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氣呼呼狼吞虎嚥手中的扒雞,腮幫子鼓得大大的,看到趙乾追來,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的含糊說道:“你來幹什麼?我不准你來我的房間,你給我走。”
趙乾笑嘻嘻走進房間,隨便找一個座位坐下,想要撕下一個雞腿,祭奠一下五臟六腑。
林婉兒將扒雞都攬在懷裡,一副扒雞爛了都不讓你吃的架勢,衝着趙乾伸出的手張開嘴巴,一口白牙上下撕咬,那意思是你若是再搶扒雞,我就咬你。
趙乾訕訕一笑,將手槍還給林婉兒,看到對方不屑一顧的表情,笑着說道:“先別急着說狠話,什麼人家不要這破爛東西,本姑娘不稀罕這鐵疙瘩,有把槍傍身總是安全一些的,喏,這次手槍改造好了,砸核桃都沒有問題。”
那日林婉兒醉酒,說了一些她埋藏在心中很久的話,趙乾聽後心中沒由來一陣難以抑制的憤怒,人前沒有摔凳子、踹椅子,可是卻和林婉兒制氣。
回到房間,又是一陣失落和失望,渾身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只留下一具軀殼,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直到天亮,起身準備繼續去林婉兒那裡無聲抗議,卻和鄭拓不期而遇。
看到鄭拓第一眼,趙乾便恍然大悟,原來澶州時候的鄭拓鄭公子竟然是女兒身,鄭拓只是淡淡一看趙乾的表情,便知道這位身份尊貴,但是心性難測的趙公子肯定爲人所悶、情愁悶,便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勸慰趙乾:“生而不過百年,及時行樂。”
和林婉兒一樣有着鴕鳥心態的趙乾心中嘿嘿一樂,並沒有覺得鄭拓的言語如何一語中的,卻想明白了自己幹嘛和自己鬥氣,婉兒是如來佛,自己是孫猴子,再怎麼蹦躂不都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想到這裡,趙乾肅然一驚,暗自嘆息一聲:自己還真是賤啊。馬上又爲自己開脫。這是愛到極處,自甘俯首牛馬。
林婉兒果真看也不看手槍,好好保護懷中的扒雞,想問一問鄭拓爲何在趙乾的房間。但是又不好開口,開了口就是落了下乘,丟掉了一座陣地。
在寸土必爭的感情戰爭中,流露出一絲對趙乾的關心,林婉兒都覺得是自己已經全面潰敗。所以她也從不梳理和趙乾的關係,連想一想都不允許,乾脆將腦袋插在沙土中,愛咋地就咋地。
認爲自己逃不過林婉兒五指山的趙乾淡淡一笑,開口說道:“剛剛遇到鄭拓,沒想到她竟然是女兒身。”說到這,趙乾左右看看,皺着眉頭,一臉嫌棄的壓低聲音,撒謊說說道:“嗯。這話就咱倆私下說啊,我怎麼覺得女兒身的鄭拓怎麼這麼醜啊?若不是你剛剛進我房間,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我都快要悶死了,讓她走又不好意思,哎!”
林婉兒眼睛明顯下意識的一亮,似有喜色,這稍縱即逝的表情變化連她都沒有發現。
下一刻,林婉兒嚥下嘴中的扒雞,微微皺眉。這扒雞吃多了,一點香味也吃不出了,全都是一股鹹味,冷哼一聲:“趙乾。我發現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說假話都不眨眼睛,鄭姐姐面容俊美,身量高挑苗條,哪裡有你說得那般不堪?”
趙乾想也沒想,面容略有嫌棄:“還說我說謊。我看你纔是說謊大王,鄭拓面容俊美?身量高挑苗條?我看也就是那種普通美女,人羣中看一眼也就忘了,缺少一種與衆不同的韻味。該怎麼說呢,嗯,我想想,我說了你不準生氣啊。”
林婉兒沒好氣的說道:“愛說不說!”其實,心裡還是挺有興趣的。
趙乾嘿嘿一笑,上下打量了林婉兒一眼:“鄭拓五官精細,單獨拿出來都很不錯,可是組合在一起,也就那樣了,每一處都可能喧賓奪主,過後覺得此人很美,但是美在什麼地方卻說不出來,所以我剛剛說,她缺少一種韻味。再拿你比喻,婉兒你的五官單獨拿出來都不是十分出彩,只能算是姣好而已。”
愛面子、自認爲完美無瑕的林婉兒一聽趙乾的話,臉色不悅,本姑娘美貌無雙,怎麼可能五官單獨拿出來不出彩。
察言觀色功夫極好的趙乾不等林婉兒將不悅的表情做出來,立馬說道:“但是,婉兒你的五官湊到一塊,按照黃金比例組合起來,那就是多了一絲難言韻味,超脫了鄭拓那種一般的美女,脫穎而出,好像天空上明月,無論繁星多麼努力,亦不能和明月爭輝。再加上婉兒你的無雙才氣,嘖嘖,什麼叫作無雙天下、一枝獨秀,我都不用出門找,一擡頭就看到了。”
、趙乾說謊密不透風,拍馬屁舉重若輕,若在說謊界和拍馬屁界排名,趙乾無異於無敵於世的夏侯大將軍,居高臨下,俯瞰衆生,在他頭頂上的只有浩渺無邊的星空和無敵天下的獨孤寂寞。
萬壽節上林婉兒一首《沁園春雪》拍得皇帝陛下龍顏大悅,私下滿臉笑意的說:“林婉兒這丫頭太過淘氣了,哈哈”,但是和趙乾比起,林婉兒的馬屁功夫少了一分火候,以及那麼一絲……韻味?!
