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他回到承乾宮,那腳腕間是有些紅腫的,又用冰塊敷了一會,御醫來給他揉着,搓着,順着脈子。
外面,宮樂在彈着琴,悠悠揚揚的琴聲十分的悅耳,半開的窗子可以看到那一樹粉如霞的梅藥開得燦爛,微微的冷香鑽進來,十分的舒服。他輕嘆地說:“天愛,快過年了啊,這個年一過,便是朕的本命年,居說這樣的年頭,會有很多不愉快的事兒發生,朕可不想,但是有些事,想必也不是朕說了算的。”
“你不是很兇嗎?壞人你怕什麼?”
他一笑,坐在我的身邊:“你陪朕休息一會吧,朕晚上還得和那些老狐狸打交道,頗費心力,天愛,朕不想讓你參與這些,你不用陪着朕去,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
“如果有一個人黑得過你李棲墨,你纔要擔心了,放心吧,你是壞人你怕誰來着。”
“倒也是。”他低低地笑着:“朕的政事,朕自個操心便是了,你不必擔心什麼的,這些年他們蠢蠢欲動,朕是冷眼旁觀,但是這種結果,萬不能讓它們一直延續,如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會讓他們更放肆。”
他越說,越是冷硬,仿若換了一個人一樣,有着他的果斷,俐落,還有心狠。
他有些累了,半躺在貴妃榻上沒一會兒就睡着。
我將被子拉起來,蓋在他身上。
免得他着涼了又會怪罪於我身上,我纔不想多事兒呢。
其實皇上也不是這麼好當的吧,但有什麼辦法,你即然是一國之主,你就得承受着你該承受的事。
我睡着時候,他已經不在了,暖暖的被子掖得好好的,有些時候我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很關心我的,每次我看以被弄好的被角,都會有點點兒心柔的。
從小,就沒有人爲我做過這些啊。
宮燈點了起來,小蟈蟈把飯菜給端上來,我叫她一塊兒吃,她卻是搖的頭:“小姐,不可以這樣的了。”
我皺起眉頭:“這倒是怎麼了,你還叫起我小姐來了,小蟈蟈,你叫我天愛啊。”
她輕聲地說:“不可以這樣的了,小蟈蟈在宮裡,就要知道自已的身份,天愛,我在宮裡這樣,我已經很開心了,你是把我當姐妹,我一直都知道的,可是宮裡畢竟是有宮規的,要是讓人家說了,對你不好,以後我就是你的宮女,我就和宮女一樣,叫你小姐。”
飯,突然變得難以下哽了。
宮裡的一些事,在悄悄地改變着。
華燈如織,在某一個宮裡,李棲墨這個狐狸精,正和一幫子老狐狸在打交道。
心裡不安寧起來,對着這孤寂的冷夜,有些恍惚的。
小蟈蟈不再和我睡在一張牀,有些東西叫做身份,隔住了我們。
李棲墨的身份,還有與我之前的關係,終究是沒有掩住,明白了,然後退到一定的位置上。
我睡不着,數了很多隻羊,還是睡不着。
爬起來走來走去,還是心裡有些東西擱不下,於是穿衣,穿上鞋,就出去。
八面玲瓏的宮女過來:“傅小姐這是要去哪呢?”
“出去走走。”
“可是天色這麼暗黑了。”
“你可以不跟的。”我冷哼。
她又說:“小姐請稍等,奴婢去叫小蟈蟈兒。”
“你就是存心跟我作對對不對?這天寒地凍的,還去叫她起來幹什麼,我是去承乾宮。”
她馬上就明白了:“奴婢馬上去提燈籠。”
這宮女,有一天我總會讓她給氣死。
太玲瓏了有什麼好,專門氣人來着的。
走了出去,外面的風如刀子一樣,更烈,我一手擋着風,跟着她在夜裡走。
一邊走,一邊鄙視着我自已。
鄙視着鄙視着,就到了承乾宮裡。
侍衛讓我進去,只是告訴我,皇上還沒有回來。
我進房裡等他,薰爐裡的暖意依然濃重,桌上的書翻開了一半。
我坐過去看,這書可厚着呢,也是寫一些治國之類的吧,翻開前面看,幾乎每頁都有他自已寫的註釋,字跡細小但是極好看,也有些寫得囂張的,這便是李棲墨的性格吧,好幾面來着呢。
我無聊,拿着我毛筆開始練他的字,比較難仿,仿得久了,也只能學到一點點。
累了擡頭看着燭火,嚇了一跳,居然燒了大半來着。
