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之上,魏鬆衝着李慕白輕輕點頭,兩人心有靈犀,下一刻同時向前輕掠,身形如風,一人劍氣縱橫如大風,另一人槍花如雪,神出鬼沒。
李慕白的身影突然變成千千萬萬,每一個人手中都有一把劍,劍尖衝向修煞閻羅,仔細看去,每一人手中的劍各不相同,那是李慕白下山之後看到的所有的劍,形態和意念各不相同,從四面八方而來。
修煞閻羅的十幾條臂膀齊刷刷豎起,手中兵刃按照不同方陣排列,鬼氣相互纏繞形成一面盾牌擋在了身前,硬接李慕白的千萬劍。
那一廂,魏鬆手中銀槍劃出一個觸目驚心的弧度,不似李慕白那般劍氣千萬,一根銀槍帶着呼嘯風聲,直直的捅向修煞閻羅。
那鬼氣凝聚而成的修煞閻羅突兀又生出兩條臂膀,倒提一杆黑槍,毫髮無差的迎向魏鬆的銀槍。
一人戰兩人,何等氣魄,何等霸道!
李慕白的千萬劍各不相同,有的凝重,有的輕盈,有的穩健,有的飄忽……紛紛落在盾牌之上,如同雨水打在荷葉之上,濺起無數水珠,但是飛濺而開的水珠並沒有落下,而是被李慕白的氣息牽引,從新凝聚成劍。
修煞閻羅非世間之物,但是心性不差,不去管李慕白如同雨滴一般密集但是毫無殺傷力的千萬劍,專心於黑槍之上,想要一槍挑翻魏鬆雄渾如同幽藍湖泊的內息。
黑槍和銀槍相撞而來,可是在將要接觸的剎那,那一杆銀槍突然變成殘影,形成千萬杆銀槍,分不清那一杆是真身。
而李慕白的千萬把劍卻凝聚成一把,劍氣之盛,無可匹敵,一劍敲擊在鬼氣盾牌之上,一聲碎裂的聲音隨即而響,那柄劍夾雜着李慕白的劍氣終於破開了修煞閻羅的護體鬼氣。出現在他的身前,那道劍氣如同炮竹一般,剎那爆裂,炸起一團黑氣。
修煞閻羅一聲悽慘的叫聲。手中鬼氣兵刃齊刷刷射向李慕白,而千萬杆銀槍中,魏鬆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其中一杆之上,雙手遞出一槍,貫體而出。攜帶着一絲鬼氣扎入湖底,驚起一團水花。
連番遭到重擊,修煞閻羅叫聲越發的悽慘,十幾條手臂漸漸減少,彷彿秋日的落葉一般,被蕭瑟的秋風一吹,蕭條的落了下來,再也不復以往,於是修煞閻羅的叫聲更加悽慘了。
躲在湖邊的林婉兒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不過心也放下了些許。這鬼東西終於要敗了。
“雲楓,收手吧,這樣沒有結果。”魏鬆站在湖面之上,不似李慕白那般隨着水波飄動,他站得很穩,放佛海中一個孤島,水中一塊頑石。
被修煞閻羅控制的徐雲楓漸漸恢復了神智,眼睛中有了一絲生氣,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身邊的衆人。皺着眉頭,聽到魏鬆的話,下一刻臉上又被剛毅代替:“魏大哥,怎麼住手。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古不變的道理,沒有趙家殺了人,還是趙家人當皇帝的道理,別人答應。我徐雲楓不答應,就是殺光趙家人,也難以消我心頭恨。”
他血氣上涌,煞氣漸盛,那煞氣形成修煞閻羅趁着最後光景想要再次奪得身體的控制權,悉簌簌鑽進徐雲楓的身體,在他體內恣意遊蕩,放佛迴歸山林的野鬼,盡情蠶食着宿主的精氣神。
徐雲楓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下一刻便猙獰起來,雙手握拳,狠狠砸在了自己胸膛之上,轟隆一聲,也不知道斷了多少根肋骨,勁力系數進入體內,五臟六腑激盪不止,一下過後又是一下:“狗東西,出來!”
