跳樓的窗戶邊上。”
李曉然激動地奔上前一把抓着穆棱的衣領大吼。
“你爲什麼不攔着她,爲什麼?!”
“她一個大人,想死想活的我能攔着得住啊?”
“穆棱,穆棱——”
“放手!”穆棱一把掙開李曉然的鉗制,冷聲道,“你以爲你媽是個精神病,其實她好着呢,什麼都知道。她覺得自己活得沒什麼意思了,然後又聽說龍天一用她要挾要和你結婚,所以就跳下去了。”
李曉然的聲音發顫。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知道的事情很多, 打聽什麼?比如我報警抓古晨?”
“穆棱!”李曉然突然揚手“啪”地一聲甩給穆棱一個耳光,一下子打得她偏過頭去,一動不動。
沒一會兒,穆棱忽然轉回頭,甩手回了李曉然一個嘴巴,一字一頓道:“咱倆誰也別笑話誰的卑鄙,你憑什麼打我?!”
李曉然捂着的臉頰,定定地看着穆棱。
“你是不是見過小寶,你又想怎麼樣?”
穆陵眼神一變,聲音冷冷。
“你會覺得我會傷害一個孩子?!”
李曉然冷笑。
“你覺得在我說了那麼多事情以後,還會相信你只是去看一個生病的孩子是嗎?!”
穆陵臉色蒼白,突然站起身,擡腳往樓上走。李曉然激動地跟了上去,一邊上樓一邊喊着:“你有什麼怨氣朝我來,不要傷害孩子!”
穆陵不說話,直接進了臥室。李曉然急忙跟了進去,在沒搞清穆陵去沈城見小寶的目的之前,她是不會離開的。
穆陵背靠牆面站着,看着跟進來的李曉然,一字一頓道:“你想讓我考慮你的寶貝,當初你回來找邵海庭的時候,你考慮過我寶貝着的這個家嗎?”
李曉然不敢看向穆陵,抿緊脣抱着肩膀。穆陵繼續道:“你跟邵海庭在這個牀上打滾的時候,你有考慮到這個臥室,是我一分一毫設計裝修的嗎,你指責我對付你,你爲什麼不先考慮一下你到底欠不欠我!”
“只要你不要碰小寶,我這個人,隨你處置。”
穆陵冷笑着看着李曉然,慢慢挪步走到牀頭櫃子,打開抽屜,拿出了什麼東西,回過身,李曉然倒吸了一口涼氣—穆陵手裡赫然一把尖刀,燈光下閃着寒光,一寸寸靠近她。
李曉然冷靜地看着穆陵,淡淡開口:“穆穆,你要殺了我麼?”
穆陵滿眼悽苦,直直地看着李曉然,慘然開口:“然然,我們回不到過去了。”
“穆穆,只要你願意把我當成你的死黨。。。”
“不,不!”穆陵激動地揮着刀大吼,“我不要當你死黨,我不要再當你的朋友!”
“好好好,“李曉然是真的害怕她的刀傷到自己,“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好嗎?只要你先把刀放下,別傷到自己好不好?”
“我恨你!”
李曉然看着穆陵發紅的眼睛,心裡一痛,卻只能全盤接受地安撫她:“既然恨我,刀子拿來,朝我身上扎,來,往心口扎!”
穆陵忽然就笑了,刀尖換了個方向,捏着刀背,刀柄遞給了李曉然,眼神帶着詭異的色彩。李曉然沒時間想明白穆陵的目的,只得一把搶過刀來,還不忘罵她一句:“穆穆你這個瘋婆子!”