聽罷,林婉兒眉毛挑了挑,心情大好,雖然不知道黃金比例是啥子個東西,但是她覺得趙乾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也不再一味護着扒雞,取過手槍,從新插回腰間。
趙乾取過扒雞,撕了一根雞腿,吃了一口,不禁嗯了一聲,讚歎道:“美味,婉兒買來的扒雞就是與衆不同,色香味俱全。”
林婉兒極爲高興,哈哈大笑,咧着嘴巴說道:“你這話說的有些過啊!”
若是鄭拓在場,聽到趙乾的評論肯定不會惱火,而是滿臉笑容,趙乾和林婉兒兩人之間的關係是自己渴望可是永遠也得不到,每次和徐雲楓的相見更像是相互試探和提防的勾心鬥角。
徐雲楓眯眼,鄭拓低眉,沒有眼神交流,只有不冷不淡,輕輕淺淺的言語,更多是無聲的沉默相對。近在眼前,相差萬里。
鄭拓心中默默計算着日子,下定決心,繡刻着自己房間內那一面巨型錦繡。直面生死,就算萬劫不復也義無反顧,雖九死而尤不悔。
第二天,林婉兒若無其事的走出房間,趙乾已經在門外恭候多時。兩人一同看望了高翠蘭。
林婉兒在涼州街頭被人刺殺,按理說是一件足以引起轟動的大事,以西涼雷厲風行、雷霆萬鈞的手段必定會有人站出來說一句“殺穿西蜀,將劍閣趕盡殺絕”。
可是西涼十分平靜,一方面林婉兒沒有把刺殺當作一回事兒,而西涼方面似乎也有意壓下,將其看作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這些年進入西涼的探子和刺客多如牛毛,可是也都如同泥牛入海,有去無回。
而西涼方面主要人物的反應也很平淡。西涼王徐驍淡然一笑:“人沒事兒就好。”世子殿下徐雲楓眯了眯眼,繼續飲酒作樂。
可是寶玉卻不幹了,哭着鬧着要給大姐討回公道,眼淚汪汪站在徐驍面前,一句話也不說,但是勝過千言萬語。
徐驍樂呵呵給寶玉擦乾眼淚,沒說什麼大道理,只是將寶玉攬入懷中,望着王妃雕塑:“寶玉,活着最好。”
寶玉不再繼續胡攪蠻纏。卻在心裡默默記住了劍閣這個地方,多年以後已經成爲第三任西涼王的徐林寶玉,披甲騎馬,帶領十萬西涼鐵騎。攜帶着西涼剛剛研製出來的“大炮”來到西蜀劍閣,一炮轟開了劍閣的雲霧繚繞。
若不是閣主趙劍塵和地瓜用盡全力破天荒聯手阻攔了具有驚天雷之稱的三十六顆炮彈,西蜀劍閣那座象徵劍閣氣運的千年劍山和蓮花池就要被轟成渣滓了。
閣主趙劍塵和地瓜並沒有覺得如何,地瓜默然,覺得這新涼王和他的兄弟玉寶完全不同,忒沒有禮貌了。忒不講理了。趙劍塵卻覺得新涼王還挺霸道,符合自己的口味,若是能夠成爲自己的女婿就好了。
左右兩位供奉氣得不斷跳腳,說是就是搭上兩條命,也要和這蠻不講理的涼王拼個你死我活。
寶玉冷哼一聲,下馬抽劍,在劍閣那座“劍閣崢嶸,鬼神退避”的巨大石碑前,用娃娃體的行書寫下“兒,發配三千里”的字樣,一回頭卻看到一位麻花辮的姑娘拿劍衝了上來,劈頭蓋臉給了他一巴掌,疼得寶玉倒吸涼氣。
麻花辮姑娘面對寶玉,一陣破口大罵,罵得寶玉一愣一愣,最後憋出一句話:“姑娘貴姓?”