連續轟擊不下十下,徐雲楓嘴角溢出鮮血,胸膛下塌,渾身浴血,樣子看着極爲恐怖,體內養鬼之術所豢養的修煞閻羅慌忙逃竄出來,只是剛剛露頭,就被徐雲雙手掐住脖子,蠻橫無理的抽離出來。
他雙手猛然一拽,修煞閻羅還未來得及哀嚎,便一分爲二,那張猙獰恐怖的臉龐帶着些許驚慌,如同破裂的氣泡一般炸裂開來,幾番掙扎,也不能再次凝聚成型,飄蕩在整個映雪湖上,下一刻便變成了四散的鬼氣。
此時不止是映雪湖上,整個西涼王府都縈繞在陰森的鬼氣之中,但是下一刻,徐雲楓突然張開了手臂,緩緩閉上眼睛,那四散而逃的鬼氣以他爲中心,不斷凝聚。
徐雲楓如同一個黑洞一般,不斷牽扯吸引着鬼氣,湖畔鬼氣形成的小骷髏頭,驚慌的扭頭就跑,但是抵抗不住那股巨大吸力,驚恐萬分的被拉扯進了徐雲楓身體。
司馬尺雙手輕捻,眼神陰霾的望着湖面之上的徐雲楓,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麼。
林婉兒瞪大眼睛看着湖面之上發生的詭異事情,腦袋有些用不過來,這一出又一出如同放電影一般,故事曲折,情節緊湊,關鍵還是一部燒腦高智商電影,她完全弄不清楚狀況,越看越糊塗,越來越心煩……於是,沒心沒肺的她突然覺得有些……困了。
趙乾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出聲提醒道:“婉兒,醒醒,情況還十分危險,先別睡。”
林婉兒剛忙收了收嘴角的口水。
湖面上,徐雲楓吸納着王府之內的鬼氣,臉上盪漾出一絲極爲享受的微笑,先前的他渾身黑氣,鬼氣森森,此刻的他與平時無異,渾身清明,意識明晰,沒有一絲鬼氣溢出來,站在湖面之上,衣角輕飛,與鬼氣絕緣,反而多了一絲風流。
渾身藏納鬼氣的徐雲楓已經超脫了南疆養鬼之術的範疇,養鬼之術需要載體,需要蠱毒,而此刻的徐雲楓卻成了最頂端的那一環,吸納進身體的修煞閻羅反而成了載體鼎爐,自己完全凌駕其上。
魏鬆臉色一黯,下定決心,此時若是不出手,稍等片刻,就是自己和李慕白聯手,也很難戰勝此時的徐雲楓。他雙手握搶,力拔山兮,調動起體內雄渾氣息。整個蔚藍如深湖的內息瞬間雲蒸霞蔚,霧氣騰騰,整個人快如閃電,手中銀槍筆直走直線。直直的刺向徐雲楓。
緩緩睜開眼睛,看着越來越近的一槍,徐雲楓臉上不起絲毫波瀾,伸出平推一隻手,竟然選擇用手掌硬接這一槍。
“繃”一聲。沒有想象中的銀槍穿透手掌,那杆不知道什麼材質的銀槍在空中彎曲成一道觸目驚心的弧度,一端在魏鬆的雙手之中,另一端頂在徐雲楓手掌之上:“魏大哥,住手吧,你不是我的對手。想來魏大哥最是應該理解雲楓,孃親被趙家害死,這等大仇就是搭上整個西涼也是要報的。”
魏鬆眼神黯然,他最是清楚大仇未報的掙扎痛苦滋味,若不是義父給這麼機會。他一輩子都會活在極度的憤恨和愧疚中,永世不得解脫,但是他也清楚大仇得報、極度的快意痛哭之後,便是極度的茫然若失和心力憔悴,人生一下子沒了動力和方向。
義父給了自己報仇的機會,但是報仇之後,是素姨讓雲楓捧着一盆花,來到自己的住處,摸着自己的腦袋勸慰,人生而爲美好而活。向死而生便是這種道理。說完將那盆花送給自己,讓自己好好將它養活了。
“魏大哥,雲楓知道你的擔心,不過魏大哥多慮了。攻下上京城、殺光趙家人之後,雲楓便會去殺了徐驍,讓他知曉孃親的仇報了,然後自裁而死,一了百了,自然也就不會有所謂的茫然若失。”他說的輕鬆。像是在講一件家長裡短的小事,越是如此也便越恐怖。
魏鬆微微出神,下一刻便感到一絲危險,不知何時徐雲楓已經來到了身前,一掌劈出,貼在了魏鬆的胸前,一股無可匹敵的氣勁瘋狂涌出。
魏鬆有些不可思議的望着那張熟悉的臉,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雲楓,你?!”