穆陵看着她,那笑容像是繁花開盡後浸染霜華的悽美哀絕,李曉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來。
穆陵忽然說了一句話:“我告訴過邵海庭,就算我死也不會離婚的吧?可是我又不敢去死,你幫我……”
話音未落,穆陵整個人便朝着李曉然撲了過來,雙臂張開着,飛翔一般,又好像是要給李曉然一個擁抱。直到穆陵抱上她,手上的尖刀穿透皮肉“噗”的一聲,手背上突然多了一股溫熱的液體,李曉然才突然意識到剛纔發生了什麼,下意識地一把拔出刀,“噗——”一股鮮血順着刀口就噴了出來,李曉然的前襟立馬就被鮮血染紅了。
穆陵像是一個被抽調靈魂的玩偶,軟軟地倒了下去。
“穆穆,穆穆——”李曉然一把扔了刀撲過來抱住穆陵顫抖的身子,徒勞地想用手捂住不停冒血的傷口。
“其……其實,”穆陵突然開口道,“我一看見……邵海庭抱着小寶的樣子我就知道,我們的婚姻結束了,可是,我不想讓你們在一起,不想……”
“穆穆你別說和話—救命,救命啊—”李曉然想起來邵海庭的房子都有個報警系統和外邊聯繫猛地跳起來奔到牆壁,在一個紅色按鈕上不停地拍着,直到雪白牆壁染滿血跡,報警器被打壞,臥室門被撞開,李曉然傻傻地看着滿手的鮮血,突然就呆住了。這的時候,李曉然的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警車和救護車是同時過來的,李曉然死命把救護車的門,就想跟着穆陵去醫院,可惜沒能成功。
冰冷的手銬困在手腕子上,李曉然對面坐着虎着臉瞪着她的警察,對於李曉然這種死不開口的嫌疑人,他有幾百種方法。
“李曉然,人證物證具在,你還是要抵賴麼?”
“什麼叫具在?誰看見我殺人了?還有,穆穆現在怎麼樣了,醫院到底有沒有來消息啊!”
李曉然話音剛落,門口有人敲門,不一會兒推門進來,在警察耳邊嘀咕了兩句。
“李曉然,被害人穆陵已確認死亡,你的故意傷害,已經升級爲故意殺人了。”
李曉然臉色蒼白,嘴脣青紫,眼珠圓瞪着,想要起身,結果突然一翻眼皮整個人直騰騰地超後倒了過去,“撲通”一聲,暈過去了。
這個狀況大大出乎警察叔叔的意料,急忙一邊喊人過來一邊急忙安排醫生檢查。
李曉然睜開眼睛,恢復神智的第一個反映就是—雙手不自由,動了動發現沒發子移動的時候回頭看了看,然後發現一隻手拷在牀頭,一隻手在打吊瓶。
眼珠轉了轉,然後聽見門口有人說了一句話。
“你醒了?”
李曉然看着聲音的方向。
肖天。
“你不是沈城的大隊長,怎麼跑到申城來看我?”
“因爲沈城的人是兇手,雙城聯合辦案。”
“兇手?誰是兇手?發生什麼事了,爲什麼把我拷起來?!”
“醫生說你的腦子裡有一顆瘤子,已經開始影響你的記憶力了。我試着提醒你一下,就是,穆陵已經死了,死在邵氏別墅的臥房,現場只有你和她兩個人的腳印,刀柄上也只有們兩個人的指紋,想起什麼沒有?我想知道你對這個結果有什麼要解釋的麼?”
李曉然死命回想着肖天說的這些東西,越想越暈,然後頭就開始痛了,痛得她想慢牀打滾,可是手被拷着動不了。肖天幾步上前,一把打開李曉然拷在牀頭的手銬,扶住她渾身顫抖的身子。
李曉然用空下來的手去敲痛得嗡嗡作響的太陽穴,肖天拉住她大吼:“想不起來就不要想!”
“我想的起來,”李曉然忽然停止了動作,頂着一頭亂髮,眼神呆滯地看着肖天,“我只是這一會兒頭疼,過一陣子你再提醒我,我就記得了!”
肖天嘆了以口氣,淡淡道:“你的口供已經不重要了,我們決定零口供結案,馬上提請檢察院做起訴。”
李曉然安靜地聽着肖天說着,好像在聽一件無關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