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茹坐在副駕駛位上,面色嫣紅,在比手畫腳地對池仁喋喋不休,直到被江百果拉開車門的動作打斷。
而江百果不難看出,唐茹在微醺之下,無與倫比的嬌媚是她怎麼學也學不會的。假如說,以柔克剛是女人的天賦,恐怕,她是個先天不足的女人吧,而那樣的先天不足,將是她怎麼奮起直追也追不上的。
江百果懸崖勒馬:“帶小茹來剪頭髮嗎?可這個時間,助理都倒地不起了。”
“不是,”池仁隔着唐茹,直視江百果,“我們不是來剪頭髮的。”
我們。
江百果捕風捉影,池仁用了“我們”這個字眼,而這個“我們”,是指他和唐茹,和她江百果無關。
“那sorry,打擾你們了。”江百果對於她貿貿然打開車門後悔莫及。有些怦然心動會轉瞬即逝,也有些笑話會千古流芳,是她自己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笑話。
但池仁叫住了她:“等等。”
江百果將車門關了一半,關也不是,開也不是:“你們……路過?”
“不,我們是專程來找你的。”池仁第二次用了“我們”這個字眼。
江百果偷偷在褲線上擦了一把掌心裡的汗:“有事?”
“上車。”池仁用下巴輕輕指了車子的後排。
江百果爲唐茹關上了車門,接着,像走投無路似的坐上了車子的後排。而她明明不是走投無路,她明明可以逍遙法外。
這時,張什走出無誤沙龍。他認識池仁的車子,卻一個慢半拍,就任由江百果鑽了進去,像掉進去個黑洞。他腦子一熱,便要跟蹤池仁,不料,等他躥上了他的牧馬人,斜對面的池仁的凱迪拉克仍一動不動。
張什熄了火,按兵不動。
池仁的車子裡充斥着唐茹的酒氣,即便再名貴的佳釀,在人類的消化系統裡一再加工,味道也會隱隱令人抓狂。池仁借唐茹不勝酒力,閉目養神之際,稍稍調整了一下中央後視鏡,使得他一擡眼,就可以和坐在後排的江百果在中央後視鏡中四目相對。
江百果屏氣凝神,而他,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三小時前。
池仁和唐茹終於穿過了擁堵的封鎖線,抵達了那一家酒香不怕巷子深的俄餐廳。最角落卻又倚窗,地勢又高高在上的VIP卡座始終爲他們保留着,令等位等到大排長龍的人們憤憤不平。
池仁幫唐茹拉了椅子,請唐茹落座。
唐茹又雞蛋裡挑骨頭,她要的不是他幫她拉椅子,她要的是他能在走進餐廳時,牽着她的手。可惜,他僅僅是請她女士優先,而他像個隨從似的牢牢跟在她身後。
長時間的擁堵和鬱鬱寡歡,令唐茹有些暈車,這倒不是裝出來的,以至於她一落座,就抄上餐桌上的杯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裡面的液體一飲而盡。喝都喝完了,她才一咂摸,那杯子裡面的液體不是水,而是白葡萄酒。
池仁對她目不轉睛,似乎,是她令他大開了眼界。
唐茹一陣咳嗽:“我……我還以爲是水。”
池仁馬上調兵遣將:“倒兩杯水來。”
餐廳自釀的白葡萄酒,度數不算低。池仁急唐茹所急,都顧不得讓侍應生爲唐茹推薦這裡名不虛傳的紅菜湯和罐燜牛肉,便直接爲唐茹要了蒜香白麪包,先墊墊肚子再說。
而按理說,這區區一杯白葡萄酒對乘風破浪的唐茹而言,不算什麼,但唐茹靈光乍現,將計就計,在這或許能作爲分水嶺的一餐吃到了中段時,撒了酒瘋。她拍案:“池仁,你是在劈腿嗎?”
池仁一心撲在唐茹身上,幾乎滴水未進,眼下,被唐茹當頭一棒,隱隱頭暈目眩。但劈腿?怎麼會?那是他永遠不會踏入的禁區。
“你醉了。”池仁將唐茹手邊的檸檬水,又向她推了推。
唐茹一鼓作氣:“既然我是你的女朋友,那你爲什麼要對江小姐那麼好?你在和我玩人在曹營心在漢的遊戲嗎?你有要守護我的理由,心卻緊緊繫在江小姐的身上嗎?”
唐茹的音量引得整間餐廳裡的客人紛紛側目,但池仁在乎的不是他們:“小茹,我和江小姐是普通朋友。”
“騙子!”唐茹漲紅了臉,“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男女之間,從來不存在普通朋友!”
