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安西問道:“你知道朝廷開了恩科博學鴻儒嗎?”趙強的話讓他聽得一怔,不禁重新審視起面前這粗漢來,一邊的周培公也是嘴角一動,欲要開口卻終是忍住了,不解的看着趙強,不知他想幹什麼。
“略知一二。”趙強側臉看向德丘和葛飛虎,像是想起什麼。“方纔在崇文門好像遇見的就是什麼“博學鴻儒科”的士子們巡街吧,瞅着是十分好的。”德丘和葛飛虎二人可不知道什麼“博學鴻儒”,只知方纔市面上熱鬧得很,既然大帥說好,那肯定就是好的,當下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葛安西聽了卻是鼻吼一哧:“瞅着是好,好在哪裡?”
趙強回過臉來,故作十分奇怪葛安西的話,不解道:“朝廷難得開回百年不遇之恩科,這天下的讀書人都受福澤,當然是好的了,怎麼?公子身爲讀書人,難道不認爲這事是大大的好事?”
“你懂什麼?”葛安西眼皮一翻,不屑的哼道:“朝廷的本意當然是好的,可是這一到下面來就歪了。你道你看到的那些個巡街士子一個個都是貨真價實的鴻儒,一肚子筆墨不成?告訴你吧,全他孃的都是大草包,他們那是拿銀子買來的這名聲!知道不?”
趙強聞言忙攔道:“公子不可亂說,須防隔牆有耳,畢竟是朝廷的大事,這話可是不能胡亂說的。”說完作勢小心的朝外面瞄了一眼,唯恐葛安西這話被人聽見。
葛安西卻是越說越來勁,絲毫不怕自己這話有什麼不能說之處,揚指朝外一指:“你不信是嗎?諾,你若是能借我兩千兩銀子,我馬上就證明給你看。”
趙強奇怪道:“怎麼個證明法?”
葛安西一拍胸脯,自信滿滿道:“我就用你這兩千兩銀子買個“鴻儒”的名聲,另外包中此科!狀元探花咱就不指望了,三甲二甲的還不是小事一樁!跟你說白了,只要有銀子,我就是大字不識一個,也肯定能榜上有名!”
“公子確信有了這兩千兩銀子,你就得金榜題名?”
考場舞弊之事自來有之,沒聽說哪朝哪代禁了這舞弊之事,就是後世,那公務員考試也是污穢得很,裙事關係、拼爹拼媽、拿錢砸之類的屢有曝光,卻始終杜絕不了,概是因爲中國人的人情關係萬年不變之故。因此聽了葛安西說自己能用銀子買中此科,趙強也是心中有數,知他定是尋了什麼門路,已是談好了價錢。
難怪周培公會把文大才子的畫給變賣,敢情他是在幫葛安西籌銀子,趙強如此心道,不過又尋思他周培公得寵近十年,雖說不得重用,但無論如何在京裡面還是有些人脈纔是,隨便拜託一個,這事就輕而易舉就給解決了,何至於如此潦倒,要靠賣畫來湊銀子呢?趙強心中疑惑,偷偷看了一眼那十分蒼老的中年人,見他也正盯着自己看,與他的貌相比起來,眼神卻是凌厲多了,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人心似的,看得趙強不由自主的一縮脖子。
葛安西走的門路是當朝索相的二管家,哪裡怕會有變故,所以見趙強質疑自己的話,馬上肯定道:“我找的人關係硬着呢,說中肯定就中...”頓了一頓又不耐煩道:“事情已告訴你了,你倒是有沒有這個銀子,若是沒有,還請到別處去,別在這耽誤本公子的正事。”真是說變就變,他也是太不會做人了,一旁的周培公聽了他這話,眉頭直皺,暗歎真不知岳父岳母大人怎麼生了這麼個寶貝兒子出來的,與他姐姐比起來,可真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了。當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唉,也不是自己前輩子做了什麼孽,今世要爲這寶貝操心。
“那好。”見葛安西一臉不耐煩的樣子,趙強幹笑一聲,不再與他扯下去,直接吩咐德丘:“把方纔那兩千五百兩的銀票交給公子。”
“是。”德丘依令從懷中取出大帥方纔在古玩店賣珠子所得的那張銀票,大喇喇的往葛安西面前一擺:“公子看仔細了,大通錢莊的本票,可不是假的。”
銀票如何認不得,葛安西沒想到面前這粗漢還真有這筆鉅款,且說給自己就給自己,倒是有點心虛了,不敢伸手去接那銀票,怯聲道:“我只要兩千兩...你們這...多了...我沒有銀子...多了...”喃喃自語的,也不知說個什麼。
“多出來的五百兩就權做在下借與公子的吧,畢竟公子要是考中,應酬開銷也多着,身邊哪能少得了銀子。常言道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在下常年行商在外,對這沒銀子在手的苦惱可是吃得太多,公子還是收下吧,日後若是飛黃騰達,再還與在下也不遲。”趙強微笑的看着葛安西,從德丘手中拿過銀票硬塞在他手中。
“這...”
