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仁伸手,碰了一下江百果肩膀上的髮梢:“這很好看。”
像是碰的不是她的頭髮,就不是碰她似的。
江百果在昏暗中微微紅了臉:“男人都喜歡女人味。”
“誰說的?”池仁脫口而出,“那之前爲你要死要活的那些男人們,你要作何解釋?”
何況,還包括吳煜在內。
話音甫落,池仁有如捱了當頭一棒。他又差點忘了……他又差點忘了這個不起眼的女人,有着多麼豐富多彩的過去了。那麼,她的痛苦,她額頭上冒的汗,她的搖搖欲墜,想必還是裝的。那麼,她的髮梢,她的花枝招展,也一定是她爲他設下的圈套。那麼,甚至她剛剛在昏暗中泛紅的臉,想必也還是裝的。
而江百果還在自顧自地打趣自己:“誰讓他們一不小心,喝了我的迷魂湯。”
池仁卻是真真不快了,讓開了路:“你恐怕走開太久了。”
“你再等我半小時就好……”江百果盤算着。
“不急,你們慢慢聊。我還要回公司,這就走了。”這不是池仁的計劃,但眼下,他不能再貿貿然地戀戰了。他要養精蓄銳,要一切的一切,不再和他的計劃有任何的出入。
“那……好。”江百果不是不喪氣的,卻無能爲力。
另一廂,張什又猛地一回頭。果然,池仁果然不在位子上了。致電江百果的人,果然還是他。頓時,張什氣不打一處來,認定了是池仁和江百果聯手把他當了猴子耍。
池仁說到做到,三分鐘後,便買了單,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不過,他也有說到沒做到的事,比如,他答應給江百果的酸奶,直到江百果在四十分鐘後也買了單,仍無影無蹤。
而當池仁走掉時,張什追了出去。他拿着手機,效仿江百果:“店裡”。問題是當時,他的手機屏幕是黑漆漆的一團。Daniel不禁一臉問號。
四合院外,張什撲向池仁的車頭,害池仁狠狠踩下了剎車。
池仁下了車,
對張什不親不疏:“有事?”
張什雙手環胸:“想必池大秘書也不是無所事事的閒人。”
池仁彬彬有禮:“哦,之前百果有向我推薦過這家印度菜,今天路過,就進來試試。沒想到這麼巧。”
“拉倒!”張什口沫橫飛,“我跟她八年的交情了,她好哪口我還不知道?”
池仁低頭,掩飾地笑了笑,又回到了主題:“你找我有事?”
張什伸出食指,對池仁指指戳戳:“我把醜話說在前頭,果子這丫頭不是能讓你爲所欲爲的,你最好別自討苦吃。”
“請問,你是百果的什麼人?”池仁像是請教。
“師父。”張什理直氣壯,“一日爲師,終生爲父。”
池仁心平氣和:“就這麼簡單?”
張什打了個磕巴:“就……就這麼簡單。”除了,他要害她一無所有。
“那請問,在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池仁像是身懷絕技,說變臉,就變臉,連嗓音都跟着冷若冰霜,“你吻了她,是發自師徒之情嗎?”
張什呆若木雞。
“所以說,有時候醜話不要說在前頭,反倒是咽回肚子裡的好。明知道對方說的是謊言,也不一定要去拆穿,因爲每個人都有謊言,包括你自己。得饒人處且饒人,也就等於饒了你自己。”池仁和張什無冤無仇,犯不上斬草除根,把該說的說了,便上了車。
池仁按下了喇叭,張什一激靈,倒退兩步,讓開了路。
池仁踩下油門,揚長而去,對張什看都沒再看上一眼。
終於,池仁對於千里迢迢地來吃這頓印度菜悔不當初了。他取消了計劃中的會面,對方的話雖是玩笑話,說要他負荊請罪,屆時,他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他大費周章,往返要三個小時的時間,卻僅僅和江百果過了三五招,打了個平手。最後,他憑丟下江百果,而稍稍佔據的上風,又託張什的福,化爲了無有。
就在今天下午,池仁請趙大允覈查了江百果和吳煜的關係。趙大允給他的回覆是:江百果所言,句句屬實,吳煜千真
萬確是在跨年那天,對江百果一見鍾情。
除此之外,趙大允還說,當時,江百果的男伴也在場,二人在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如膠似漆。
而從趙大允的描述中,池仁不難得出結論:江百果那天的“男伴”,非張什莫屬。
池仁打開了車窗,讓這座城市中混雜着脂粉和汗水味,鬥志和銅臭味的氣息肆無忌憚地包圍了他。張什吻過江百果,連張什都吻過江百果……而她在和張什親親我我的同時,還能做到令吳煜對她一見鍾情。到底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一箭雙鵰?她好大的胃口。
自從得出這個結論,一整個下午,池仁都在迴避這個問題,畢竟,這個問題不是他該關心的問題,畢竟,江百果的善惡不會動搖他的腳步,左右他的未來。但該死的張什,他卻自投羅網……
池仁的食指不由自主地敲在方向盤上,打着令人煩悶的節拍。
那天,跨年那天,江百果分明還對他不倫不類,卻又歡歡喜喜地扮演着麋鹿,像個沒心沒肺的孩子,但骨子裡,她也分明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一把一箭三雕的好手。
也好,池仁的食指停了下來。
這樣也好,那騙子越貪得無厭,他才越大義凜然。
後來,池仁沒有徑直回家,而是去了廢棄了的“姚”會所。他忘了他有多久沒有踏入這裡半步了,兩年?抑或更久。雖然,這裡就毗鄰他的公寓,卻屢屢過門不入。
池仁從公寓大堂的後門穿出去,踏上那條通往“姚”會所的幽徑。途中,有一株海棠樹的枝椏在上一場電閃雷鳴的春雨中折斷了,做了攔路虎。池仁伸手揮開它,卻兩敗俱傷,刮傷了手臂,透出隱隱的血絲。
池仁回頭,打量那株海棠樹。這裡是松柏的天下,品種雖然繁複,卻大同小異,不知道這一株海棠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像是有年頭了,傷病累累的樣子,卻頑強地活了下來。
一如當年的唐茹,在兵荒馬亂中,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和那羣自私自利的人類截然不同,她弱不禁風,卻給了他堅定的肩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