“魏大哥,抱歉,但是人總有一死,早死晚死,其實一樣。”此刻的徐雲楓臉上帶着笑意,但是他對這世間已然無愛,所以決絕無情,最是能下狠手。
李慕白看到這一幕,心中升起一絲火氣,雙手成劍,一聲清嘯,狂暴的劍氣攜帶天地神威來到徐雲楓面前。
望着驚天一劍,徐雲楓的髮梢黑髮清揚,衣衫搖擺不定,但是身形依舊就平穩,單手輕輕推出再次選擇硬接李慕白的一劍。
漫天劍雨從天而落,徐雲楓舉重若輕的接下,伸手隨意的映在空中一處。
身形飄忽不定的李慕白下一刻突然在那一處出現,徐雲楓的一掌結結實實推在李慕白身上。
李慕白身形驟然暴退,而且一退再退,他的中有退,但是都是有一時的主動後退,只有此刻是被迫後退。
抓住這個眨眼間隙,魏鬆脫離徐雲楓那如同鬼魅一般的手掌,身形飄到岸邊,吐出一口血,臉色煞白。
經歷過起起伏伏,今日終於能夠痛痛快快展露心扉的徐雲楓一掌傷了魏鬆,一掌退了李慕白,此時他的戰力最強,自信無敵。
輕輕踩在水面上,徐雲楓閒庭信步,雙手負在身後,嘴角噙笑,緩緩向着岸邊走去,岸邊是受傷的李慕白和魏鬆,在往後是林婉兒和趙乾。
司馬尺忙着單膝跪地,沉聲恭敬的說道:“司馬尺恭賀殿下練就大神通,走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至高境界。”
眼神淡淡的落在司馬尺身上,徐雲楓開口說道:“司馬大哥起身吧。”語氣平淡,但是格外自信,頗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味。
輕輕擡頭,徐雲楓再次將目光望向林婉兒:“讓婉兒姑娘久等了。”只是一擡手,手中就多了一把涼刀,緩緩走向林婉兒和趙乾,似乎根本沒有將李慕白和魏鬆放在眼中:“婉兒姑娘果真不是凡人,鬼氣難傷分毫,所以雲楓取來這把涼刀,不能委屈了婉兒姑。”
看着寒光閃閃的涼刀,林婉兒很自然的膽小怕事的躲到趙乾身後,她心裡窩着一團火氣,平日裡都是自己對別人冷嘲熱諷、陰陽怪氣,沒想到今天竟然被徐雲楓接連用言語打擊,自己是打不過他,若是打得過,肯定兩大耳刮子上去,扇死你。
徐雲楓繼續前行,湖面被他踩出一個個水花,發出流水一般的聲音。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緊了緊手中的涼刀,望向不遠處的一條小道。
小道上,一聲簡樸衣衫的徐驍走在最前面,旁邊跟着寶玉,寶玉懷裡抱着一個食盒,小心翼翼,生怕掉在地上,再其後,高翠蘭臉色有些蒼白,步履蹣跚。
西蜀劍閣四大護法入涼州城,她受了重傷,今天又是連番廝殺,才能僥倖逃出來,身上傷加傷,看到魏鬆一手護胸,嘴角代血,不自覺流露出一絲擔心。
林婉兒神經大條,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而且思維方式其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十分準確的把握住了高翠蘭臉上稍縱即逝的關係,心中想到這兩人果真有“姦情”,需要外在助力。
徐雲楓望着徐驍,臉上露出一絲狠恨的表情,看到小小的寶玉又有些憐惜,只是剎那之後,他那張臉上只剩下淡漠,冷冷的望着徐驍。
司馬尺看到徐驍走來,眼中流露出一絲別樣的意味,似乎已然料到徐驍能夠安然無恙的來到映雪湖畔,可是見到他來了,心中又有所遺憾。
下一刻,他雙膝彎曲,低頭跪拜,誠心誠意的喊道:“司馬尺拜見義父!”聲音響亮,好像那位帶兵圍困王府的人不是他一般。
徐驍沒有說話,而是低頭和寶玉說了兩句話,寶玉便乖巧的跑到林婉兒身前,他自己卻緩緩向前,走向已然心智瘋魔的徐雲楓,魏鬆站起身來準備擋在義父身前,徐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去養傷,站在湖畔前,望着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兒子。
他沒有呵斥,也沒有苛責,更沒有勸慰,只是淡淡的開口說道:“雲楓,爹煮了你最愛喝的八寶粥,快來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