原名趙敏的麻花辮姑娘白了一眼寶玉,冷哼一聲:“你幹嘛在我家胡攪蠻纏,還打壞東西?”一回頭,指着蜀山劍閣神仙之姿的負劍衆人,又是一陣破口大罵,說什麼狗屁劍閣神仙,人家都打到家裡來了,你們竟然屁都不放一個,哼,我看就是一羣沽名釣譽的熊包!
劍閣衆人默不作聲,左右供奉也不跳腳了,也不吹鬍子瞪眼了,沉默不語,盯着一處,感慨人生的波瀾壯闊和飄渺不定。地瓜站在一旁,盯着十萬西涼鐵騎和數十門大炮,幽幽嘆了一口氣。趙劍塵嘿嘿傻笑,點頭哈腰的討好說道,閨女消消氣,彆氣壞了自己。
然後,麻花辮趙越想越氣,舉着手中寶劍追得素有小宗師之稱的寶玉滿劍閣亂跑。
後來,寶玉捂着腫得老高的臉龐回到已經將西域納入版圖的西涼四州,一條“咱們西涼王在劍閣吃癟了”的消息不脛而走,不少西涼的大家小姐和鶯鶯燕燕好是一陣心疼,馬車在王府門前排了三排,哭着喊着要見我家寶玉。
若是平日裡,西涼王徐林寶玉肯定大開方便之門,讓管家說:“王爺病重,不能一鬨而進,你們排好隊一個一個進,每人一炷香的功夫,不能超時。”然後寶玉頭上裹上一塊頭巾病怏怏的躺在牀上,摸着大家小姐鶯鶯燕燕的小手,用蒼涼的語氣闡述:“本王和天下第一的弟弟玉寶切磋武功,不甚受傷,不過也無甚大礙,小姐不必掛念,但是也一定要掛念,不然本王心裡會覺得委屈的”。那大家小姐剛要開口安慰,管家一聲咳嗽,有些責備的說道:“王爺,一炷香時間已到,該下一位了。”大家小姐依依不捨,淚流滿面,寶玉痛不欲生,刀子割心。
可是自從劍閣回來之後,寶玉就閉門謝客,整天捂着自己的臉面嘿嘿傻樂,終於有一天忍不住搜刮了王府金銀珠寶,在王妃白素的雕像前,滿臉笑意的說道:“孃親,我找了她了!”
隨後便去了西蜀劍閣,登門負荊請罪,還大罵在劍閣石碑上寫了“你奶奶個腿兒,發配三千里”的傢伙真是一個王八蛋,不知道好歹,本王見到他一定打斷他的狗腿。
當時新涼王的臉皮已經厚得如同城牆一般厚了,已臻化境,刀槍不入,渾然天成。
左右供奉如臨大敵以爲這西涼王爺又要攻山,忙着召集衆人擺起誅仙大陣。
寶玉笑嘻嘻上山入閣,低頭作揖,一聲大喊:“岳父大人!”
趙劍塵渾身一震:“賢婿!”
兩人勾肩搭背,狼狽爲奸。
劍閣上下從如臨大敵到了面面相覷,又變成莫名其妙,隨後感慨無常,最後皆大歡喜,前些時刻還你死我活的針鋒相對一下子變成了其樂融融。
不過,張口一個敏兒,閉口一個敏兒寶玉卻被臉色通紅的趙敏拒之門外,吃了閉門羹。
趙敏是個外表大大咧咧,心思縝密、愛鑽牛角尖的姑娘,以寶玉只是覺得自己與衆不同,新鮮好奇,不是真的喜歡自己爲由,拒不嫁入西涼。
時至舉世伐魏,西涼王徐林寶玉打穿羅馬帝國的騎兵之後,有趕往北方戰場,將捲土重來的北方匈奴攔截在冰原以北,隨後又和南疆蠻族結結實實硬碰硬了一場。
大魏國大勝,陛下趙廷論功封賞,可是西涼王寶玉卻獨自乘坐一騎,從上京城出發連夜去了西蜀,獨自一人爬山上劍閣,於漫天星辰中看到一人站在石碑之前,一筆一劃從新勾畫那句“你奶奶個腿兒,發配三千里”的行書。
距離上一次相見已經千百個東昇西落,萬般個度日如年,相思至想死。
滿臉憔悴、身體疲憊的他抹抹淚水,緩緩向前,將馬尾辮姑娘攬入懷中,輕輕解開了她的馬尾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