池仁若有所思:“你說得對。確切地說,我和她之間是工作上的關係。”
唐茹暗暗一怔,但演戲還要演到底:“她……她一個剪頭髮的,怎麼會和你有工作上的關係?你騙人也要騙得高明一點好不好?”作爲一顆棋子,唐茹的僱主爲了安全第一,並不苛求唐茹摸一摸池仁在公事上的來龍去脈,但凡她能做他牽腸掛肚的女人,足以。但對唐茹而言,多一點點的已知,她也就多一點點的勝算,況且,假如她真的搞不定她的“本職工作”,多一點點的已知,她也好有條退路。
無奈,即便她都裝瘋賣傻了,池仁仍兜兜轉轉:“小茹,你相信我。”
唐茹到底是心有不甘,猛地,抄上了手邊的檸檬水,卻不是潑向池仁,而是盡數澆在了自己的頭上。所謂“酒壯慫人膽”,大概也不過如此。頓時,唐茹雙目緊閉,化作了落湯雞,而再等她張開純真無邪的雙目,她眼底通紅,一半是無可奈何,一半是心急如焚。
池仁投降了,他忙不迭親自爲唐茹擦乾頭髮:“我要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
唐茹淚流滿面:“我要她親口告訴我。”
池仁不忘用自己隔開唐茹和衆人的指指點點,將她保護得密不透風,但一時間,卻默默不語。
唐茹的裝瘋賣傻推向了高潮:“你做不到嗎?”
“沒什麼做不到的,”池仁沒有了選擇,“小事一樁,我讓她親口告訴你。”
晚上十點二十分,池仁駕車,載着微醺下時而昏昏沉沉,時而又歇斯底里的唐茹抵達了無誤沙龍。事到臨頭,他仍不肯面對現實,想着假如江百果在
結束了拍攝後,就回了家,就再好不過了,想着等唐茹擺脫了酒精的枷鎖,或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但現實是,晚上十點三十分,江百果走出了無誤沙龍。
他第一眼就鎖定了她。在跨出那道門之前,她還神采奕奕,像永遠不會停歇的鐘擺,像打不死的頑蟲,而在跨出那道門之後,她的身板便漸漸佝僂了下去,一臉的倦色藏都藏不住。
至此,池仁仍不肯面對現實。
眼下,唐茹在酒精的作用下,打開了話匣子,就室友們對她的排擠喋喋不休。池仁想着,假如她沒有注意到江百果就好了,他想着,假如江百果也沒有注意到他的車子就好了,假如江百果跨上她的地平線200,和他們失之交臂,絕塵而去就好了……
但現實是,江百果在鎖定了他的車子後,一掃倦色,飛蛾撲火般歡歡喜喜地撲了上來。
至此,池仁不得不承認,該來的,總會來的。
唐茹回過頭,秀髮撲了滿臉:“江小姐……打擾你了。”
江百果充耳不聞,始終通過中央後視鏡和池仁針鋒相對,直到池仁甘拜下風,將目光移到了唐茹的臉上,她才也隨之面對唐茹:“不用客氣,有話儘管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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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茹以退爲進,淚汪汪地看向池仁:“我是不是闖禍了?我……我是不是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池仁安撫地拍了拍唐茹的肩膀,也回過頭,面對江百果:“是這樣的,小茹誤會了我和你的關係,所以,她希望我們可以當面向她澄清一下。”對唐茹,她做不到的事,池仁自當衝鋒陷陣,她說不出的話,他也自當義不容辭。
江百果雙手撐住座位,指甲一下下摳在黑色的皮質上,不恥下問:“我們爲什麼……要向她澄清?”
池仁對答如流:“我沒有告訴過你嗎?小茹是我的女朋友。”
江百果的指甲觸底反彈,反倒通通鬆了開來。假如說該來的,總會來的,她也不得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向唐茹伸出了手:“好事,恭喜二位。”
唐茹將江百果的一顰一笑盡收眼底,半信半疑,卻惺惺作態地握住了池仁的手:“不要再說了,我……我好丟臉。”
“恭喜。”江百果有始有終,又向池仁伸出了手。
池仁輕笑。江百果的諄諄教誨他記憶猶新,她說過:當你有了女朋友,一定要避其他女人的手如蛇蠍,包括朋友,包括握手。呵,她總是這樣,一邊傾囊相授,一邊挖坑給他跳。
池仁一不做二不休:“百果,我們過去是朋友,以後也是朋友。但假如小茹不希望……我有你這樣一個朋友,我們恐怕連朋友都做不了了。”
江百果緩緩收回了一無所獲的手,噗嗤笑出聲來:“雖然……不敢苟同,但可以理解,畢竟,四海之內皆朋友,但女朋友卻是衆裡尋她千百度。不過話說回來,小茹,還拜託你高擡貴手,放我和池仁的友誼一條生路,怎麼說,多個朋友也多條路,你說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