葛安西看看銀票,看看趙強,就是不看自己的姐夫,在那喉嚨直咽,猶豫萬分,終是下了狠心,嘴裡擠出二字:“多謝...”後面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了,兩隻眼睛死死的盯住那銀票,生怕到手的銀子又飛了似的。正要往懷裡塞好趕緊去找那二管家把事定了,耳邊卻傳來姐夫的一聲厲喝:“把銀票還給人家!”
“姐夫?”
葛安西一驚,遂既便看到姐夫正黑着臉怒視自己,在短暫的思想鬥爭後,他的臉色迅速轉變爲一臉乞求的樣子,伸在懷裡的手怎麼也抽不出來。
見小舅子不想將銀票還給人家,周培公暗罵一聲:這個沒出息的東西。走到他身邊,強忍怒氣道:“你連人家的來意都沒搞清楚,就敢收了人家的銀子,你怎知人家這銀子就是白借你的?若是他們要你做你辦不到的事情,你如何應付?”
葛安西聽着也是害怕,是啊,這三個粗漢怎麼這麼好,無緣無故就借我這麼大筆銀子呢?要真如姐夫所言,他們要我做不法之事,我該如何?不過想想自己現在都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值得人家圖的,要是考不中功名,自己活着也沒什麼意思,真要是搶去殺的,不也是一橫心的事。
“說吧,你們到底有何所圖?”
見小舅子臉色複雜的站在那裡不動,周培公失望透頂,不再理會他,突然掉轉身子狠狠的看向趙強。這一刻,他的神情舉止與先前失落頹廢的樣子恍若兩人,也讓趙強眼睛一亮:是了,這人肯定是周培公,沒錯,肯定是他!若不是常年帶兵的人,斷無這樣的肅殺之氣!
按住心頭竊喜與激動,趙強不動聲色問道:“閣下就是周昌周培公?”
“不錯。”周培公不再躲避自己的身份,直覺告訴他,面前這個索倫人肯定是爲了自己而來,但對方想要自己爲他們做什麼,卻是一時猜不到。
見周培公肯定了身份,趙強舒了口氣,笑道:“那就行,既然閣下就是周培公,那在下這銀子便用得放心了。”說完便拱手道了聲“告辭!”然後便轉身出門而去。
“且慢!”
周培公被趙強的舉止搞糊塗了,既然對方刻意來找自己,又平白無辜給了小舅子一筆鉅款,卻又不說來意就這麼走了,這算怎麼回事?當下心思被吊了起來,急欲想知道這米慶到底是想幹什麼,絕對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否則自己恐怕要爲這事寢食不安了。
“怎麼?周大人還有事?”趙強要的就是周培公自己留他,見自己欲擒故縱之計果然奏效,心中暗喜不已,臉上卻是不敢顯露出來。
“這裡沒有什麼周大人,你叫我周昌也好,培公也行,反正不要再叫什麼大人了。”周培公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對方似乎對自己並無惡意,當下戒心也稍減,道:“明人不說暗話,閣下不是漢人,素聞素倫人都是打獵好手,族中男兒皆是直性漢子,既然你特來尋我周培公,想必定是有什麼事,既然如此,就請屋裡坐,你我說個明白。”說完一指先前自己坐的那隻凳子,聽了姐夫的話,葛安西忙也從牀前搬了只凳子放在那。
“呵呵,周公這麼說了,在下就不客氣了。”趙強說着便往屋內走去,坦若無人的坐在了那凳子上,德丘和葛飛虎二人則知趣的將屋門帶上,二人一左一右守在了外面。見這情形,周培公知道這米慶找自己肯定是有事相求,送給小舅子的銀子怕就是好處費了。得人錢財,替人消災這理他還是明白的,況且看小舅子這樣,這到嘴的銀子肯定是吐不出來了,事已至此,也只好聽聽這米慶所求何事了。自己現在也是窮困潦倒,無官無職之人,若是能幫得上的,便盡力而爲了。本着這念頭,周培公也坐了下去,說道:“閣下出手豪綽,想必也不是缺錢之人,而閣下又是關外來的,自然也不是求官,卻不知爲何找到我周培公,還請道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