我皺皺眉頭,這會兒他還沒有回來啊。
不會喝死了吧,喝死了正好,這樣就不會有人管着我了。
唉,可是真聊啊,沒有人和我說話兒了。
我是不是被習慣欺負了,所以來這裡找不自在,還是小蟈蟈自退讓稱爲宮女,讓我難受。
我並不是真想做他的女人的,可是在這個宮裡,我無處可去。
吩咐宮裡的人給我做了碗麪,等着面上來正要吃,廊外就有腳步聲傳來了。
一會兒他進來,看到我在燈下,揚開脣笑得十分的開心。
那醉紅的臉,一定是喝了不少吧,看着我就像是傻瓜一樣的笑啊笑的。
“你,天愛,是我的。”他說。
我翻白眼:“你喝醉了。”
“朕沒醉。”他笑着坐下,差點一個踉嗆就摔在地上,險險地扶着桌子,坐着桌子他說:“這椅子變得高了。”
“是啊,你變小了。”酒鬼喝醉了,都會說沒醉。
“天愛,你等朕。”他笑:“朕高興。”
“我纔不是朕你,我是過來拿銀子的,你中午都沒有把我的月俸給我。”這個理由,真是牽強。
算了,反正我也是鄙視關自已過來的。
他坐在桌上,開始嘮叨着他的那些破事兒了。
我聽着,只覺得他做皇上,也就是平常人一樣。
把面讓給他吃,他狼吞虎嚥得像是餓了很久一樣,一邊吃一邊擡頭看我,那感激的眼神就像我是他的娘……。
熱淚盈眶啊,我怎麼就自已過來找打擊了呢。
“好好吃,天愛,我可不可以再吃一碗。”
我不語,他拉着我的衣解撒嬌:“天愛你再讓我吃一碗啊,再給我吃一碗啊,棲餓壞了。”
我哭了,我接受不了他裝小。
雖然說我撒嬌無敵,可是他比我更高一籌。
我甩甩衣袖,決定離開:“你自個慢慢吃吧,我要回去了。”
“不要嘛不要嘛,天愛我不吃了,我很乖的。”他將碗一推,那麼可憐兮兮地看着我,就像是一個即將要被丟棄的小孩一樣。
我長嘆一氣,我究竟是過來幹什麼啊,吃飽了撐着。
他喝醉了,就是一個糊塗到點的人。
公公打來水,讓我給他洗臉,我決定吐點口水下去讓他洗,一回頭就看到他躺在毛毯上呼呼地大睡了。
這倒好,我連洗也不用了,搬下榻上的被子蓋在他的身上,還故意不小心踩過去,他動了動,眼皮也沒睜開。
報仇的機會啊,我狠狠地又回去,踩了他幾腳,不過沒勁兒,他不會反抗啊,他沒有知覺啊,我窮高興有什麼用。
報仇沒個快意,累極了就倒在大牀上睡下。
第二天他醒來,還抱怨地叫:“天愛,朕怎麼讓你踢到牀底下去了?”
“你好意思說是我踢的,明明是你昨晚上自個睡的。”
“可是朕怎麼覺得手腳痛得不得了?”他擰着眉頭。
然後拉起袖子:“居然烏青了?”
“是你不小心撞的。”
“沒理由啊?天愛,你老實說,是不是你自已整的。”
“我哪有。”我睜大眼睛。
“好吧,就算是你,不過昨晚上你會還在這裡,朕就開心了,不與你計較。”
他坐起身來,動動腰骨:“你還真是狠心啊,踩得朕心窩裡,一個痛。”還不忘呻吟二聲。
“你胡說啊,我昨天晚上根本就沒有踩你的心窩。”
說完我又後悔了,看吧,這個人多厲害,總是這樣輕易地就套出我的實話,我這話說得也是越來越沒有腦子了。
他跑上牀上來,捏捏我的臉:“天愛,傅天家,朕可是讓人去涼城給你報仇雪恨了,你也不心疼朕昨晚上喝得差點吐血,那些我一個個都是沙場上混得久了的,朕哪裡是對手啊,可是一杯一杯,還是得接着喝。”
“你笨啊,誰讓你實喝來着,你們宮裡不是很多什麼秘方的嗎?喝了就可以千杯不醉了。”
“喝了是不少,這兒痛着呢。”他拍拍腦袋:“過幾天就要過年了,天愛,不要給朕惹事兒了好嗎?過了年朕就有很多的時間來陪着你。”
我一推他:“誰要你陪着,過了年,開了春,你放我走,我現在就好好地陪着你,乖乖地聽着你的話。”
他只笑不語,下了牀去。
讓人備熱水,沐浴。
我想,他是不願意的,有些悲哀啊,我要怎麼樣,才能離開宮。
正如你所說的,我可能是害怕了,我怕我會沉陷,我怕我真的會變心的。
我逃也似的,又離開了承乾宮。
待回到小院裡,還早着呢,小蟈蟈都還沒有起牀,清晨的薄霧,很冷很冷,我抖着身子再躺回牀上去。
聽着我自已的心跳,跳得急了,痛了。
怎麼可以對李棲墨軟弱,怎麼可以沉陷在他的生活中。
莫天愛啊莫天愛,莫離呢,你怎麼把他給忘了。